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城雾 第一章 义气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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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到了。

天将傍晚，范少游和云敏驱车进城。只见城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近晚上，行人却不少。

范少游暗暗点头，心道：“眼下九州大地，数国并立，若论实力，还属我永国最强。”当下随便找了一家门面大一些的客栈住下，要了两间房子，一间给云敏，一间给自己，又吩咐伙计好生照看马匹。一切安顿完毕，要了几样菜肴，一壶酒，和云敏坐在前厅一个角落里吃喝。

云敏看到店中坐着不少书生模样的人，小声道：“喂，我看别的举子考生都背着行囊书本，你怎么两手空空就来了？”

范少游身上毒性已解，虽然伤势还没好，却已无大碍，精神恢复不少，正在大快朵颐，边吃边道：“书到用时方恨少，莫待临时抱佛脚。”

云敏噗嗤一笑，小声道：“原来这两句话是这么来的，我今天才知道。”

范少游嘻嘻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大吃起来。

云敏微笑着看着他吃，自己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吃菜。

范少游顾自又吃又喝，忽然抬头看到云敏举着筷子，低着头，眼睛呆呆望着桌面，似乎在想着心事。

范少游心中一动，一直以来心里的一个疑团终于问出口：“云姑娘，你为什么不愿意回青云堡去？”

云敏正自出神，闻言身子一震，抬头望了范少游一眼，眼圈一红，又低下头去。

范少游看她神色凄然，心中不免愧疚，低声道：“对不起，云姑娘，我不该问这些……”

云敏摇摇头，低声道：“不怪你。我自己伤心自己的家事，不关你的事。”

范少游点点头，端起酒杯喝酒。

云敏沉默一会，低声道：“那日父亲遇害，堡中人人都说是曹清阳杀害了我父亲，我安葬了父亲，就出来找他报仇，现在青云堡里什么都是由那个女人做主。”

范少游一愣，沉声道：“你母亲呢？那个女人是谁？”

云敏抬起头，望着范少游，红着眼睛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个女人是我爹续娶的，爹让我喊她二娘，可是我不愿意，从小到大，我没叫过她一句。她还给我爹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说到这里，神情凄然。

范少游听云敏说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心中不禁对眼前这个女子生出几分怜悯之情，一时默然。

过了一会，云敏低声道：“我不想回去，青云堡里已经没有我一个亲人，我还回去做什么？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出杀害我父亲的凶手，给他老人家报仇。别的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

范少游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帮你达成心愿，帮你找出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让你亲手杀了他，报仇雪恨！”

云敏眼中闪出感激之意，低声道：“谢谢你。”顿了顿，盯着范少游，低声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范少游不欲隐瞒，老老实实答道：“我叫范少游。”

云敏点点头，轻声道：“我的名字你早就知道了，我叫云敏，敏捷之敏，今年二十岁，你呢？你比我小，对不对？”

范少游喝了一口酒，笑而不答。

云敏微嗔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范少游还没答话，只听一个声音弱弱道：“这位兄台，在下可以坐在这里，拼个座么？”

范少游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面前，满脸风尘之色，身上衣服破旧，背上背着一个行囊。

范少游愣了一下，抬头往店里一扫，只见店中不知何时已经客满，自己和云敏坐在角落里，只顾着吃喝说话，未曾留意。

范少游微微一笑，起身往里让了让，沉声道：“兄台请坐，不碍事。”

那书生感激道：“谢谢兄台。”又朝着云敏点点头，云敏没说话，挪开凳子，往里让开了些，靠着范少游坐下。

那书生取下背上行囊，放在地上，擦了擦头上汗，坐在凳子上。

范少游大声道：“伙计，添一副碗筷杯碟，再拿一个酒杯来！”

伙计答应一声，那书生急忙摆手道：“兄台，不用，不敢打扰，在下已经要了一碗素面，吃完就走。”

范少游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相见，便是有缘，兄台不必客气。”

说话间，伙计已经拿了一副碗筷杯碟过来，放在那书生面前。

范少游望着伙计，沉声道：“小二哥，麻烦你随便再给加两个菜。”那伙计答应一声，望着那书生道：“这位客官，那您要的素面……”

