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城雾 第七章 春雨如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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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范少游，只见他披着衣服，边走边揉眼睛，睡醒惺忪，显然是刚刚睡起来。

云敏一怔，盯着范少游。

店老板和两个伙计看到范少游这个样子，心道：“这小子睡得迷迷糊糊，还好意思说你担心人家，无心睡觉，真是太虚伪了，这小子怎么连撒谎骗人都不会？”

吕群却似乎毫未在意，欢然道：“范兄，劳你费心了，还帮我收拾行囊，你我萍水相逢，你对在下如此关心，真是太感谢了。”

范少游嘻嘻笑道：“吕兄客气了，范某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一个字，好；两个字，仗义；三个字，够意思；四个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有些想不起来怎么说。

云敏看范少游这样子装腔作势，故意将真事表现成假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哼道：“行了，别卖嘴了，吕兄刚刚脱难，还是让他早些休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范少游笑道：“是，对。吕兄，你先随伙计去客房休息，别的事明天再说罢。”

吕群点头道：“好，吕某先回房去休息，明日咱们再叙话。”

范少游笑了笑，转向伙计道：“小二哥，你领吕公子到客房后，再去打些热水，让吕兄好好洗洗再睡。”

伙计连声答应，恭声道：“吕公子，请随小的去客房休息。”

吕群点点头，跟着伙计去了。

范少游冲店老板笑笑，转身摇摇晃晃进屋。

云敏急忙跟上。

店老板摇摇头，带着另一个伙计去了。

范少游刚走进房屋，正欲关门，云敏一把推他进屋，点亮灯火，转身关上房门，瞪着范少游，怒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范少游眨眨眼睛，懒洋洋道：“没一会，也就刚回来。”

云敏怒道：“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回来了为什么不给我说，自己一个人躲在这个屋里睡觉？”

范少游笑道：“事情办妥了，没事了，不睡觉做什么？”

云敏跺脚道：“你就是个混蛋！你不知道我在担心你么？”一句话出口，忽然意识到不对，一下子脸红了。

范少游心中一动，笑道：“我是想着太晚了，孤男寡女不方便，我就没有打扰你……”

云敏咬着嘴唇道：“你去了那么久不回来，我担心你出事，一直在等你，可你倒好，你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自己躲在这个屋里睡大觉，害得我白白替你担心，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范少游看云敏轻颦薄怒的样子，情急之状溢于言表，显然对自己的关心出于至诚，心中也自感动，当下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诚诚恳恳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实话给你说，其实我也是刚刚回来，我是一路跟着吕群他们回来的，我看着那几个官差护送吕群进了店门，我就上了房顶，绕进后院，悄悄进了房子。”

云敏脸色缓和下来，哼道道：“你这人，口中没一句实话，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范少游正色道：“骗你是小狗。”

云敏噗嗤一笑，嗔道：“那我问你，你刚才干嘛要做出一副假兮兮惺惺作态的样子，明明是你想法子救了吕群，你却偏偏要显得那么虚伪，让他误会你，为什么？”

范少游慢腾腾坐下，淡淡道：“施恩不望报，君子本色。”

云敏一双妙目盯着范少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范少游打个呵欠，懒懒道：“我困了，想睡觉。”

云敏嗔道：“你急什么，我还有话问你呢。你是怎么做到的？”

范少游笑道：“一点不难，我悄悄潜进宰相府，找到咱们那位宰相大人的卧房，故意惊动他，将那封字柬丢进房内，然后我就躲在屋顶看着。”

云敏笑道：“然后呢？”

范少游嘻嘻笑道：“然后宰相大人卧房的灯就亮了，过了一会，宰相大人就喊人进去，吩咐手下连夜去往顺天府传令，释放吕群。我就跟着传令那几人到了顺天府衙，看着他们进了衙门，我就躲在一旁盯着，过了一会，就看到那几个官差带着吕群出了衙门，我就一路跟着他们回了客栈。”

云敏笑面如花，笑道：“真有你的，没想到你的法子真管用，这么难的事情，你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

范少游笑道：“人才。”

云敏噗嗤一笑，哼道：“你脸皮真厚，哪有你这样自己夸自己的。”

