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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铁苑二人同时厉喝一声,身体极速往后退去。二人刚动,那道指气就轰然撞击在山头之上。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扬起万丈飞沙走石。片刻之后,山丘停止晃动,那山头竟被那道指气给生生削成了平地。匍匐在山腰的那群蓑衣剑客皆是满是土石,狼狈的紧。
一人道:“大哥,他发现我们了!”
另一人道:“现在动手,取他项上人头,回去也能邀个功绩!”
苑青抽出被铁捕击碎的断剑后,一声长叹道:“动手。”
登时,由苑青带领的这群蓑衣剑客齐齐屈身快速往前奔去。其脚步生风,蓑衣飘起,他们宛如一群从空中冲击地面的雄鹰,凶狠又迅速。铁捕直起了身子,她喃喃道:“让他们先去做出头鸟,两败俱伤,最好不过。”
窦怀生在山沟里睁开双眼,他只记得刚才自己被毒蛇咬后,就渐渐昏迷过去,从经脉中传来的疼痛,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现在,那种痛苦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通体舒畅,他的修为好像也比昏迷之前精进了不少。他往旁边不经意的一瞥,那群围绕着他身体游走盘桓的毒蛇陡然长躯一僵,随后又如受到莫大的惊吓一般,齐刷刷的又飞速游入了茂密的草丛之中。
窦怀生抬头看向正对着他微笑的男子,皱眉问道:“是你救的我?”
男子大笑两声道:“我巴不得你再难受一些,又怎么会救你?救你的是你自己,你现在还要自救。”
窦怀生不明白男子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后又踉跄的站直了身子。在山沟里盘坐半天,他的下盘都有几分酸麻抽筋了。当窦怀生往山沟上爬时,他一眼便看见了正往此处俯冲下来的一群蓑衣剑客。而那个戴着寒冷面具的铁捕则正静静的矗立在被削平的山头上,从那面具之下射出来的幽幽目光,此时正如一把钢针,深深扎在窦怀生身上。
窦怀生此时明白男子口中刚才所说的他要自救的意思是什么了。
“他们是来抓我的。”
“废话。”
男子伸出手,瞬间将半截身子还留在山沟里的窦怀生抻了出来。
“你要带我走?多谢。”
“梦话。”
男子说罢,咯咯一笑,他反身就将窦怀生小小的身子往身后那群蓑衣剑客丢去。窦怀生在空中稳住身形,随后凌空一翻,如一片鸿毛般轻轻的落在了众剑客身前。苑青见状只是稍稍一怔,便厉声喝道:“杀无赦!”
窦怀生紧握双拳,如临大敌。
苑青只想着早些拿下那男子,丝毫没将在前方拦路的窦怀生放在眼力。他随手一刺,他那柄断剑便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向窦怀生的胸口扎去。单从这随意一剑来看,苑青的剑道造诣就已是不俗。其剑虽断,但从断剑茬口出吞吐出来的一尺剑芒,却使断剑更加锐利无双。
而窦怀生面对这一剑,脸色仍是平常。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浸淫在剑道多年的老剑痞一般,颇为老气横秋的呢喃道:“太慢了……”突然,窦怀生双脚一凌,身体倒挂。他没来由的飞出一腿,“嘭”的一声,狠狠的鞭在了苑青的脸庞之上。苑青只觉自己的下巴陡然像是与自己的脑袋分割开来,霎时没了知觉。其实窦怀生这一脚用的力道极为巧妙,既控住了苑青,又不会真的伤到他。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震惊中,他们的老大,曾或多或少指点过他们几分剑术的苑青,此时竟被一个还称不上少年的小童一脚踢飞了出去。而苑青手上的断剑,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窦怀生的手里。
窦怀生持剑横在胸前,用稍显稚嫩的语气朗声道:“今日我们各退两步,我不伤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众剑客闻言,蓦的火冒三丈。窦怀生的言辞恳切,落在他们耳朵里,无异于蹬鼻子上脸,咄咄逼人。他们苑家在岭南也算的上是首屈一指的武林望族,何时曾被黄口小儿一语喝退过?这时在他们眼里,拿下窦怀生身后的男子一事可以暂且放放,而这个小童他们是非斩了不可!