那书生还没张口，范少游抢先道：“暂时不要了，你先去上菜，等会再说。”

伙计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那书生满脸通红，连连摆手道：“兄台，不用客气，实在不敢打扰……”

范少游拿起筷子塞到那书生手里，接着又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微笑道：“兄台，在下也是读书人，咱俩同道，你不必客气。”

那书生眼睛一亮，笑道：“莫非兄台也是来京赶考的？”

范少游点点头，微笑道：“是啊，兄台，别客气了，快吃罢。”

那书生迟疑片刻，放下筷子，拱手道：“在下吕群，山西同州人氏，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范少游拱手还礼，微笑道：“原来是吕兄，在下姓范名少游，苏州人氏。”

吕群呐呐道：“范兄，你我初次相见，怎好叨扰……”

范少游呵呵笑道：“吕兄，好男儿义气为先，你我都是赴京赶考的举子，既然相逢，又同坐一桌，那便是莫大的缘分，自来饭菜酒肉不分家，你又何必客气？”

吕群红着脸道：“范兄既如此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范少游笑道：“是，不客气。你不客气，我不客气，大家都不必客气。”

两人都是呵呵一笑。

范少游举杯道：“来，吕兄，在下敬你一杯！”

吕群果真不再客气，端起酒杯笑道：“范兄，请！”

两人举杯一碰，都是一饮而尽。

范少游笑道：“吕兄，请动筷！”

吕群口中答应着，却只是小心翼翼吃自己面前的一盘菜，别的盘子连碰都不碰。

范少游看吕群有些局促不安，边吃边笑道：“吕兄今年贵庚？”

吕群低声道：“在下今年二十一岁，不敢请教范兄年岁几何？”

范少游笑道：“小弟今年一十九岁，吕兄比我年长，日后你我就以兄弟相称，你为兄长，在下是小弟。”

吕群笑道：“这可不敢当，范兄这是要折煞吕某了。”

小二端着两盘菜过来，笑道：“这位公子，这是您要的菜，都是本店招牌菜，您慢用。”

范少游还未搭腔，一个声音叫道：“小二，什么招牌菜，先给本公子端过来！”

众人都是一怔，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店中一张大桌子上坐着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公子，旁边还坐着两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说话的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头戴方巾，圆头大耳。满脸通红，正瞪着范少游这边。

那小二放下两个盘子，回身快步走到那人桌前，点头哈腰，陪笑道：“这位大爷，刚才那两道菜是那边那位公子点的，您要想要，小的这就安排后厨去给您做，马上就好……”

那人一拍桌子，怒道：“放屁！你们这是什么店，屁都不是！大爷我要雅座，你说没有，大爷要吃刚才那两道菜，你又说是别人的！你当大爷是什么人，没有银子么？”

另一人跟着嚷嚷道：“混账东西，让你开开眼，看看大爷的荷包！”说着，从腰间解下荷包，打开往桌上一倒，咕咚咚滚出一堆金元宝和银锭来。金灿灿、明晃晃，晃人眼睛。

店中众人看到这两人如此露富卖弄，都往这边看着，表情各异。

那伙计似乎呆住，一时呐呐无言。

柜台后面老板见状，急忙快步出来，瞪着伙计道：“还不快去安排后厨给客人上菜？”

那伙计急忙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那老板转向那两人，陪笑道：“两位大爷，今年正逢大考之年，眼看考期临近，这几日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多了，本店招呼不过来，的确是有些怠慢了客官，还望二位多多见谅。”

那胖子怒道：“快让伙计去把刚才那两盘菜给我们端过来，大爷们要先吃为快！”

那老板陪笑道：“这个，恐怕不好罢？二位客官莫急，在下这就安排后厨赶着给您新做，保准马上就好……”

那胖子不等老板说完，两眼一瞪，怒叫道：“不行！大爷现在就要，而且就要刚才那两盘菜，别的大爷什么都不要！”

那两个小厮也跟着嚷嚷，吵闹不休。

那老板急忙赔笑道：“二位客官，这……”

范少游高声叫道：“老板，行了，这两盘菜我们不要了，就让给那两位客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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