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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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

食物的香味。

虽说唐江生曾经是凝魂境的修士，但毕竟踏入凝魂境只有区区一个月的时间，相较于多年驻足凝魂境的修士，美食对唐江生的吸引力不必仙丹灵药少多少。更何况唐江生此刻已然落凡，一夕闻到食物香气，身体骤然就起了反应，一个鲤鱼打挺瞬间就从地上潇洒地翻了起来。

然后扑通一声，脸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卧槽！”

唐江生全身实在是太痛了，痛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变形扭曲，痛到根本想也不须想，就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起码折了好几十根，肉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最惨的是面门，火辣辣地疼！防佛回到了当年被内门药童用百年辣椒粉均匀抹在脸上的年代！

万幸的是唐江生灵识已然封闭，无法內视查看伤势，感受到的痛楚，仅仅是纯粹肉体上的知觉反馈。有那么一瞬唐江生觉得自己落凡实在是太好了！不然感知力在凝魂境修为加持下，唐江生甚至要体验百倍千倍以上的疼痛！

“胡闹！本宫将这位道长交与尔等好生处置，你们就是这样辜负本宫一片殷切期望的？嗯？”这收悉的声音，这威风八面的自称，除了虞主那个妖女，还能是谁？虽然唐江生对这位虞主恨的牙痒痒，恨不能生啖其肉，但是此刻听闻虞主如此暖人心脾的话语，唐江生不禁自我反思，“难道我修为不翼而飞与虞主其实并无关联？我错怪她了？”

虽然唐江生昏迷了不知多少时日，但是对于昏迷前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告诉你们多少次了？吃食若是死物，就埋起来藏好储备，要是馋了，就风干做成肉干。如道长这般活物，直接裹层香料猛烤，然后就着茫山的雾酒一口口一片片下肚，因缘际会，阴阳相合，一瞬间使灵魂翱翔仙界九霄之上!岂非妖生一大快事？尔等明白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虞主你快打住吧，我笑的浑身都疼！真的！”唐江生笑了，真的是开怀大笑！起初听闻虞主严厉地训诫两个童妖，唐江生不禁为自己的少不更事而羞惭不已。看着两个童妖先是醍醐灌顶，点头如捣蒜，后又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的神色，偏偏虞主还“不可说，不可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唐江生就觉得脑海中一阵阵的恍惚。

妖就是妖！诡谲难测！

随之而来的便是怒火攻心，忍不住暗自腹诽：“三位！三位！你们在我这个活食面前煞有介事地讨论吃法，是否太不给我这个当事人一点面子了？起码问问我的意见啊！近日气温骤降，做成肉焖汤锅吃来暖暖身子，再喝着肉汤看人来人往，游人如潮岂不更加美哉？”

说来奇怪，方才大笑，虽然身体因为剧烈起伏导致伤势作，但是笑过之后身体却仿佛轻松不少，连带着体内残存仙力都无比活跃。

“咦？”唐江生笑过之后蓦然一惊，“体内丹田已无灵海，残留仙力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此刻竟能再次精进活跃！这...这是何种道理？”就在唐江生若有所思之时，一阵辛辣的嘲讽生生打断了他的思路。

“道长仙风道骨，见地非凡，如我等乡野精怪实不能相提并论。敢问道长凝魂修为，何不起势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虞主一脸义正辞严，将“凝魂”二字重重咬死！

“你！”唐江生被虞主呛的面色通红，正想难还击，却被虞主一阵抢白！

“我什么我？道长难道又想骂我妖女？道长煌煌凝魂修为，炼体大成！嘴上功夫何其了得，来来回回只有一招怕是无法满足妾身呢。”一语言毕，虞主撩了撩自己的丝，甚至还抛给唐江生一记媚眼，此时此刻，唐江生心中仿佛一万头蠢驴成群结队呼啸踏过。

唐江生还想咸鱼翻身，虞主却不给他任何机会，将先前唐江生所想悉数告诉两个童妖。两只童妖学着唐江生的样子若有所思，几息之后一只童妖开口说到：

“虞主此言差矣，道长虽然修为低微。”

