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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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王教授打听了一下，等通过考试，正式入学后。可以申请打工，每周工作不超过18个小时，大概一个月下来能获得七八万日元的报酬，但是基本上都是一些繁杂的体力劳动，比如去麦当劳或者是肯德基卖汉堡，或者是一些日式小酒馆抹桌子。

小雅想，这也没啥啊，当初在天宝酒店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体力活儿，总比坐吃山空强，不就是每天晚上干两个半小时么？

王教授说：等过段时间，有机会的话，可以给你找找中文家教之类的工作，那样能多挣不少钱呢，但是这种机会不常有，我帮你留意留意吧。

她跟银贞说了，银贞也是兴致勃勃，说入学之后一起去打工，补贴点家用。

两个人的入学考试都很顺利，2000年4月，小雅正式成为了这座具有悠久历史的名古屋大学的一员，而银贞在入学后，因为和小雅的感情，拒绝搬去医学部所在鹤舞校区，留在东山这边住，宁可每天早上去挤地铁上课。

好在日本大学的课程不是特别紧，有时第一节课要到11点才上，所以银贞早上经常还是有睡觉的机会。

小雅则是继续保留着上别科时候的习惯，每天早起晨读，然后吃早点，然后回屋来拿书包去上课，顺便叫银贞起床，如果上午没有课，就去图书馆看书，她意外地发现名大的图书馆里有很多中文的书籍，这让她有些喜出望外，因为即使日语再流利，小雅还是喜欢用母语来进行阅读和思考，有很多微细的东西，唯有中文能确切地表达出那种韵味和感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桨声灯影的绚烂也好，红袖添香的温馨也罢，还有那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的苍凉等等，这种感觉和意境，日语是不可能准确表达出来的，甚至说，没有哪种语言，能有汉语这样摄人心魄的穿透力，如果有些人意识不到这些，也许，只能说明他们活得还太肤浅。

小雅相对而言就活得深沉了，因为她看中文的书还有个目的，我就不相信片山这个家伙还能把中文说得比我这个中国人还好！总得找点儿什么典故或者难句，到时候刁难他一下，让他下不来台。

但是她并不知道，她现在所看的这些书，片山在读中文系的这四年，已经基本都看了一遍了，那个鸡蛋般的脑袋瓜里，可装的不是稀蛋黄，那是实实在在的智慧。

4月的名古屋，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小雅接到了片山的电话，问她有没有兴趣去名古屋城转转，鹤舞公园的樱花也开了，很值得一看。小雅此时已经不是那么反感片山这个家伙了，加上自己也好久没有出去转转，有点心动，就问银贞要不要一起去，银贞一听就说好好好，她可想去了。

结果车开来了，片山看着银贞，问小雅：你打算让她坐哪？小雅听他又在说中文，就说：说日语好不好，银贞不懂中文。

片山还是倔强地用中文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有一个人呢？

小雅说：我忘了，有问题吗？你车里坐不下两个人？

片山无奈地摊摊手：如果你愿意坐在她腿上或者她坐在你腿上也可以。

小雅说：你后排留着装什么呢？

片山拉开车门：自己看吧。

小雅看见后排塞得满满当当都是纸盒子，她抽出一个小盒子来看了一下，原来是尿片。她很好奇，说你买这么多尿片干什么啊？

片山没好气地说：当然不是用来吃的啊。

小雅被他这么一戳，不高兴了：那要是坐不下我们就不去了！

虽然这两个人在用中文对话，但是银贞看出来了，他们肯定在为坐不坐得下而商量，所以赶紧站出来表明态度：没关系！没关系，小雅姐姐可以坐在我的大腿上的，说完一猫腰钻进了车里，坐好之后又拍拍自己的大腿，说：来，姐姐，坐在这里吧！

小雅白了片山一眼，勉强挤进去，坐在银贞大腿上。

这一路上玩得倒还可以，片山给两个女孩子详细介绍了名古屋城的历史，德川家康的丰功伟绩，关原合战的意义，德川幕府造就了日本近三百年的太平盛世，而这一盛世的缔造者德川本人后来去了江户，也就是今天的东京，但他的许多子嗣就居住在名古屋城本丸区西侧的天守阁。这座由包括加藤清正在内当时最有名的数十个大名打造的五层飞檐建筑，是日本建筑史上的一个标志性建筑，此后许多日本建筑都以此为模板，形成了日本建筑别具一格的特点。而以天守阁为核心打造的名古屋城，和大阪城，江户城一样，是日本战国时代领主实力的综合体现。

小雅觉得这个家伙不太像刚认识的时候那么不靠谱了，看起来还真是一个有点墨水的人，但是对于他对名古屋城的高度评价，小雅挺不服气地回了这么一句：

家康都当上幕府将军了，全日本都得听他的，才建了这么个小城，有啥了不起！你看看咱们中国的紫禁城啥规模？

片山鼻子一捏，心想：怎么忘记这姑娘是从中国来的了，这下被人笑话了，的确，要论气势和雄壮，把那几个城加一块儿也比不上紫禁城，天守阁要是跟故宫的太和殿相比，那简直就是个厕所。他去过北京，只是在那个世界最大的城市中心广场前站了站就已经觉得那种恢弘的气势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建筑，多么了不起的文明，他觉得自己学中文是太正确的选择了。不过片山的确机灵，他是这样回答小雅的：

紫禁城的规模虽然了不起，但是它没有生机与活力，名古屋城虽然小，但是它处处透着春天和生命的气息。

这句话非常中肯，为了衬托紫禁城的庄严肃穆，也为了防止刺客潜入，除了御花园，故宫里没有一棵大树，甚至也没有鲜花，青草，只是一片死气沉沉。

可是名古屋城，处处郁郁葱葱，盛开着的两千多株樱花将这里的春天装点得格外绚烂。

小雅觉得他的回答很有道理，所以朝他笑了一下，就牵着银贞跑到樱花丛里去了，两个姑娘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樱花，开心得像小孩子一样玩起了捉迷藏。

片山清志朗靠着一个垃圾桶站着，点上一根烟，看着两个女孩子嬉闹，回味着刚才小雅的问题，就觉得小雅这个女孩子有那么点不一样。当他滔滔不绝讲述幕府的历史和名古屋城的典故时，他能感受到小雅眼神里那种求知若渴的神情，他可以确定，小雅对他这个人没什么兴趣，这从那天从机场接完她回来，心里就有数了。但是，对于他所讲述的知识，小雅却表现出了强烈的求知欲，而且能随着他的思维一起跳动，甚至还会提出很有挑战性的问题，当然，对于他的回答，这个女孩子也能报之以会心和欣赏的笑容。

相比那个对他的叙述一直心不在焉，只是跟着后面，一会儿摘朵花别头上，一会儿又蹲在地上看小昆虫的全银贞，片山觉得小雅至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小雅对片山的第一印象糟糕透顶，但是她不知道，片山对她的第一印象其实也不怎么样，接机那次，片山对她的确是轻薄了一点，什么玩笑都开，动不动就瞄两眼她的胸部。到后来她和片山在一起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其实远不是她一开始想的那么猥亵。

片山是这样解释的：刚见你的时候，觉得你也就是个花瓶，没有什么知识，我看不起这样的女孩，所以才会开那些玩笑。

小雅问她：那你现在看得起我吗？

片山说：现在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快赶上天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