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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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些都是小插曲，整体上来说这段日子对这两个年轻人而言，是快乐而又平静的，2002年春夏之交，清志朗结束了mba前两年的课堂学习，接下来的主要是工作实践，根据他个人的志愿，学校安排他去丰田公司在名古屋的本部见习一年，熟悉和了解大型企业的内部运营特点，各个部门之间职能的衔接等等。

工作的地点离名大有些远，于是清志朗在市里租了一套公寓，小雅因为两年的基础课已经结束，第三年主要以选修的课程和自学为主，也需要一个更为清净的环境，就从冯如那边搬了出来，跟清志朗住到了一起。

名古屋的夏天有些闷热，常常一场闷雨接着一场闷雨，总也没有那种清爽的感觉，就像上海的黄梅天，虽然屋里开着空调，但还是会觉得脸上一会儿就是一层油，粘乎乎的，让人很不舒服。

这天上午，小雅送走清志朗，没有去上课，而是坐到电脑前，准备好好修改一下自己的暑期设计，那是一个地下通道的设计方案，包含结构、安全设施和灯箱广告等诸多因素，需要相对和谐的整体效果，她点上一根烟，开始静静地思考还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住到一起以后，小雅发现清志朗的烟瘾有点大了，因为作为新人，刚去一家世界级的跨国公司，就算只是见习，压力也是不小的，经常加班，烟自然越抽越多，小雅劝了几次，也没收到什么效果，干脆跟着他一起抽。与其被二手烟熏死，还不如自己抽死算了，她有些赌气地跟清志朗说。

清志朗耸耸肩说：随你，只要不拦着我就好。

话虽这么说，她烟瘾倒也不大，通常只在需要静心思考的时候，才会点起一支烟，看烟雾袅袅地在面前盘旋，的确能感到一种宁静，这种状态她还是蛮享受的，不过今天这支烟只点了一半，屏幕右下角一个光标突然闪动了，那是她的邮箱有新邮件的提示。

她打开邮件，发现是赵磊来的：

我和李玉将于6月25日下午五点抵达东京成田机场，有兴趣见见吗？

她吓了一跳，赶紧翻开电话簿，找到赵磊的手机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这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磊01年毕业以后，暂时先放下了成为第二个亚当斯密或者凯恩斯的梦想，考进了上海市国资委，捧起了一个在外人看来褒贬不一的铁饭碗。不过对于赵磊的父母来说，儿子走这一步还是让老两口特别满意的，因为赵磊父亲曾经当过静安区商业局的副局长，多少还是有些子承父业的期望。赵磊也给小雅写过邮件告知了此事，不过小雅对公务员没什么概念，只是礼节性地表示了祝贺。

对于赵磊前途的尘埃落定，当时的李玉是比较着急的，因为赵磊已经回到了上海，自己大四这一年的压力就比较大了，要是不能以工作、考公务员或者是考研的方式前往这个国际大都市，那她和赵磊的爱情就得无疾而终了。

李玉是大连人，家里条件也不差，并不着急找工作当沪漂，于是安安心心复习了一年，顺利地考上了华东师范的经济学研究生，双方家长早就见过面，对两个孩子的事儿都很满意，好消息传来，两家人都很高兴。李玉父亲是做买卖的，没什么忸怩作态的老派作风，在得知女儿考研成功后第二天就给赵磊打了个电话，让这个未来的毛脚女婿安排一下，带自己的宝贝女儿出去玩一趟，花销么，都算在叔叔身上。

赵磊和李玉合计了一下，打算去日本，除了看风景、购物之外呢，来日本还有两个原因，一是赵磊希望能见见小雅，第二个原因就是世界杯。

一般来说，一对恋人通常都是男的喜欢看球、踢球，有时碰上女孩子不理解、不支持，还免不了要为此争吵，但是赵磊和李玉这一对儿很奇怪，赵磊喜欢打篮球，对足球兴趣不大，可李玉却是个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真球迷，不仅家里有跟孙继海和郝海东等一帮大腕儿们的合影，自己还能踢上两脚，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足球城大连来的呢！