我修为低微？你毛长齐了没？

“但却能提出不同的见解，已是殊为不易。与其墨守成规残酷打压，不如施予鼓励，引导开化，让其创造出更多新奇的吃法，也算是百家争鸣，造福我虞山百族！”

吃吃吃！就知道吃！早晚因吃降劫！还开化？我是人修！不是什么山林野人！

“山野匹夫。”虞主一声温言细语，唐江生心灵再受暴击，“海辰，你怎么看？”

“大致上我同意食月的看法，另外我再补充强调一点。道长吃法乍一听虽然略显小气，但的确更加契合近日气候的变化，比起虞主一成不变的路子，显得更加灵活有趣，隐隐符合我们妖族变化莫测的风格。我辈妖修，不求同而不和，但求和而不同。”

唐江生愣住了，这个童妖言语说辞滴水不漏，回答四平八稳，不仅没有驳了同伴的面子，还水到渠成地加强了对妖族的认同感。若是在万妖大会，此童妖一番言语，怕是顷刻间就能号令群妖。目之所向，不存完卵。

“只是，海辰有两事不明，还望道长为我解惑。其一，道长所言，本质上与虞主所述只是同一种吃食的不同吃法，道长有何信心，认为你所言之吃法，更胜虞主？”

面对这位名叫海辰的童妖，看着海辰因热烈的求知欲而闪耀星辰的双眼，唐江生隐约觉得，自己的这次回答，将对这个童妖的一生产生难以磨灭的影响。

“虞主所言，不过眼前吃法，虽痛快一时，却无法长长久久。若是心志不坚，饕餮成瘾，便极易远离仙路，堕入魔道，终生为心魔所困，不得大自在。但你若喝着肉汤，看人来人往，游人如潮，稍加感悟，便能知晓眼前人如口中汤，虽此刻为人，但随时可成吾口中肉汤。看人如看汤，看天下万物，如看我，一人之汤。”

一语言毕，在场的三只妖全部呆若木鸡，心神之间如有百丈狂雷猎猎作响，随后各自沉默不语。

少顷，海辰抱拳向唐江生深深一拜，言到：“先生所言，海辰生平为所未闻，请受海辰再拜。”说完又是一拜，“最后一个问题，虞主所言因缘际会阴阳相合，便能飞升九霄又是何种道理？”

听到海辰问出这个问题，虞主立马就从先前的沉默中苏醒过来，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威胁唐江生欲使其闭嘴。但，唐江生是何许人也，面对虞主赤裸裸的恐吓，只是撇了撇嘴，竟丝毫不以为意。既能慷慨赴死，又能绝地反击，大丈夫当如是！！

“你且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话音刚落，海辰一个箭步就飞奔至唐江生身前，丝毫不考虑唐江生或许会突然暴起挟持自己以求生路的可能。唐江生心头微暖，正欲所言，现自己嘴边不知何时悄悄拱进来另外一个小小的脑袋。

“你家虞主，刚才是否言说因缘际会阴阳相合？”唐江生循循善诱。

点头点头。

“你家虞主，刚才是否言说灵魂飞升，翱翔九霄？”唐江生愈笑的不怀好意。

点头点头。

“你等是否至尚未经历天劫，幻化为妖？”

点头点头。

“待你等经历天劫，幻化为妖，那时自然便能明白。”

海辰食月在听闻唐江生如此言语后。小脸瞬间变色，抬头一看，果然现先生嘴角噙着淡淡戏耍的微笑。不禁悲从中来：“每次都这样！先生和虞主一样坏！”

看着眼前这对粉妆玉琢的童妖，两张小脸泫然欲泣，四只小手牢牢抓住自己的衣襟，拼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唐江生不禁心花怒放。

其实在与两只童妖对话之时，唐江生的肌肤就一直感受着四周逐渐凌冽的杀意，就在那种刺痛即将穿透肉体，直击灵魂的那一刻，刺痛却突然戛然而止，仿佛千钧之力全部失去目标，显得怅然若失。再抬头时，洞府内哪还有虞主半点身影？唐江生自知自己死里逃生扳回一局，想必最后虞主定如败军之将般落荒而逃。耳畔似乎还能遥遥听到虞主气急败坏的怒骂：

“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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