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死者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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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周家堡民俗，喜事叫，丧事到。说的是周家子弟若办喜事，主家必须挨个上门通知，请族人去家里帮忙饮酒。若是家中丧事，主家只需在门口挂上白吊唁，村人便会奔走相告，让身处外地的周家子弟尽快回村。

正所谓，死者为大。

周家堡另外还有习俗，村里死人，除去直系亲属孝子，村里其他青壮年都必须到场，用肩膀抬棺。

而且棺也不是想象中的普通棺，那叫龙棺。——是个长三米宽一米五的钢铁大轿，用钢管搭建成的帐篷骨架，周围蒙上画布，绘有二十四孝或者八仙过海等图画，前有龙头，后有龙尾。若死者是女性，则是凤头凤尾。

不管主家的棺材是什么材质，光是这个钢铁龙轿就有四五百斤，内里若是放上柏木棺材，合起来将近千斤重。需要十六名壮年汉子一起发力，才能将龙棺抬起。

另外还有规定，一旦龙棺抬起，不管距离坟地多远，刮风下雨还是冰雹下雪，龙棺都不许落地。因而，等到出殡下葬时，抬棺人数至少要三十二名，如此方能保证棺材不落地。

为何有这样的规矩？要的是周家堡的男人心齐，遇到困难可以放下恩怨仇恨并肩作战。

这是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即便是社会发展到今天全部机械化，到处都是机器，周家堡的抬棺风俗仍不更改，要的就是周家堡的男人同心协力。

二娃电话一说周羊蛋殁了，我就坐不住，要回村去看。不管怎么说，周羊蛋和我都是一个祖宗。

袁信却焦躁，关于中邪的事他才听个开头，心里猫挠样不宁，抓着我问什么情况。我说村里死人了，我必须回去。

袁信眼珠一转，问死的是谁？

我心思一动，袁信是从周家堡来的，估计他见过周羊蛋了，或许他能知道周羊蛋的死因，就问，“你去见二娃，有没有在我村口见到一个脸皮涨红涨红的老头？”

袁信双手一拍，“哎呀，我就猜到是他，进村的时候看见了，他骑自行车跟我擦肩过，我想喊他，没喊住。”

我立即问：“你看出他要死了？”

“当然看出来了。”袁信扼腕叹息，连连摇头，“这老头可怜，可怜一辈子，唯独死的时候美了。”

死的时候美了？我怎么听不懂？

袁信眼珠乱转，嘿嘿笑道：“你跟我出来，我跟你解释。”

去了外面，袁信道：“关于他的死因，中医角度讲，他是爽死的，西医角度讲，他是心肌梗死。”

哎呦我勒个去，这人都没去现场，死因就出来了？

袁信道：“你看他满脸红光，那是血管充盈的效果，从人体生理方面分析，只有剧烈运动和怒发冲冠的人才会脸面涨红，正常人不会出现那种效果，更何况他还是个花甲老人，因而，血管充盈的现象绝不正常，那是受了外力刺激。”

“受什么刺激？”

袁信嘿嘿笑，“听过伟哥吗？”

我：“啥？”

袁信：“就是金枪不倒丸，壮阳药。”

我这才懂，周羊蛋满面红涨，是吃了药的效果。

袁信又道：“普通的药吃了不会是他那个效果，我看他的表情，要么是吃了非常强力的催情药，要么，就是吃了大剂量，无论是哪一种，以他的身体状况，都不是好事。”

人在最高峰时候会有个灵肉分离的绝妙体验，道家上称其为飘飘欲仙，指的就是幽精爆发，充斥人的感官，让人体验到飘飘欲仙。这感受无分男女，皆能体验，其中女子比男人更享受。

与此同时，人体血液运行速度也达到最快，心脏负荷也达到最大，若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一般不会发生异常，唯独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血管硬化，血栓拥堵，偏偏要学年轻人疯狂，最容易在紧要处暴毙。

故而，袁信才说，周羊蛋是爽死的。

这一番分析，似乎合情合理，具体情况我还得去现场看。同时好奇，问袁信，“你怎么知道他可怜一辈子？”

袁信叹，“看他的脸型，看他的五官分布，再看他的着装打扮，但凡是个享福人，也活不成他那个样子。”

由此可见，袁信的观相术，已经练到顶级。

我要回村，红玉自然同去，袁信却焦急，他是步行，想坐我摩托，我以车子太小为由拒绝，让他在镇上找个宾馆暂住，我回去吊个唁晚上再来跟他聊。

红玉听说镇上有宾馆，心就慌了，开口道：“不如我也住宾馆吧。”

我摇头，“好媳妇，再丑都要见公婆，跟我回家。”

红玉拒绝，“不不，我有点怕，我还没准备好，你给我点时间。”

这让我无语，“见公婆要什么准备，趁他们不注意就见了，跟我走。”

