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斯哉文王，以凡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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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面色惊异，只是过了一会，他突然就平静下来：“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的确，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姬昌皱如鸡皮的脸上满是落寞，“纵然如门主这般，未来之中定然成圣的，如今也要随着圣人摆布，何况我这个棋子。”

麒麟对于姬昌说他未来定然成圣的肯定语气并不在意，知道他当年让身边侍女称呼门主又如何，这世上所有炼气士，但凡是触摸到了大道的，未来都有可能成圣，然而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就算圣人也算不尽，何况是他们。

天道好循环，指不定哪个圣人就堵在你的路上，让你到死也看不到机会。

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相信了，都没有必要，有害无益，知见障这东西杀人不眨眼，若不是知道姬昌并不了解这些炼气士的隐秘忌讳，麒麟在他开口的时候就一巴掌把他拍死了。

好在麒麟如今道行之深远在姬昌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所以他也不在意这厮给自己挖的坑，只是冷冷道：“说些有用的，你西岐已是天命所选，你找我救什么命？”

姬昌手臂微颤的从旁边桌子上拿起青铜茶壶，为自己和麒麟各自倒了一杯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才低沉说道：“只因圣人争斗，天地将灭，就让众圣议定封神，重立天庭，好让人代管星空，统合天地水火，以令清浊各安其处，众圣也能更加清净，这一段过往，老朽说的可对？”

麒麟微微颔首：“你能将一千二百年前的事情清晰说出来，我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姬昌低沉笑了一声，仿佛是对麒麟的怀疑感到可笑，麒麟何等修为，何必跟他这时日无多的老朽计较，姬昌笑了一会，提起力气继续说道：“我推算出后天六十四卦，在那刹那间得了天机，将过去现在外来三千年内的事情都了然于胸……可是我不是仙人，冒然窥视天机，老朽也遭了天谴……原本还剩九年的阳寿，如今只有一个月不到了。”

麒麟看着他没说话，他掌管轮回，进门之前就已经算到姬昌的阳寿突然就只剩下二十七天两个时辰，如今劫数将起，天数被圣人们撕扯的混乱不堪，天意难测，却让姬昌因此窥探了天机，虽然是无意中的行为，可是上下三千年的信息何等庞大……他没原地爆炸只是折寿，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姬昌叹着气继续：“圣人们要借着这数万年来最好的机会一举多得，重立天庭，订立封神，光大玄门，还能顺便清理一下不在三教的散修……嘿，有些话我不好说的太明白，不然怕是这剩下一个月的阳寿也立刻就没了，可是门主想必是心知肚明的。”

麒麟看着姬昌的眼神都有点变了，这位命不久矣的老者，的确是个明白人啊……他也是这一千二百年中才意识到了圣人的诸多计划，他却在一瞬间间中都看到了，盗取一线天机，不外如是！

这老头应该去截教门下才对！通天教主肯定很欣赏他！

姬昌仿佛从麒麟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心声，摇摇头道：“老朽是人，从来都是，人有生老病死，百岁而终，男欢女爱，天伦存续，世间走上一遭，留些名气，留些后裔，随后洒然而去，我觉得这样挺好，最合我的心意。”

“朝闻道，夕死可矣，老朽参悟了那石板一辈子，如今知尽前尘后世，已经心满意足，只想再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为后人尽一份心力，便足够了。”

麒麟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前世为人，从来就对人族有着天然的好感，而姬昌这样看破世情，却又坦然无比的坦荡智者，令他也心生敬意。

拥有智慧，却不为自己谋利，而是为了后裔和族群做打算，如此操守，于品德上，可称为圣了。

姬昌虚弱又无所谓的笑了：“我还知道，大商皇室，其实是门主的后裔，这一点，就算是圣人也不确定吧？”

他极为肯定的看着麒麟，见到这出尘缥缈的道人缓缓点头承认，不由得开怀大笑，不是因为自己说的不错，而是因为这样的对话让他觉得坦诚。

麒麟神色不动，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五道轮回的特殊性让大商血脉源头的一段被隐藏起来，虽然不少人奇怪商人为何崇拜麒麟和玄鸟，却也不能因此就认定和他水曜星主有关，万一是另一头麒麟呢？

然而麒麟早就知道，他寥寥无几的同族已经隐藏起来不问世事多年，凤凰一族也是如此，他也没去找他们，还帮了他们一把，好不容易脱出劫数，他如果再去找的话，又把他们扯进了劫数里，又是何必，何不让他们安享清净，毕竟数万年过去，就算是最能活的凤凰，也剩不下多少年了。

姬昌深呼吸了几次来恢复力气，明明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偏偏乐得以凡人的身份寿终正寝，这种安然自若的心态是麒麟无法理解的，他虽然从当年被追杀百年的悲惨中走了出来，可是也因此偏向了另一个极端。

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并且努力活得更好，哪怕被人笑称为准提道人的狗或者坐骑也无所谓，因为他坚信自己已经把握了未来，并且迟早会有一日。

掌控未来。

麒麟将手一挥，一片薄薄的水气飘入了姬昌体内，为他接近枯涸的生命注入了些许生机，这无法改变他已经彻底被损坏的生命根基，却能让他在最后的日子到来之前，感到轻松很多。

效果立竿见影，姬昌感激的看了一眼麒麟，松了口气：“门主见笑了，圣人已经定下王朝兴替以完杀劫，许多种种过去累积下的陈年旧帐都要借着这一次一起算尽，我也知道门主不想后裔断绝，可是帝乙却不能明白门主的好意，甚至拒绝了托梦的祖先……”

“老朽愿意以残破之躯，前去劝说帝乙一次，纵然不能说服帝乙，老朽也另有办法，可以助门主一臂之力！”

“只希望门主顾惜老朽这一点心意，我西岐天命难改，可是圣人之意已决，要让我姬姓代天封神，承此因果，我却偏不如他意，要让他阐教自己去顶这不讨喜的差事！”

“三教大兴，天下多少传承却要因此断于西岐之手！这因果都被我西岐接去，以至我西岐未来有虚皇假尊之难，如此玩弄，老朽宁死也不接受，所以我才向门主求情，天下万千炼气士，舍去门主之外，再无任何一人会做此事了。”

“西岐此难难改，可我窥探天机，却知虚皇假尊之下，乃是真火炼金，仙凡锤炼的大乱之世，大乱之后必有大治，门主志向远大，西方教又已妙算在前，到时候必然插手，只请门主为我西岐一脉留下一点点颜面，令我姬姓血脉不致断绝，如此，老朽纵然神魂俱灭，也铭感五内！”

姬昌说完，这个命不久矣却在临死前知道太多的老者已经泪流满面，推金倒玉般的向着麒麟大礼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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