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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睿明此时的认真态度,坚毅的眼神让唐诗一下都不敢回答,她怔怔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原本的委屈憋在心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旁边的张睿明还在继续说道:“总之,这个世界还是需要我们这种人的,就算不被人们认可,就算给自己的生活平添了许多不便,但这条路我还是会选择走下去,就像郭力说的那样,这件事上,我不能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我们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萱萱以后要面对的那个现实世界稍微美好一点,其余的,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就算你这次阻止我,以后我也会想办法去奋斗,总会找到机会,推倒像泉建这样的企业……这种心情,你们这些只会冷眼旁观,无知盲从的“庸俗大众”们是永远不会懂的。”
说完这段话后,张睿明眼神反而清澈起来,他想清楚了自己所要选择的路,如果只是因为舒熠辉的威胁,自己就放弃的话,那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于是他决定继续奋战,将这个案子想办法推动下去,其余的他只能不管不顾了。
可是,旁边的一声啜泣打断了他的思绪。
唐诗眼眶一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她泪眼婆娑的望着张睿明,脸上完全不复先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令人心疼的委屈。
“我……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和你吵,我一直以来想的只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变得更好,我甚至都想着一边出去找工作,一边自己在家里做事,好让你没有负担压力的去搞你的公益诉讼,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这个工作将我们全家的安危置于不顾,我真的心痛,心好痛啊,张睿明,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可以为了你的那些当事人上刀山下火海,可你就不愿意为了我们娘女放弃一次你那高尚的原则!?”
晶莹的泪珠像如串线般从唐诗的脸庞滑下,张睿明一时语噎,妻子此刻的崩溃让他手足无措,他试着抬起手来,去擦拭唐诗脸角的泪珠,却被这可怜的女人挡开。
“我不想再说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你自己选择你自己喜欢的事业,明天我就带着萱萱回娘家,我们两个躲开一点,也许你也更能心无旁骛的做的的事。”
“别……”
张睿明听到妻子说要带萱萱走,这下就完全慌了,长久以来,女儿和家庭是支撑他奋战至今的唯一理由,现在妻子伤心之余还要带萱萱走,下一步会怎么样?冷战?离婚?
张睿明想都不敢想,他赶紧低头安慰道:“好了,老婆,我们不说这些了,我……我答应你,一定把你放在第一位……”
唐诗泪眼圆睁,盯着张睿明问道:“答应我什么?”
张睿明仰头轻叹,他说道:“我答应你,彻底退出这个案子,我……我不会让你们两再陷入危险。”
终于听到这个回答,唐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紧皱的眉也第一次舒展开来。此时车窗外的豪雨竟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打开车窗,清冷的雨后空气灌进车内,冷风打在唐诗的脸上,竟然只觉得一阵清爽。
“终于过去了。”她长叹道。
…………
过了几天,在第八检察部的办公室里,张睿明正收拾着最近落下的文书工作,有封“回头看”的卷宗要调系统里的资料,他从口袋里摸索着自己的数字证书,却无意中将另外一样小东西从口袋里掉落在地上,张睿明弯腰拾起,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是上次舒熠辉留给他的那张名片,看到这张镀金名片,舒熠辉那张不失威严的脸就出现在张睿明眼前,可能是这个案子长久以来的负面情绪,让他连这下回忆都觉得不适,摇摇头,将脑海中舒熠辉的样子甩去。
可是舒熠辉说过的话却难以甩去。
税后60万的年薪啊……说不定还有股份分红,工作压力也远比现在要轻松,想到这,张睿明心里一下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蔓延。
只要一个电话,只要点点头,泉建的高级法务经理就是自己的了,而且,听舒熠辉那口气,其实自己只要罢手,这笔钱还能以别的形式给自己送来……想到这,张睿明苦笑着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真是年纪大了,怎么还会相信这样的好事?这明显就是泉建那边另一种形式的利益输送而已,自己再傻也不会把人头送过去,将自己的事业断送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张睿明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他走了两步,走到窗边,一阵深秋的寒风吹来,他一阵哆嗦,但头脑清醒了许多,感觉刚刚自己的傻气也被一吹而散。
他本想直接将这张名片扔进垃圾桶,可转念一想,晚点还是给舒熠辉那边打个电话去,虽然不能接受他的这些馈赠,但至少告知他这边撤销公益诉讼调查的事,让对方也放心,结束这场蔓延了几个月的看不见的硝烟。
终于,妻子所盼望的“和平”终于要来临了吗?
