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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张佑身后的李妍突然噗的笑出声来,徐渭一瞪眼:“那小娘子,你笑什么呢?”
李妍闻言上前,从张佑旁边擦身而过进了门,拱手冲徐渭道了个万福,俏声说道:“奴家是笑先生有够无赖,倒和我家大人有的一拼。”
来见徐渭的,或者嘲讽或者恭维,如张佑和李妍这般的绝对少见,他自己也被逗笑了,说道:“你们这俩娃娃倒也有趣,嗯,别看你岁数比这小子大些,应该关系匪浅吧?很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嘛。”
李妍的脸倏地的就红了,轻啐一口道:“老先生就爱瞎胡闹,奴家可跟他没关系。”
这话就欲盖弥彰了,徐渭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爱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吧,反正跟我没关系,我已老朽,还爱犯点癫狂,确实今非昔比了,不管你们什么身份,都走吧,不要再打搅我的生活。”
许是李妍貌美的原因,跟张佑说话他就一口一个“老子”的自称,轮到李妍,言语间便客气的多,没办法,无论什么年代,美貌都是一种资本。
张佑明白徐渭为什么这么说,此老虽才名远播,却因为个性的原因,科场并不得志,人生最辉煌的时候是抗倭时跟着东南总督胡宗宪做幕僚,胡宗宪对其信任有加,给了他最大的平台,让他尽展生平所学。只可惜飞鸟尽良弓藏,胡总督到底也难逃“功高震主”的诅咒(史载胡宗宪的死和依附严嵩有关,不过此人大才,我倒宁愿解读于这个原因),最终落得个身死狱中的下场,作为他最信任的幕僚,徐渭自然也受到了牵连,幸亏他素有才名在外,这才在徐阶等人的干涉下免得一死。
饶是如此,他作为幕僚的能力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无数人想将其招为麾下,比如前内阁首辅李春芳便将其请为幕僚,可惜他与此公政见不和,只在李府待了一年便走了,此公心胸狭隘,对其离去十分不满,威胁于他,他不得已又重回李府,在好友的帮助说项之下,这才彻底平息了李公的怒火,得以自由。
所以,对方认为自己也是来请其出山张佑并不奇怪,这倒提醒了他,开始不过是他同情徐渭经历,想帮帮忙,现在倒还真的升起了将其收为己用的心思。
“不是晚辈想打搅先生的生活,只是,先生真的就希望这么穷困潦倒至死么?”
徐渭毫不动容,微微一笑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也,不是老子吹牛,真想要钱的话,动动嘴就够了,世道昏暗,贪腐横行,老子实在是看透了这个世界,只是老天故意跟老子作对,一直不让老子死吧。”
这话不禁让张佑仔细端详了徐渭一番,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若史载无错的话,应该是利斧自劈所至,据说这次自杀不死之后,他还用三寸多长的铁钉刺入左耳数寸,然后以头撞地,将铁钉撞入耳内,丝毫不觉痛苦,结果仍旧没死。接着他又用锥子击碎自己的肾囊,还是没死。这些残酷极端的自杀方式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到的,说明他早就活腻了,一心求死。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金钱权势感兴趣呢?
张佑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说道:“您的事迹晚辈听说过不少,既然求死不成,必定说明老天还想留下你这有用之身,既如此,那还不如好好的活着呢……挣他个封妻荫子的功名,你癔症发作之下杀死继妻,难道就不感到愧疚么?就不想……”
“住口!”徐渭突然面色涨红的站了起来:“给你点客气的就不知道姓什么了是吧?老子的事情用不着你品头论足,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后边的话是他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显然张佑真的捅到了他的痛处,这才暴怒异常了。
张佑不惊反喜,情绪有波动是好事,总比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强。他站起身来,故意气徐渭:“男子汉大丈夫,做的出来就别怕别人评说,文长公名声在外,原来也不过就是如此……还有,我当然知道我姓什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佑张子诚是也,告辞!”
说罢拿脚就走,径直转身出了门,李妍急忙跟上,谁知他下了台阶竟然猛的停住了,差点撞上。
“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看来先生有未卜先知之明嘛,这几间破屋字一拆,可不就是南腔北调人了嘛。”张佑回身打量门框上贴的对联儿评论两句,这才大笑着向沈士吉家走去。
“小娘生的曲桑!”徐渭被气的绍兴土话都冒出来了,冲到门口扒着门框破口大骂,什么“短棺材”“狗屑进”的一大堆……张佑听不懂,是以根本就不回头,迈着四方步从墙头拆出来的那个豁口进了沈士吉家。
徐渭突然不骂了,脸上浮现了笑容,原来顺着豁口,他正好看到沈家大少爷沈士德领着一大帮手拿棍棒的汉子冲进了隔壁,于是便住了口,抱臂上观准备看笑话。
他没看到刚才李妍虎入羊群一般的举动,不然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先把沈士吉给我抓起来!”冲进院子,沈士德当先叫道,矛头首先指向了“叛徒”,而并未向张佑先发难。
背叛者果然最招人恨。
几个汉子应诺一声恶狠狠向沈士吉扑去,吓的他刺溜一下蹿到了张佑和李妍的身后,大声求救:“大人救命,若被他们抓走,草民可就别想囫囵着回来了。”
他不求救张佑也是要管的,不过刚才被沈士吉的大哥骂火了才出手打人,此刻却不想再动手了,毕竟此来是寻求和沈家合作的,来人看着是个有身份的,若再打伤了,可就不好再提合作的事儿了。
“且慢动手,先问问我是谁再动手不迟!”
沈士德眼眉一皱,抬手制止了那几名汉子,果真问道:“看阁下从容不迫,显然胸有成竹,在下沈士德,山阴沈芳正是家严,不知尊驾……?”
家严就是家父的意思,若是家母,便会说家慈,慈母严父而已。
世家子弟果然不同,起码并不像沈士吉他大哥那样莽撞。
张佑暗暗点头,将自己的象牙腰牌摸出来递了过去:“张佑,张子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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