登时,数十把长剑赫然指向了窦怀生。
“师父说过,若是有一日出门在外与人比斗,定要先让对手三招,诸位轻出手吧。”说罢,窦怀生将断剑插在了土里。
窦怀生一语无异于火上浇油,数十把长剑猛然带着晾晾风声朝他刺了过来。窦怀生面对诸剑客的攻势,背负双手,凸显大家风范。剑势如雨,骤然间劈头盖脸而下。窦怀生身子娇小灵活,面对层层叠叠的剑招,左闪右避之间竟应对的游刃有余。
男子站在山沟上捧腹大笑,铁捕立在山头暗自思量,她暗道:“他在半路放了我,应该就是要传窦怀生些精妙的身法剑术。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他竟就将窦怀生教导的如此厉害。”铁捕倒是把窦怀生此时应对蓑衣剑客的功劳,归在了男子身上。她却是不晓得,在江湖吾师的眼力,窦怀生都能称得上是天纵奇才。
男子笑道:“也不知你拜了个什么样的迂腐老师父,江湖拼杀本就是在刀尖游走的你死我活,哪有让人几招的说法。”
此时三招已过,窦怀生折身去拔插在地上的断剑。但他突听闻男子一言,不由得皱眉喝道:“不许你污蔑我师父!”但就是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窦怀就露出了个破绽。登时,七柄长剑猛的刺在了他去取剑的右臂之上,虽然窦怀生闪躲及时,七柄剑有六柄扎在了他的衣袖之上,但仍有一柄划破了他的皮肉。殷殷的鲜血刹那间,便顺着窦怀生的手臂流淌了下来。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窦怀生露出一个破绽,便有千千白白个破绽暴露在众剑客眼前。十多柄长剑,登时朝着窦怀生身上的各大死穴刺了过来。这一下,窦怀生是避无可避。
男子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砸吧一下道:“不行,你若是死了,谁来买我的剑?”思量完,男子轻弹一指。忽而,只差分毫就要刺入窦怀生体内的几把长剑竟莫名其妙的齐齐断裂开来。
众人怔怔相望,齐道:“见鬼了!”
男子微笑道:“见鬼,剑鬼,拿剑的小鬼是剑鬼。不错,这个称呼不错。”
窦怀生只觉来自周身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出手把剑,转身应上。霎时间,只听当当长剑碰撞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拾柴火焰高,但众人用剑却不见得更加厉害。眼前这几十号蓑衣剑客的修为加起来何止要比窦怀生高十倍,百倍。但众人毕竟不是心意相通,人越多,错的也就越多。窦怀生的剑势如同大江波涛,绵绵不绝。但他却不与众剑客正面交锋,而是八方互挡,借力打力。数十名剑道都有所小成的剑客,此时竟成的窦怀生这个小童手中的玩具,任由他拿捏。
诸剑客头冒冷汗,心中连呼见鬼了。他们现在怀疑窦怀生是不是个成名已久的剑道高手,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与他们开玩乐。众人心里发毛,窦怀生此时也不好受。力再大,也有穷竭之时。窦怀生体内的真气已显干涸疲态,他手中的断剑,也开始有了寸寸龟裂之纹。
忽而,在窦怀生用剑去挡一人攻势之时。只听“啪”的一声,断剑彻底碎裂成点点银芒。他的手中,也只剩下略显可怜的剑柄。手无兵刃,窦怀生也只能重新开始闪躲,但他的身法却慢了太多。
这时,众剑客面露喜色,他们的剑此时已能碰到窦怀生的衣角。想必不出一时三刻,窦怀生定成他们的剑下亡魂。
男子轻弹手持的银白长剑,笑道:“小子,接剑!”
窦怀生眉头紧锁,听闻男子的话,只是冷声回道:“我不用你的剑!”
男子道:“是借你的!”
说罢,男子扔出长剑。长剑便拖着紫红二色长烟,向窦怀生极速飞去。长剑所过之地,皆划出一道幽深鸿沟!
众人想拦下此剑,但皆被紫红剑气逼退两边。长剑飞到战圈之中,稳稳悬在窦怀生面前。窦怀生挣扎片刻,一把握住了银白长剑。掌剑一碰,窦怀生突觉灵台清明。冰凉且温和的剑气,正从长剑之中涌入他的身体。
窦怀生一抖手腕,紫红两雾瞬间将他身体笼罩。他不禁赞叹道:“好剑!”
手握长剑,窦怀生如虎添翼。此剑之锋芒,世间少有。窦怀生只是随意刺出几剑,那与他碰撞的长剑皆是纷纷被斩断。随后,窦怀生翻刃为背,将那些断了剑的剑客,通通拍了出去。
这时,被窦怀生踢懵了的苑青在一旁幽幽转醒过来。他刚恢复清明,眼前出现的就是自己的人马被那小童给打的七零八落的一幕。他心中骇人,不知那男子从何处寻来个如此厉害的帮手。他暗道,他们连一个小童都拿不下,又何谈拿下那男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忽而,他站起来朗声喝道:“风紧,扯呼!”
得了苑青命令的一干剑客皆如释重负,他们早已不想与这小童缠斗下去。若是再比,那便不只是丢人的事了,更要紧的是会丢掉性命。
众人由外到内,依次往后退去。见众人败走,窦怀生登时收了剑,不再与他们打斗。
苑青等人面对着窦怀生与男子,缓缓向后倒退而去。一边走,苑青一边注视着男子的一举一动,他见男子背着手面容冷淡,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当众人退至山头,男子突然冷喝道:“走狗!”
