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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赵祯出了一大堆建设海军的主意之后,李不弃才得以回家,当晚就召来毛知春等人布置各项事宜,警察司这边也按照他的要求八百里加急令杭州、泉州、福州、广州的警察扣押所有来自交趾和占城的海商、水手,进行甄别,对来自交趾和占城的船只只能来不能走。然后,利用警察司、枢密院的马递,李不弃写给南方商贾、海商的信函不断地发送出去。
这三天里,皇帝也作了一件事,让人们更加认识了李不弃的分量。在任命李不弃为广南都转运使的第三天,赵祯就从河北提拔了两个御史上来。这两个御史都是清源书院出身,明显就是皇帝给李不弃在朝中放两个辩护人,让李不弃在广南放开手脚干活儿。不管李不弃如何想法,在别人看来,现在李不弃在朝中都有代言人了,这妥妥就是朝堂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啊。
三天后一大清早,在李府大门前,李不弃跪辞父母,挨个抱了一下孩子,然后飞身上马前往大内向皇帝辞行。到得朝会上,李不弃行礼如仪,皇帝则亲手向李不弃授“阵图”,勉励李不弃早日平灭匪患,驱逐交趾,一切都很和谐。但是当李不弃从太监手中接过皇帝御赐的“阵图”,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响起来:“陛下,臣弹劾李不弃殿前失仪!”
这下不但皇帝,连庞籍也怒目而视——不知道广南情况危机吗,就算李不弃有失仪之处,还能罢了他的官派你去不成?
可是跳出来的人是殿中侍御史,监察殿上百官就是人家职责,你还真不能说什么。于是庞籍只得问:“怎么回事?”
殿中侍御史梁蒨朗声道:“臣观李不弃颈上疏少发丝,似是剃发。我大宋礼仪……”
梁蒨这么一说,离李不弃比较近的那些人也恍然大悟为什么今天看李不弃总觉得怪怪的,原来是头发与往日不太一样,尤其是官帽外面本应露出的浓密头发全看不到了。
在梁蒨说完之后,庞籍只得问:“李运使,你可曾剃发?”
李不弃从容地说:“下官确实剃发了。”说着,他轻轻摘下官帽,露出了新剃的寸头。
不要说束发乃华夷之辨的重要内容,《孝经》中也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文字,随意剃发,在当时被认为是不孝。因此看到李不弃这古怪的发型,一时殿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下梁蒨的眼中闪耀起灼热的光芒——总算逮住你了,他再次高声喝道:“李不弃,你违反朝廷典制断发欲效胡人也?”
说实在的庞籍也惊呆了,但是他很快就醒悟李不弃肯定有他的用意,而且在广南危如累卵的时候,根本就不该纠缠李不弃的头发,甚至纠缠起来反倒中了李不弃的圈套。于是他的问话很有技巧:“李运使,为何你马上就要赴任广南,却行此断发之事?”
李不弃说:“臣断发正是为了更好的替朝廷守好广南。”
梁蒨厉声喝道:“强词夺理!这断发与守好广南有何关系?”
李不弃转向梁蒨,大声说:“前年翰林医官院就上奏朝廷,说跳蚤、虱子、臭虫这些寄生虫会传播疾病致人死亡,而人体毛发多的地方正是这些寄生虫藏匿之处。当时陛下还下令报纸刊登此事。广南气候湿热,这些寄生虫最易滋生。以往秦、汉、唐,略南方之地,病亡将士比战死将士要多得多,这寄生虫在军营中传播疾病便是一大原因。所以古时南方蛮夷皆断发,正是为了适应湿热气候中寄生虫容易滋生的手段。”
“如今广南战事非一日之功,臣不想看到二十万大军被寄生虫传播的疾病拖垮使广南战事陷入糜烂,欲在军中推行断发。只是世人皆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因此臣只得亲自带头断发以较少寄生虫在军伍中传播疾病。“
庞籍没想到就这么件事,李不弃能巴拉巴拉说这么一大通,还和战争胜负联系在一起,不过好像好有道理的样子——当初他们作出派兵的决定时最大的顾忌一个是缺钱粮,另一个不就是北人不适应南方瘴疠多病死嘛。他便作出恍然的样子:“原来是为了朝廷之事……”
梁蒨却不依不饶:“此乃危言耸听!小小虱子、跳蚤哪有这等厉害!”
李不弃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这位御史应该没有在军伍中待过,没有见过数月没有机会洗澡满头虱子和跳蚤的士兵,更没见过被虱子跳蚤叮咬后溃烂的腿脚和因为伤寒造成的不成人形的满营病患。若是这位御史以为此乃危言耸听,不如随我往广南走一遭。若是这一遭下来,你还说我是危言耸听,那便是我错了,我自会辞职。”
李不弃又拉人下水了,一时殿中就是一静。谁知,赵祯却说了一声:“如此也好!”
皇帝也是烦了。在他看来,广南的事情可远比李不弃是不是束发重要得多,现在为了一缕头发耽误李不弃上任这就是不长眼色。
天哪!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我去广南?怎么可以这样?
梁蒨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眼睛不由看向御史的班次,希望有人能出来给他解围。
果然御史贾黯和殿中丞司马光一起跳了出来大喊:“陛下不可!梁蒨乃文学之士,并无过错,令其混迹军伍且前往广南在他人看来无意与获罪,此非广开言路之道也。”
李不弃呵呵一笑说:“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广南形势危急,能被陛下派去的定然是能得陛下信重的,将来平定广南,这功劳也少不了哦,这位梁御史一份儿。再说作御史也要通些实务才好,不然什么事全凭想当然对千里之外的事情发表议论,难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贾黯听李不弃夹枪带棒,不由怒气勃发,就要反驳,可是看到司马光连连对他使眼色,心中狐疑,只得停住不说话。司马光却说:“是否束发,事涉华夷大防。李运为一时之利便轻率行事,难道就不怕乱了华夏根本?”
李不弃笑道:“司马中丞是博学之士,当知沐猴而冠的典故。人不会把穿了人衣冠的猴子当做是人,可见衣冠甚至是否束发都并非华夷大防,是否尊我华夏教化才是啊。赵武灵王行胡服骑射事,可有谁把他当做胡人的?难道为了什么华夷大防,司马中丞要我大宋军人皆服右衽,乘战车与契丹铁骑交战吗?”
司马光并没有继续和李不弃辩下去,而是一言不发。庞籍见出现短暂的平静,连忙说:“蓄发之事以后慢慢再议,如今广南军情紧急,不可耽误了平叛之事。”
散朝后,贾黯拉住司马光问:“君实为何不让我说话?”
司马光摇摇头:“辩不赢的。如今广南的事除了李不弃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承担下来,单说这钱粮就无处可筹。如此,你让陛下和庞醇之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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