李玉本来想跟随中国队去韩国，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看那三场球意义不大，虽然有她认识的几个大腕儿，但是根本不可能有出线的希望，足协那帮官僚老爷说什么胜哥斯达黎加，小负巴西，逼平土耳其这种梦话，李玉是不会当真的，既然看世界杯，就照着最牛的地方去，她跟赵磊说：多少钱我不管，你想办法，6月30号晚上7点半，咱俩得坐在横滨国立竞技场里边儿。

赵磊一查赛程：妈呀，这个死女人上来就要看决赛！他问了几家打着世界杯幌子的旅行社问能不能看决赛，人家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能搞几张小组赛的票就不错了，世界杯决赛呀，你当是毛宁演唱会啊。

赵磊没辙了，只好先给小雅发了个邮件，等小雅打过来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就提了一下这个事儿，问小雅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小雅听说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乐了：呀，还有你赵磊摆不平的事情啊？

赵磊说：唉，她是真喜欢看足球，我这不也是不想让她失望嘛！尽量争取吧，如果最后实在买不到也没办法。

小雅有点酸不溜丢地说：你对她还真不错啊！

赵磊傻乎乎地没听出来小雅还是有点吃醋，就顺嘴说：是啊，毕竟是在一起那么久了，感情挺好的。

小雅忽然一冲动，轻轻地，但是很清楚问了一句：那你还会想我吗？

赵磊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他连片刻都没有迟疑，说：会，经常想。

小雅问：她知道吗？

赵磊说：她知道，她不介意。

小雅觉得心里好开心，好温暖，这么多年来赵磊一直没有忘记她，就像她没有忘记赵磊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毕竟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另一半，再有更热烈的反应恐怕不太合适，于是她想了想，说：我会去接你们，票的事我让阿朗尽量帮你们想想办法吧。

于是，赵磊和清志朗，这两个在小雅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男人有了第一次的邂逅。

当小雅跟清志朗提出，下星期二，也就是6月25号那天要去东京接个朋友的时候，清志朗愣住了。

小雅平时连个国内来的电话都没有，怎么就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需要跑到四五百公里以外去接的朋友呢？他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小雅如实相告：一男一女，男的是我朋友，女的是他女朋友。

清志朗挠挠头：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啊？

小雅说：以前他们也没说要来日本啊，这不是刚刚打算来么？

清志朗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就没有再问，说：要不我向公司请一天假，陪你去接他们吧。

小雅原本就打算这次让清志朗见见赵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让赵磊见见清志朗，因为作为老情人，两年前她已经见过李玉了，所以也是时候带这个小日本给赵磊把把关了，这样才公平。但是要不要把赵磊曾经是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这件事向清志朗坦白，小雅的确还没有想好。

在一起半年多，清志朗从来没有问过她过去的事情，但是小雅看得出来，其实他很想知道，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一个正常的男人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他渐渐感受到，小雅心里曾经有过一种他所不了解的悲伤，虽然现在的小雅掩饰得很好，但是清志朗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察觉得到。

银贞后来越来越不可救药地堕落了，他和小雅都看在眼里，他有点看不下去，而且不可避免地会担心银贞的思想和行为会影响到小雅，毕竟那些东西对女孩子，尤其是家境一般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很诱惑的，何况小雅的姿色还远在银贞之上，所以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小雅：你对银贞的那些名牌衣服，首饰，还有现在过的这种奢侈的生活从来没有动过心吗？

小雅笑笑，摇摇头。

清志朗问：真的？

小雅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告诉他：来日本以前有一段时间，我过的生活，一点儿都不比银贞现在差，但是我还是来了，还是选择了这种清贫的日子，还是接受了每天去情人酒店打扫房间的工作，还是和你在一起了，所以，你真的不必担心。

清志朗相信小雅说的话，但是却更加强烈地感觉到小雅一定有过一些悲伤的往事，他没有往不好的方面想，只是本能地觉得如果小雅曾经过过比银贞现在更为富足的生活的话，她是如何做到抛下一切，远渡重洋，来到日本从零开始的？但是他没有再问下去，直觉告诉他，对小雅过去的了解，到此为止，就足够了，毕竟，未来的路在他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