其声如九天炸雷,轰轰烈烈的从天而降。山野之中,回音不绝,飞鸟惊奇,走兽恐慌。
苑青等人蓦的被突如其来的强大震颤之力,给拍倒在地。众人齐刷刷的吐出一口鲜血后,登时连跪带爬的逃离了山头。在慌乱之中,众人却是没有注意,那铁捕已不见了踪影。
看着众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窦怀生场舒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到男子身前,将长剑捧在他面前道,“多谢。”
男子微笑道:“无需道谢,我借你利器,替我赶走这群跟屁虫,是我应该谢你,但我又不想谢你……”男子话音未落,窦怀生便勃然大怒,男子说出此言,他便晓得,自己是被男子给利用了。
窦怀生忍住一口气道:“你三番四次的折磨我戏耍我,算什么男子汉,倒不如我们光明磊落的比一场。你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赢了,你便得放我走。”
男子笑笑,戏谑道:“你与我比,会不会也先让我三招?”
窦怀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
男子忽而变了脸色,他沉声道:“我之所以不想谢你,就是因为你太笨!我随意吞吐一口长气,便能镇压半个江湖,你拿什么跟我斗!笨的可以,简直蠢材!”说罢,男子提起窦怀生的脖领,又擒住他,往北方快速掠去。
当二人走后,铁捕才从一个隐秘的角落悄然无声的走了出来。
“随意吞吐一口长气。”
“便能镇压半个江湖。”
“你猜他是谁?”
“我猜到了。”
“我也猜到了。”
铁捕自言自语了片刻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不知觉间,冷汗已浸湿她的衣衫。
……
……
竹林小盆地,竹顶小亭里。
黑衣男子仍保持着一个万年不变的姿势端坐着,在他面前五丈处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老者,他生有长者的威严。但此时他面对黑衣男子,却是低着头,身子僵硬。他像是私塾里没有把四书五经给背熟的学生,正面对着教书先生抽查而如坐针毡。
有谁能知道,这老者就是名震岭南的苑家家主,有着九十战而无败绩的大高手苑无迪。
场中的气氛安静的可怕,苑无迪擦了擦冷汗后,实在受不了来自男子气息上的压迫,他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奴……老奴知错,若是老奴亲自去追他,想来他也逃不了我们的掌控……”
黑衣男子又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人跟丢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竟与他动手了。与他交手数年,我未尝一败。但你们却输给了他,这让我的颜面何存。”男子说完,一股巨力便压在了苑无迪的头顶上。他座下的木椅无声无息间,便化成了一团齑粉。苑无迪更是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心中叫苦连连,他心中明面,他面前的这男子平生最重的便是自己的颜面。黑衣男子说出了“让我颜面何存?”这句话,无疑就是判了他的死刑。
苑无迪强抗住来自男子的威压道:“据老奴手下来报,他身边领着一个孩子,而且他把埋在薛氏坟冢里的龙凤呈祥给挖出来了。”
黑衣男子轻挑眉尖,微笑道:“他终于找到自己最后一把剑的买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我了。”
苑无迪闻言,稍稍缓了一口气。
不过黑衣男子强加在他身上的威压却是没有半点收回的意思,反而越发加重了几分。
“但数十年来,还没有人敢让我丢人,官家也不行,你可晓得?”黑衣男子话音落下,苑无迪眼角流出了两滴老泪。
他颤声道:“老奴,愿已死谢罪!”
他刚说完,一旁的竹林忽然一阵摇晃,那骑着熊猫的黄衣小丫头,走了出来。她手中握着一把瓜子,哒哒的磕个不停。
小丫头骑着熊猫,行到苑无迪身前,对着他的脑壳就是一顿敲,她笑道:“你这哈哈儿,咋又来了塞!”
男子波澜不惊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不快,他沉声道:“我在办公事,你来添什么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丫头被男子一训,就皱起了眉头,她委屈巴巴的说道:“奶奶让我来请你回家喝汤呢。”她这一委屈,连口音都正了起来。
“真的?”男子面露惊喜。
“真的塞…”
男子闻言竟微笑了起来,他连声道:“好,好的很。”
苑无迪见男子的这番举动,差点当场昏死了过去。他跟随男子三十年有余,还从未见过男子笑过,这是第一次。为了一口汤,男子竟笑的像个孩子,这让他深感不可思议,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苑无迪在胡思乱想,男子已经站起身快步往竹林走去。苑无迪登时如释重负,登时化作烂泥,瘫坐在地上。小丫头见苑无迪这幅神态,陡然捧腹大笑起来。她上前对着苑无迪的脑门就是一顿乱敲,一边敲还一边娇笑道:“哈哈儿,哈哈儿。”
面对小丫头这般失礼的举动,苑无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其投以感激之色。
这时,男子低沉的声音又从竹林之中传来:“谁让你坐了,跪着,跪上一个月。”
苑无迪当即跪起来,连连磕头道:“老奴谢主人不杀之恩,谢主人不杀之恩。”
注:在宋时,官家的意思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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