就在张睿明神思遐想的时候,“哈~!”旁边突然的一声响起,这一下吓得张睿明头发都立了起来。他一回头,只见是张靓神神秘秘从旁边凑了过来。
“你进门怎么都没声音的啊?!”
张靓脸上却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的神情,“我看你站在窗前,手上拿着个东西,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呢。就想凑过来看看。”
张睿明被她一说,手腕一转,将舒熠辉的那张名片收回裤袋。
“哎,没什么……”
张靓一副坏笑的神情,“怎么可能没什么……哎呀,这些都不重要,张检,我过来是想你一个事。”
“嗯?”
“他们说,我们泉建这个案子的诉前程序走完了,上面说直接撤了,都没有立案,对吗?”
张睿明知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轻叹一口气道:“嗯,这也是检委会讨论的结果,目前看来,我们这段时间收集的证据很少,特别是关于他们制造、销售假药,还有生产不符合安全标准商品这块的证据就更少了,所以基本上能难单独提起公益诉讼,而涉嫌传销这块,反正也转递给公安那边,加上社会舆论上关于泉建的讨论也没有什么热度,各家机构并没有收到多少直接的举报者的反馈,还有一些别的因素考虑……总之,这个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张睿明说这些时,眼神低垂,语气也有些中气不足,他说完便侧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明显不太想和张靓再纠缠这个案子。
张靓一个人站在远处,脸上满是疑问,却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的望着张睿明,一个人喃喃自语道。
“不对。”
…………
张睿明就这样被她盯了几秒钟,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道。
“还有什么不对的?这是检委会做的决定,又不是我决定的,你望着我干什么?”
“还是不对。”
“到底什么不对嘛?你没什么事就回自己办公室去,别在这奇奇怪怪的……”
“我说张检你不太对。”
张靓此时却少见的收敛起平时的俏皮活波,反而显得有些执着。
“我不对?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张睿明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语气虽然是反击张靓的怀疑,心里却是在不对煎熬着自己的良心。
“张检,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检委会的决定,我认识的那个张检,如果是他真心认定的案子,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不顾一切的去调查探寻,就算一时间找不到证据,就算一时间会被现实困难压住,但他总会找到办法,最后反败为胜的,可是今天却……”
张靓这番话何尝不是张睿明的心声,他也很想孤注一掷的将这个案子办到底,可是现实情形他却是无能为力,如果只是对他个人的层层设阻,甚至是人身攻击,他都可以忍受反击,可现在的情形却是对方已经把势力伸到了他最核心,最在乎的领域。
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让妻女的人生受到伤害。
所以,在之前的检委会上,面对上级出于慎重考量,撤回关于泉建的这起公益诉讼的决定,他一反常态的接受了,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让当时陆斌、严路都感到一丝奇怪。
以前的那个张睿明被他自己所摁住了,沸腾的热血也总有冷却的这一天。
可是,那个曾经的自己,在张靓的不断言语刺激后,渐渐有些苏醒。
张睿明抬起头来,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说了,这是检委会的决定,你有疑问可以向检委会去提!我又不是什么专门顶领导的刺头!这个案子,我也赞同上面的意见,确实证据不够充分,没有形成证据链,案情格外复杂,相关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涉及到民营经济这块又是最近的敏感领域……你自己能不能有点政治觉悟,这个案子有必要再这样坚持吗!?再说了,而且这个案子里人民群众的呼声也很低,说白了,就是根本都没人在乎!就让这些人去吃泉建的这些产品好了!这些已经彻底被洗脑的人我们怎么救?!救不了的!”
