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节 焰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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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这白玉京果然是千年帝都,气象不凡,陛下英明神武,韩相国之柱石,。”秃头大汉的笑容有点天真:“我大虞江山一定是万万年啊。”
“这位施主,你夜闯禁宫所谓何来,按着虞朝律法……”
“大师啊,我好苦啊。”那罗延不说还好,他一提,那秃头大汉竟然虎目含泪,仿佛要哭出来一样。
“大师啊,你可得开导开导我啊,我觉着都快活不下去了。”秃头大汉揉了揉眼睛,一脸哀伤道:“你说我一个人在山里面多开心啊,小酒喝着,小肉吃着,小妞搂着,小风吹着,多滋润啊。”
“你说我也是个明白人,纵有广厦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功名如云烟,最后书上一行字,利禄是尘土,死后带不走。可你说我都这明白了,咋还给人闯进家里一顿锤呢?”
那罗延看着这位老实巴交的秃头汉子,仿佛老农给官老爷欺负了一样的一脸悲苦。
“锤就锤吧,咱也不是没给人打过,可他锤完了还就不走了。”秃头汉子仰天长叹:“还要和你斩鸡头,烧黄纸,带着一群不相干的人结为异姓兄弟,走上对抗朝廷的死路。”
这样的高手说话如此前言不搭后语,那罗延实在是始料未及。他以为此人夜闯深宫,必有高论或者什么阴谋,想不到神态之间却如此悲苦,看上去并不做作,竟然似乎是发自内心,不由得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秃子好生危险,要小心提防。
“这么些年,说是闯荡出了好大的名头,什么义薄云天,豪气干云,可名头有什么用,江湖人落魄了你要出钱,被人欺负了你要出力外带结仇。根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完全不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这秃头在这里怒斥:“实际上呢?连云寨十三大寇啊!这个名声那就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咱读书少,尚且知道说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的道理。这是周公说的道理,孔夫子看了都说好,大师您也是饱读诗书的,你说杜停杯这么干是不是傻?”
秃头大汉这么一说,那罗延便知道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连云寨是最近崛起的黑道帮会,总舵在终南山中,控制了益州到关中的各处商路,向路过的商旅征收路费不说,还渐渐控制了蜀丝和川茶的生意。
其中的二当家太公冲据说便是一个粗豪的秃头汉子,传闻此人在关外作过采参人,在关外密林之中找到了前朝时威震江湖的雷霆门遗址,在其中寻得了神功和灵丹,从此一飞冲天成了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紫度真功、雷狱刀经威震天下,在终南山中创下了连云寨的基业。
后来杜停杯现身江湖,先挑连云寨,与太公冲大战一日一夜,最终太公冲甘拜下风,认了杜停杯做大哥,两人义结金兰,肝胆相照,这才有了连云寨的根基。
今日一见,只觉得见面不如闻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连云寨中内里究竟如何,那罗延不能仅凭太公冲的言语断定,但看此人行事疯疯癫癫,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着实让那罗延小瞧了他。
“现在可好,擅闯宫禁,又是一条死罪。还要让我和您……”
话音未落,那罗延便冲天而起,他刚才所立之处,登时插着几只飞镖。
太公冲也拔地而起,他身法极快,仿佛奔雷闪电,身后奇型长刀往前一递,凛冽的刀锋就在那罗延身前三寸掠过。
“做对手,您说这不是坑我,大师,您武功真高,半空之中无处借力,您都能向后错上三寸,厉害厉害,敢问是什么轻功,教我可好?”
刚才一次交锋,那罗延再不敢轻视眼前这秃头大汉,此人从暗器偷袭到之后的飞扑斩杀天衣无缝,简直就是天生的刺客,若非自己以波动之法在空中借力后退,早就被太公冲手中的长刀破开胸腹了。
“此刀名曰雷刀,乃是我在关东群山的荒庙中所得,大师小心了。”太公冲长刀连斩,刀芒吞吐,他出刀快若闪电,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夜色之中,蓝白色的刀芒宛若风暴一样裹挟着那罗延。
中原何其多才?那罗延心中暗叹,想不到连云寨中的二当家都有如此手段,回鹘人妄想牧马中原,摩尼教还想着独霸中土,真的是痴人说梦。
现在交手,那罗延与太公冲均未使出全力,那罗延凭借感应天地波动之法,感受空气传来的波动,在太公冲发招之前加以躲避,而太公冲则是单纯为了困住那罗延,掩护弘文馆中的杜停杯。
而那罗延则是为了摸清眼前这人为何全无波动,诱导太公冲不断出手,仔细探查太公冲的虚实。
这边太公冲拦住了那罗延,那边黄士良带着禁卫们向弘文馆不断进发,这位胖大太监早得了程奇力的授意,抓住机会就要杀死文敏行,现在有人闯宫,皇帝命自己去监视文敏行,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人死不能复生,趁机杀掉文敏行这个祸种,皇帝难道能责罚自己,还是责罚程中尉?
杀了文敏行,鱼公公、程公公那里都会给咱老黄记上一功,外朝的那些大人比如陛下现在的那六个心腹人少不得也要谢谢咱家。特别是那个李绅,他的心思也是和咱家一样,打死老虎立功的事,那可是越来越少咯。
黄士良带着甲士们疾行,弘文馆内,点着一盏孤灯,文敏行和杜停杯两人正在饮酒。
酒是自会稽山运来的黄酒,配上八宝记的酱肘子,寸心居的豆腐皮,这都是文敏行最喜欢的吃食。
他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如此饮酒过了。
自从太后倒台之后,没有多长时间他就被皇帝弄到了弘文馆中,名曰总监,实际上就是一个囚徒而已。伴随着崔琦、王恭、许由之等党羽下狱的下狱,丢官的丢官,他也知道自己终于是大败亏输。
前几日,大理寺卿许由之已经充军到了丰州军前,相信在鱼辅国的照顾下,死期也就是这么一两天了。定的罪名是“丢失太后懿旨,构陷当朝大臣”,竟然和走失人贩全无关系,这一道圣旨还把陆贽的案底洗了个干净。
估计崔琦和王恭的好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想不到,最后也就只有你来看我。”文敏行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人生难得一知己,今日我已经行将就木,杜公仍然甘心为我冒险,实在堪称国士无双。”
“我不是你的知己。”杜停杯摇头道:“当日我被韩岗欺辱,夺我所爱,灰心丧气,借酒浇愁,放浪形骸,最终有失职守,上司为了谄媚韩岗将我打入大狱。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这个恩情,我要报达。”
“当时你四肢骨骼寸断,五脏受损,性命就在旦夕之间,我不忍京兆杜氏的贵公子变成一阶下囚,才令人放你出来,实在想不到先生竟然有如此的造化。”文敏行夹起一筷酱肘子放进嘴里,当年杜停杯是将死的阶下囚,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施恩者。今日自己困居弘文馆内,最后竟是杜停杯来看望自己,命运的乖离着实令人难以言说。
“当时我向你允诺,只要你向我开口,头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替你完成。”杜停杯摇头道:“如今我都一一替你完成了,也算是回报了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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