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农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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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的眼神让我倍感疑惑，以至于离开四合院好久，我都始终忘不了她那幽深的怨念与哀伤。

没多久，我们三人离开了秣马镇。

王鸿飞曾告诉我，那些在阳世已经被毁了的东西，都会被留在阴阳间。

而在阴阳间的这两天里，我也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

所谓的阴阳间，更像是一个与阳世相平行的地方，这儿有着几十年前甚至上百年前被毁掉的建筑和楼房，虽然这些我在阳世虽然不曾见过，但这儿大致的山水田泽却是和阳世大体相同。

沿着一条杂草丛生却又感觉似曾相识的山路走了好久，等到时间从深夜来到了第二天清晨时，我们来到了一处山坳里。

这个山坳一眼荒凉，到处杂草丛生，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野鬼穿梭其中。

而王鸿飞此时停了下来，他对我和江莱说道，“那户人家的村子，到了。”

说话间，王鸿飞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符纸，念了念咒，黄符纸在他的手里燃烧了起来。

在符纸暗黄的火光中，眼前山坳里的景象开始在我眼里逐渐模糊了起来，就好像一幅画被人慢慢抹去了一样。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那种熟悉的恍惚感再度涌上了我的心头。

当我再回过神时，先前荒无人烟的山坳消失不见了。我低头看去，脚下原来的杂草地，却是被一条扬着尘土的黄土路所取代。

荒凉的山坳此时俨然变成了一个小山村，房屋罗列小道阡陌，秋风拂过稻田，犹如一片金色的海浪。

看到这一幕，不用猜我也知道，眼下的我已经离开了阴阳间，回到了久违的阳世，而现在我们正站在一个山村的村口。

“这儿就是大荷村，是女娃生前父母所住的村子，你们跟我来吧。”

王鸿飞说了一声，随后沿着黄土路朝村子里头走去。

大荷村，是一个离兴田村足足有三四十里地的偏远地方，早已不是那灵圣公的地界，我们也不用担心他能追到这儿来。

然而，江莱却并没有马上挪动步子，却是看着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一脸怅然若失。

王鸿飞也注意到了她目光所及，不禁叹道，“哎，当年江常春就是在这槐树底下杀死了那个妇人，又抢走了她的女娃。我记得当时这棵槐树还不过三米高，现在十八年过去，沧海桑田，这棵槐树也已经树影婆裟开花结果了啊！”

王鸿飞叹息着，而江莱的肩膀颤抖着，她的眼神闪动，流露出一抹悲伤哀凉的情愫。

“好了江莱，做坏事的是岳父，并不是你，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我以为江莱是在因为江常春而感到愧疚，连忙安慰着她。

江莱点点头，她牵强地朝我露出一个浅笑，问王鸿飞，“对了，你知不知道那妇人后来被埋在哪里了？”

“哦，就在离村口不远处呢，你朝着南边的山坡一直走，看到的第一个坟头就是她了。”

王鸿飞随声应和了一声，而江莱也没有再多问，当即朝着村子里挪动了步子，可她走两步不忘回一下头，看着王鸿飞所指的方向，怅惘悲凉。

没多久，王鸿飞带着我们在一间小农屋前停了下来。

这间农屋很破旧，甚至比我家还不如。墙壁都是用清一色的土砖垒起来的，屋顶上一半盖着陶瓦一半盖着稻草，好几个破洞的地方干脆用麻布给盖上。

当我们走过去时，我看到有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门槛上吃着白面，他的衣服很破旧，因为常年劳作的缘故，他的脸被晒得黝黑，布满沧桑。

一条老得秃毛的大黄狗正蹲在他的旁边，贼兮兮地看着他手里的面汤。可看到有陌生人过来，大黄狗立即龇起牙，朝我们发出了一阵狂吠。

对此，那中年男人抬起了头，看到我们后，那他立即站起了身，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神色，“王道公，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被打人桩的女娃的生父，而他正好也姓江。

王鸿飞的脸上扯着一丝尴尬的笑容，“那个……老江，老爷子我只是随便逛逛，正好走到了这里，额……随便逛逛。”

王鸿飞对江父的妻女见死不救，而今却又反过来想请他帮忙，他的表情显得很僵硬。

“哦哦，那您这么大早就出来了，肯定没吃饭吧？要不到我家来坐坐，正好锅里还有面！”

江父是一个老实热情的农汉子，似乎早已忘了当年王鸿飞干的那档子事儿，连忙邀我们进了门。

本来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王鸿飞，正好找了个台阶下，当即应诺进了屋。

没一会，三碗面已经被江父端上了桌，我和王鸿飞随即动起了筷子，可江莱却坐在桌前没有动，她只是抬头看着那个憨笑着的农汉子，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湿润了。

“你怎么了？”