红玉挣开我的手，都要哭了，“别逼我好吗，等我准备好，我自会去见他们。”说话间，楚楚可怜，有梨花带雨的味道。

眼见这相，我心就软了，红玉可是我的心尖尖，一点都不敢让她伤心，于是答应，“好好，我帮你找个宾馆。”

旁边袁信见状大喜，“对对对，也正好跟我做个伴儿，正愁没人聊天呢。”

这话听的我心里怪怪的，怎么不对味呢？只把眼睛去瞅，袁信呵呵笑，“放心了二弟，有我在，保管你的小七稳妥的，绝对出不了任何岔子。”

我反道：“别说了大哥，就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才不安稳。”

说了袁信个大脸红，“哎呦你这小子，拿大哥当什么人了。”

去开房间，我这才知道袁信为什么高兴红玉留下来，因为他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根本没有多余钱开房。我去前台开房，他腆着脸凑过来，“也给我开一间呗，二弟。”

我就奇怪，“你好歹也是个中品相师，怎么混的这么差？”

袁信摆手，“你不懂，相师不能随便收人钱财，沾因果，很麻烦的。”

这句话说的我心突突，暗自思忖，我用相师的手法骗的二娃不跟我计较杀狗之事，算不算沾因果？

临走，我还特意叮嘱红玉，让她呆在房里，无事不得出来，我回去处理完事情即刻返来，一定要小心。

红玉点头，乖巧的宛如刚下轿的小媳妇。

一路风驰电摩回到村里，二娃家门前已经撑起白吊，二娃本人则披麻戴孝，人五人六，站在自家门前用手机打电话，“猴子，给你说个事，我爹死了，下午刚死，后天下葬，记得来。”挂了电话又拨，“雷子，我爹死了，不节哀不节哀，喜丧喜丧，后天下葬……”

我在旁边看呆了，不懂二娃这是闹的哪一出。

二娃正拨第三个电话，看到我，慌忙放下手机，快步过来，大老远就发烟：“小叔啊，你真是神了，我这回是佩服的不行不行。”说话间用打火机点了烟，美美抽一口，呵呵笑，“给你打电话那阵，我光听人说老头子殁了，死在丽娃理发馆，当时我就慌了，赶紧给你打电话。电话打完才知道，嘿，你猜老头子咋殁的？打死你都想不到。”

我直接给回复：“爽殁的！”

二娃立时傻住，眼皮吧嗒吧嗒，烟粘在嘴唇上斜半拉，“小叔，你，你，哎呦我的天，啥事都瞒不过你。”

还真是爽死的？

我就服了，丽娃发廊，指的是村东头小卖部隔壁的丽丽发屋，老板娘就叫丽丽，是个三十五六的徐娘半老，她老公是开大货的马东，常年不着家。丽丽在家不种地，开个发廊赚点零花，没有多余手艺，就会理平头，大人小娃全都一个模子。好在人活泼，会聊天，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一批老主顾。

但我从没想过，丽丽除了会理发，还干其他兼职。

二娃摇着头笑，“刚开始说给我听我都不信，丽娃咋还能干这事？我爹都老成啥样了，她也下得了嘴，啧啧。”

说话间，村口过来两辆丰田suv，轰着油门过来，车上跳下来七八头大汉，都往二娃跟前涌，二哥二哥地叫。

二娃脸面恢复成正色，大手一挥，“走，丽娃发廊。”

一伙人哗哗地往发廊走，我看呆了，叫住二娃，“你们去干吗？”

二娃回来低声道：“我爹死在丽娃床上，这事我得讨个公道。”

我就迷了，问他：“你要讨什么公道？”

二娃摊手，“这还要说？我爹那么大年龄个老头，哦，平白无故死在那骚婆娘床上，她不得说点啥？老头子今年才六十三，身体美着呢，至少还能活二十年，现在弄成这相——这算谋杀还是啥？”二娃自己想不出词，扭头问他身后的狗腿子。

狗腿子叼着烟回答：“不能算谋杀，人家女的也不是故意把他弄死，两人正办事的时候死了，顶多算意外伤亡。”

我就奇了怪了，“这种死法是有多光荣？还值得一伙人明火执仗地去闹？”

话一出口，那些狗腿子齐刷刷变脸，要朝我跟前涌。二娃立即挡住，“闪远闪远，这是我小叔。”

说完嘿嘿对我笑，“小叔，话不是你这么说滴，咱要讲法，我爹去了丽娃床上，那肯定是交了钱的，就跟咱们坐飞机一样，这交了钱，就是交易，她得为客户负责。咱们坐飞机失事，保险公司是不是要给咱们赔钱？同理，我爹去嫖，她丽娃就得为我爹的安全负责，她不能光顾着自己尽兴，不顾老汉子死活，她又赚钱了又爽了，出了事还不想负责，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

一番话说的我哑然，很想问一句，二娃你还是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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