张睿明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张靓也怔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这对下属一贯神情平缓的部长会突然情绪失控,吓得这个小女孩嘴巴都徶了起来,一下什么都不敢说了。
“好了……我今天心情不是太好。你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这边还有几个“回头看”要整呢。”
张睿明用手抵着额头,脸一沉,用大半个手臂掩饰自己先前的失态。张靓沮丧着脸,也不应答,三两步的就快步走出张睿明的办公室,这
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来,不知怎的,刚刚张靓那番质疑,简直是打在他心口的重拳,仿佛给了他灵魂上的拷问,在这女孩离开之后,他才终于安下心来。
可缓口气还没几秒,一个小脑袋突然出现在张睿明办公室的门边,张靓眨巴着眼睛,神情有点畏惧,又有点欲言又止。
张睿明斜眼瞥了过去,没好气的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张检,我就是有件小事,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了……”
张靓的这句话搞的张睿明哭笑不得,如果是什么不应该和自己说的,那开始就不应该提,这姑娘现在这样一说,那不等于已经告诉自己了。
张睿明摇了摇脑袋,无奈道:“好吧,我现在也想知道了,你说吧。”
张靓还是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其实真就一个小事,是我自己有些纠结……就是上次,你不是带我去旁听了周强农他们起诉泉建集团的侵权案子嘛,这个……算了,还是让我自己纠结好了,张检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听到居然是小周阳的那个案子,张睿明一下紧张起来,虽然自己这边的公益诉讼是基本已经停了,但出于同理心,以及对于扳倒泉建的渺茫希望,张睿明还是急忙问道:“别啰嗦了,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他们案子判下来了?是周强农他们赢了?!”
张靓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上次你带我去了一次后嘛,那个不是周强农找我要了电话号码,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给了他,结果他今天早上打电话过来,问我如果现在撤回民事诉讼要怎么撤,还问我会有哪些法律后果,我也没想太多,就跟他解释了一番,可是解释完了,他又要我绝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就觉得奇怪,今天过来一上班,又听说检委会他们把泉建这个案子的公益诉讼都给停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就过来问你了……”
“他真是要你不要和我提?”
张睿明一头雾水,虽然周强农和自己在先前合作对抗泉建的过程中,算是有过短暂的交流合作,但怎么样也不涉及这个利益冲突啊,可怎么现在周强农会特意要张靓不要向自己泄露咨询撤回民事诉讼的事呢?
难道说他准备撤回,但同时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话……
张睿明此时联想起那天妻子对自己说过的话,很明显现在舒熠辉那边是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让周强农这边撤诉,一方面又通过威逼利诱让自己这边放弃对泉建的公益诉讼。而现在周强农生怕自己知晓他准备撤诉的话……那明显周强农应该是正在和泉建那边进行调解和谈!
这下前后关系捋清了,张睿明心下洞然,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见自己吐露了这么一个“不能说的讯息”后还是没能让部长消消气,张靓一脸不悦的转身离去,而张睿明脸上虽然不变,心里却陷入了思索之中。
他手持中性笔,试着在卷帙浩繁的卷宗中静下心来,可他试了半响,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心头不断思索关于周强农的当前举动,脑海里是一团乱麻,周强农在谈判桌前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浮现,泉建会提什么样的调解条件?想必肯定是极其丰厚的,毕竟这样大的企业,根本不在乎这点公关费,可是,如果泉建在调解合同里面下了什么手脚,周强农他看的出来吗?万一舒熠辉藏着什么企图和手段……
想了半响,张睿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怎么回事?这个案子现在不都已经结束了吗,自己现在想这些干什么?而且,人家周强农是得到了优厚的赔偿许诺,现在正开心的不得了!你自己还傻乎乎的替别人操心干什么!?
张睿明苦笑一下,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多虑了,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望着窗外肃杀的晚秋景色,张睿明忍不住感到人心冷酷,周强农现在已经和泉建和解的情况下,唯一的敌人反而只剩自己这个曾经的战友,人家现在所思所想的是如何替泉建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自己现在这过分的关心会让周家误以为自己想在泉建那里也分一杯羹而已。
既然心里烦闷,他干脆停下手笔,他转念想到,既然是泉建那边主动提出的和谈,那么周强农这边的联系人和洽谈顾问应该就是周家的代理律师汤佐,那样一个不讲底线,只想着自己利益的家伙,要是他把周家卖了的话……
张睿明越想越担心,他从这个案子先前的庭审过程中,就看出汤佐根本没心思在周强农这点微薄的代理费上。而且,现在这个案子既然要和谈调解,按照泉建这样大企业大集团的作风,肯定泉建这边的法务会要求签订一个保密的调解合同,那样的话,汤佐就赚不到他所想要的名声。这样一想,按道理从汤佐的角度出发,他应该也不会同意这次和谈才对。
可现在汤佐为什么会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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