见江莱反应有些不对劲，我朝她问道。

江莱摇着头，“没，没事……刚才路上灰太多，迷了我的眼睛。”

说着，江莱低下了头，不让我看她的眼神。而原本对我们龇牙咧嘴的大黄狗，却是搭着耳朵摇着尾巴小跑了过来，围着江莱高兴地嗷呜直跳，仿佛就像有主人回家了一样。

“老江啊，当年的那件事，我是真的对不住你呀！”

吃完了面，王鸿飞放下了筷子，颇为自责的对江父说道。

王鸿飞所说的当年那件事，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什么。

而江父听了这话，原本热情的脸上逐渐凝滞了，他的眼睛也微微一红，似乎触景生情。

“媳妇死了，女儿被拐，当年那事我现在想想，都感觉有刀子在我心头割着啊！”

江父这么说着，可他又摆了摆手，“可是，这件事情也怨不得你，你问我要钱，也是想糊口饭而已。我只是个没本事的农汉子，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只能怪我命不好，有什么资格去埋恨别人呐！”

听了这话，王鸿飞的老脸也忍不住露出一抹深深愧疚。

而他搓着手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开了口，“老江，其实今天我到这儿来，是有件麻烦事想要你帮忙，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也算老熟人的份上……帮我一把？”

江父是个淳朴的农汉子，他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般记仇怨恨。对于王鸿飞的请求，他甚至想都没想就点下了头，“帮，你王道公有麻烦事，我能够帮到的话肯定不推辞！要不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江父的宽容和大度，再度让王鸿飞无地自容，他搓着手，说道，“恩，是这样的，我前几天去了趟兴田村……”

哐当！

然而，这时候里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打断了王鸿飞接下来的话。

中年女人有些不友善地朝我们几个看了一眼，随后瞪着江父，拍起了桌子，“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啊！今天我们儿子就要刑满出狱了，你吃个饭吃了大半天，现在又在这跟一群生人在这闲扯，你是不是不想去接儿子回来了？”

这个中年女人不用说，应该就是江父现在的婆娘了。

前妻死了，江父也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可从这女人的嘴脸看来，江父这些年似乎过得并不怎么好。

江父似乎有些害怕他的婆娘，面对婆娘的大吼大叫，却是生生没有半点脾气。

他指了指王鸿飞，朝那婆娘说道，“他们可不是什么生人，这位是王鸿飞王道公，他在我们这一带名气可大着呢！”

“王鸿飞？？”

婆娘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王鸿飞，随后却狠狠地啐了他一口，“你这个泥腿子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当年王鸿飞这老畜生见死不救，害得你家破人亡，现在你前妻的坟还在村头埋着呢！可你倒好，不记仇就算了，还把他请进屋里来请他们吃饭，你是缺心眼还是脑子少根筋啊，以后别人要是把你卖了，你指不定还会替他数钱！！”

婆娘一口一句地骂着，甚至当着面直称呼王鸿飞为老畜生。

对此，王鸿飞没有说话，而江父这些年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吵架，他的额头上暴起了一根根青筋，可终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点了根烟埋头不开口。

然而，江父不说话，这婆娘却是骂的更厉害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骂的也一句比一句难听。

而在婆娘的谩骂声里，江莱却忽然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很苍白，却是跌跌撞撞地朝着旁边的一个木柜子走了过去。

木柜上面，放着一个很破旧的相框，而江莱背对着我们拿起了它，肩膀却是莫名抽搐了起来。

“喂，你这小姑娘真的有味呐！你把这儿当你家了是吧，这里的东西是你能随便拿的吗！”

婆娘正好在气头上，看到江莱的这个动作，她当即吐沫四溅地朝她走了过来，狠狠拽了一下她。

啪嗒！

被婆娘这么一扯，江莱手里的相框摔在了地上，而再看向江莱时，却发现她不知道是为何，却早已泪流满面。

“小姑娘……我只是骂了你一句，也犯不着哭成这样吧？”

婆娘被江莱的哭相给吓到了，语气也一下子软了下来。

见此，我走了上去，连忙把那相框给捡了起来。

可看了一眼那相框里头的照片，我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是一张黑白色的全家福照片，应该拍了有很多个年头了，边上还生起了霉斑。

照片里，有着一个穿着解放服的农汉子，旁边还有一个地道的农家女人，俩人的怀里还一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一家四口幸福地坐在玉米地的田垄上。而这两个小女孩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张全家福应该是江父和他前妻当年拍的。

可根据王鸿飞先前所说，这江父当初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可眼下这张全家福里怎么又多出了一个呢？

而且，照片里的这两个小女娃，我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就在不久前，我还亲眼见过！

我的身体顿时一个哆嗦，随后一脸骇然地看向了江莱。

江莱的脸上泪如雨下，她的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着，而她的双眼，此时已经变得和先前那女鬼一样，怨念而且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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