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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单是何许人!”
宣阳坊杨府的书房里,杨国忠的声音,隔着厚厚的门板都清晰可闻。
鲜于向与窦华互视了一眼,还是后者知机,起身答道。
“此人,倒也颇有几分来历,他是天宝二载进士科的首名,随即授安西大都护府判官,在夫蒙灵察帐下听用,后来又成为高仙芝的僚属,与现任节度封常清交好,两人据说有通家之谊。”
“也就是说,他是老匹夫提拔的人喽?”杨国忠敏锐地抓住了一点。
窦华摇摇头:“那倒未必,他在安西镇做了近八年,回到京城,不升反降,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个奉先尉。”
“那为何,至尊会亲自过问,许的还是某家的差事。”
杨国忠糊涂了,一个磋陀了七、八年的小吏,骤然被天子记起,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辛。
鲜于向接了一句:“一个差事,给也就给了,可怕的是,至尊这么做,是想告诉大夫什么呢?”
“咱们的人,只打听到了昨日里,至尊在勤政务本楼大宴宾客,哥舒翰、封常清、程千里三个进京献俘的节度使都在座,还有随同封常清一块儿进京的护卫,名为刘稷,便是这个刘单的亲子。”
窦华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说出:“随后,高公就亲自去了吏部铨选司,司中郎中做好文书送至尚书省,陈希烈会同吏部侍郎韦见素联署,这会子只怕已经交到门下省了。”
“不是中旨拔擢?”
“非也,走得寻常门路。”
窦华纳闷的地方也在这里,能让高力士亲自去打招呼的人选,一定出自天子亲授,若是人选没问题,又何必多此一举,毕竟谁不知道,前任相国李林甫,一向就把持了选官之权,任用私人,视前朝制度如无物,三省制衡的举措形同虚设,如今他才刚刚亡故,天子就来这么一出,不得不让人多想上一层。
门下省是有封驳之权的。
这个当口,若是有哪个不开窍的给事中或是侍御史,将文书打回去,岂不是给天子添堵?
“你的意思,天子是在借此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朝堂上下的反应,以及大夫的态度。”
被鲜于向这么一提醒,杨国忠悚然一惊,不得不说,对方提醒得还算及时,他怒火中烧之下,的确有阻挠的打算,或许那样就正中天子的下怀了。
“区区一个闲职,还未在某家的心上,那个刘单,是哪一个的人?太子么。”
“应该不是,大夫要招揽于他?”
“你们想个法子去会一会此人,看看他是不是识时务。”
杨国忠从鼻子哼了一声,若是连自己的示好都无动于衷,那就表明天子此举,用意之深,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
“一个闲职的确无足轻重,天子的意思也难以揣测,某在想,为何昨日一天的宴会,只许出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差事,咱们关心的那些结果,依然毫无头绪?”
“谁说不是呢,天子的做法,愈加让人不明所以,就连娘子那里,也得不到一星半点的圣意,令人扰心啊。”窦华附和了一句。
“如今形势越来越扑朔迷离,从表面上来看,天子将战事的赏赐与相位的空缺联在了一块加以考虑,未必没有虚位以待的打算,只不过人选属谁,尚在疑虑当中,如今的人选,已经不只是大夫一人了。”
“太子、哥舒翰、还有安禄山?”杨国忠咬牙切齿的说道。
“还有一人,也不可不防。”鲜于向轻轻地点出一个名字:“封常清!”
“哼,那个瘸子?他也配。”
鲜于向没有理睬他的怨恨,继续分析道。
“一场战事,空出了一个相位,李相国在世时,压制边将入朝为相之路,如今他不在了,这些边将便进入了天子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
“对于咱们来说,最为不堪的结果,当是太子上位,陛下若是有禅让之意,先以太子兼右相,培养自己的班底,在一、两年之后,再行退位之事,便是水到渠成,除此之外,无论是安禄山、哥舒翰还是封常清,都不足为虑,因为他们没有根基,大夫对付他们,要有把握得多。”
“而这其中,又以封常清为甚。”
鲜于向平静地说道:“某这么说,大夫可能明白?”
杨国忠拈着精心修饰过的胡须,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同一坊市隔着一条街的高府,刘单睁开眼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一睁开眼,封常清那张令人深刻的面容便进入了眼帘。
“中丞?几时了。”
“快到午时了,本想来叫你一起吃饭的,见你宿醉未醒,就多待了片刻。”
封常清笑了笑:“你我本就是好友,又有婚姻之约,将来结成儿女亲家,你还要中丞中丞地叫,岂非生份?”
“是某口误,你此番立下大功,岂会止步区区一个御史中丞。”
封常清一怔,随即摇头不止:“都说你父子不相像,这讥讽的口吻,简直是一脉相承。”
“说笑而已,某只记得昨日里陛下设宴,似乎还见到了五郎,莫非都是梦境?”
难怪他不敢相信,被人从奉先召来,一刻不停地径直入宫见驾,没想到会见到儿子,结果又是好一顿酒灌下去,还不能不喝,就连说了什么都记不得,若不是一睁眼就看到封常清,哪里还有丝毫印象。
“你记得不错,五郎昨日已与你会过面,回到府中也是他扶你进来的,因见你酒醉难受,还守了许久,一夜也不曾睡上几个时辰。”
“当真?他人呢。”刘单挣扎着想要坐起,被封常清按住了。
“一早就被高开府的小儿叫出去了,同行的还有某的那对儿女,说是去城中逛逛,只怕禁夜前才会回来。”
刘单无法,只得依言坐下:“这是高开府府上?”
“恩,他一力邀请,某家也推托不过,岑夫子亦在府上,一会儿等你清醒些,咱们好生聚一聚,这一晃也有两年不见了吧。”
刘单呆了一会儿,听到岑参的名字,心下稍安,因为无论是高仙芝还是封常清,都是位高权重之人,给人的压力极大。
“家中那个逆子,给你添麻烦了。”
封常清晒然一笑:“要说麻烦,的确不小,不过收获也是不少,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战事,风头最劲的,既不是哥舒老儿,也不是某家,而是五郎呢。”
“他!”刘单哪里敢信。
“若非他,你又怎会无端被陛下召回京城,你以为陛下设宴是为了我们三个节帅?错了,陛下是想看一看刘五郎。”
就在刘单不解的神情中,封常清对他讲述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当然是在他进去之前,只听得刘单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那个在天子面前侃侃而谈,毫不怯场的少年,就是自家的儿子。
“唉。”封常清叹了口气:“某现在反而有些担心,事情怕是要横生枝节了。”
“何事不妥?”刘单诧异地问道。
封常清却没有同他说出心中的担心,因为府中下人前来禀报,吏部侍郎韦见素,竟然亲自上府,而且指名要见的人。
就是刘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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