范少游嘻嘻一笑，道：“我姓王，我卖瓜。”

云敏吃吃笑道：“你怎么不说你是王家老太婆呢？”

范少游看云敏巧笑倩兮，灯火下娇艳之极，心中一动，急忙收束心神，笑了笑，没有说话。

云敏停下笑，低声道：“看来那个宰相大人还真不错，是个好人好官。”

范少游冷笑道：“是么？那可不见得。”

云敏一怔，低声道：“为什么，怎么不见得？”

范少游淡淡道：“或许你说的对，他是个好人好官，但也许他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和前途。”

云敏怔怔望着范少游，目有询问之意。

范少游看云敏似懂非懂，沉声道：“但凡越是大人物，只要他明智，懂得进退盈亏之道，就越是谨小慎微，爱惜羽毛，这么一件小事，他可犯不着坏了自己的名声，尤其这吕群还是个读书人，进京赶考的举子，他可不想此事传扬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品德，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云敏呆了一下，点点头，轻声道：“我倒宁愿他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清正廉洁，为民做主，那才是天下之幸，百姓之福。”

范少游叹道：“但愿罢。”

云敏凝目瞧着范少游，轻声道：“你呢？倘若你这次金榜题名，日后做了官，你会不会是个好官？”

范少游默然半晌，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就算我现在一心想做个好官，为朝廷社稷尽心力，天下百姓谋福利，可是以后会不会变，那可难说了。”

云敏一愣，怔怔望着范少游。

范少游默然一会，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人想要始终保持初心，那是太难太难了！”

云敏一呆，定定望着范少游，默然无语。

灯火下，范少游静静坐着，神情萧索落寞。

天亮了，旭日初升。

朝堂上。

大永国皇帝公孙越高坐龙椅上，一众臣子匍匐在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越沉声道：“众卿平身！”

大臣们高呼：“谢主龙恩！”一个个站起身来。

公孙越扫视众臣，缓缓道：“众卿家，今日可有本奏？”

右首文臣队列中宰相崔颖越班而出，双手执着笏板，躬身道：“启奏圣上，眼下余国刚灭，归我大永国治下，人心不稳，兼且余国皇室余孽蠢蠢欲动，图谋恢复余国，实堪可虑。微臣建议，由吏部速速选派能臣干吏赶赴余国，分治各地，整顿残局，安抚民众，恢复生产，是为急务，臣恭请陛下圣裁。”

公孙越目光闪动，微微点头，略一沉吟，眼睛望向文臣班列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

那人看到皇上望着自己，急忙越班而出，快步趋前，双手执着笏板，弯腰躬身，恭声道：“臣吏部尚书柳权书启奏陛下，现下吏部备用官员花名册中有待补人员数百名，供陛下选用，请陛下明示取才选用机宜，臣一定遵照圣意，办妥此事。”

公孙越点点头，沉吟不语。

崔颖沉声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可。余国治地新近归属我国，人心思安，急需能臣干吏前往规治，适才柳尚书所言启用备用待补官员，彼等缺乏治政经验，难以当此重任，臣请陛下三思。”

公孙越点点头，淡淡一笑，沉声道：“二卿所奏，皆为有理，然则我朝新近建立不久，万象更新，绝不能循规蹈矩，而应大胆尝新，不走寻常路，不按常理出牌，备用待补官员固然缺乏行政经验，然则正因为此，彼等才心存锐气，永怀建功立业之心，长抱进取创新之志，此点殊为难能可贵。倘若咱们从全国各地选派循臣规吏，所谓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则要彼等何用？”

崔颖恭声道：“陛下圣明，所言极是。”

柳权书恭声道：“臣请陛下圣裁！”

公孙越眼光缓缓扫过一众臣子，微微一笑，沉声道：“朕意不但不用现任的循臣规吏，也不用备用待补官员，就从此次科举及第的士子中，选派一批德才兼备者，派往原属余国各地任职。”

崔颖和柳权书都是大吃一惊，愣了一下，相互望望，一起躬身道：“陛下......”

公孙越不等二人开口，大手一摆，沉声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当用非常之人，方成非常之事。朕意已决，尔等众卿无需多言。”

殿中众臣一起弯腰躬身，恭声道：“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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