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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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静点点头，说：这孩子特别懂事，听话，成绩也好，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三名。她的脸上油然浮现出一股自豪的神情，接着说：小雅，你爸爸是个好人，对我的确非常好，可他真的不应该不让我要孩子，这一点他对我不公平！雷建国他是个畜生，死有余辜，但是，他给了我这个孩子，就冲这个，我也得谢谢他。你知道吗，女人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根本都不会活到现在。

小雅心想那你也不能为了要自己的孩子，就不分好赖谁都跟吧？不过转念一想，看她今天哭得这么伤心，估计明白当初是受骗上当了，所以也不能全怪她。

胡静又说：你听到他刚才跟你说他叫什么名字了吗？

小雅听胡静这么一说，突然之间，明白了雅弟的含义--小雅的弟弟。她郑重地点点头。

他原来叫雷雅弟，当初生他的时候，我就坚持要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我想不管以后能不能找到你，我都会让他知道，他有个姐姐叫小雅，我们是一家人。胡静说着，有些哽咽：后来雷建国死了以后，一是怕他的那些对头们再来找这孩子的麻烦，另外也是我真的恨透了这个畜生，我就让孩子跟我姓了。

小雅不禁为之动容，她觉得以前真的有些错怪胡阿姨了，其实她也就是那时候有些昏头，被坏人利用了，于是她再次问道：雷建国到底是怎么死的？

胡静问：有烟吗？

小雅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盒未开封的爱喜，连同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在烟雾袅袅中，胡静开始了她的叙述。

小雅，你真的好倔，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既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你现在看起来还是很好，但是我相信你这些年，应该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对吗？肯定的，一个女孩子，十五岁就离开家，在外面十几年，怎么会不受苦受罪呢？

我开始是轻信了那个畜生，还打了你一巴掌，可是我后来后悔了，而且开始怀疑他可能是在骗我，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啊？我只能相信他说的，如果，如果当时你在的话，就一定能揭穿他的谎话，看透他的嘴脸的，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你，我已经很努力了，那会儿肚子已经不小了，还总溜达着去你当初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希望能遇见你，可是，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不敢报警，我知道我在你爸爸去世没几个月的时候就跟那畜生在一起，名气已经臭了，再招警察来，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所以我只是自己一直偷偷地找。后来他跟我说你给学校老师留下一封信，跟三个男孩子去了深圳，我才放弃找你的念头。

小雅只能苦笑，这个傻阿姨，真的是被雷建国骗得一愣一愣的。她决定透露一点来解决胡静的困惑：那天晚上我去了浦东，后来遇见了一户好心的人家，他们收留了我，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半，然后去了苏州。

胡静点点头，至少小雅的回答也算是解开了她困惑多年的问题，否则她的确想不通啊，别人家孩子也有离家出走的，但是最多三五天就回来了，怎么这丫头就能一走十年呢？她喝了口水，继续往下说：

而雷建国这个人，到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个混蛋，畜生，猪狗不如，但是在认识他的头两年，他对我真的很好，你那件事我虽然有点怀疑他说的话，但是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深究。后来生雅弟的时候，因为我年纪偏大，心脏又不太好，分娩的风险很大，也都亏了他跑前跑后照顾，才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想起当初雷建国骗到胡静也是通过在医院里像亲爹一样一通伺候，小雅忿忿地想：这个贱人，除了会端屎端尿当种*马，还能干啥？

胡静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幽幽地说：其实我现在说他那会儿对我很好，是自欺欺人的，我后来才知道，他真的很会演戏，他追求我，跟我结婚，甚至跟我生孩子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你爸爸留下的家业。黄埔公司，还有那套房产，为了这些，他在那两年里，才会表现得那么好，几乎就是个模范丈夫。

小雅，所以我有点埋怨你，当初你真的应该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的，因为我对他不是没有过疑心啊，特别是在你这件事情上，我一直觉得是有蹊跷的，当然最后我还是信他了，这是我活该，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会信他，还是自己愿意去相信。甚至，我会很自私地认为，即使雷建国搞什么鬼名堂，把你逼走，也是为了和我长相厮守，那既然这样，我又何必非要去刨根问底呢？

小雅突然发现眼前的胡静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被雷建国随便就蒙得团团转的蠢女人了，想必后来也是吃了不少苦，才会积淀出这般冷静的反思。人都有私心，但是胡静今天能这般坦诚地向小雅承认，这倒让小雅觉得很值得钦佩，于是她饶有兴致地听胡阿姨继续说下去：

我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对他有过怀疑，也想过他一个没结婚的小伙子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死了老公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他演戏就是演得太好了，那两年，几乎每天都是按时回来，做饭洗衣，别说吃喝嫖赌了，就连烟酒都不沾的，完全是一个模范丈夫。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1996年9月，雅弟过周岁的时候，当着公司其他几个副总的面，我把黄埔公司所有的股份都转到了他名下，当时大概净资产已经是700多万了。

说实话，小雅在父亲去世之前，一直没缺过钱，虽然她也不怎么乱花，但是父亲到底有多少资产，她压根儿就不知道，那时她就知道父亲很忙，经常很晚才回来。如今听到胡静说出具体的数字，还是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

胡静看到小雅吃惊的样子，也只有报之以苦笑：

我是不是好傻？何苦要把公司转让给他呢？就这么让他干着，给他吃喝管够，钱和权拿在自己手里，就当养个小白脸，也许他也不会跑。但是现在我后悔也晚了，我就是自己不会做买卖，一门心思想着相夫教子，他又总说希望能把公司的业务扩大，今天一个计划明天一个方案，成天在我耳边说，说得我是既心动又糊涂，最后想想反正自己也不懂，干脆就把公司交给他，让他去闯，我就做他身后的小女人就好了，你知道的，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非要做大事的人。

可能我真是太不了解他了，过户手续刚一办完，他马上就变了个人，让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开始只是成天不着家，回来也是一身酒气，说是应酬，后来就越来越看我不顺眼，时不时就得找茬骂我，幸好他还不敢动手，当时雅弟还小，想着他也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宣泄一下，我就默默忍了。

这样的故事小雅听得多了，用屁股想也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于是问了一句：然后呢，他找了别的女人？

胡静摇摇头：其实我在他面前是个傻子，被他骗得一愣一愣的，可他真跟那些生意场上的老油子比起来，也是蠢货一个，他当了董事长以后，有些人就开始有意接近他，带他去这里玩去那里耍，真是要找了别的女人，这点钱也还是够够花一阵子的，但是那些人带他去赌，赌这东西烧钱可真是快啊，先是在郊区的一些地下赌档里，后来又骗着他去澳门，他自己后来跟我承认，那几次去澳门输惨了，有一晚在葡京，就一晚啊，就输了一百多万。这么一年多输下来，到了98年年初的时候，他已经把整个公司输了精光，还背上了几百万的债务。

小雅记得以前刘嘉明也曾经说起过自己有些朋友在澳门输得倾家荡产的事情，心里不禁感慨万分，黄赌毒，真是害人不浅。不过自己当年也是做过小姐，跟黄是沾边儿的啊，但是自己不是幸运地跳出来了？以前看书上说英国曾经有个著名的首相丘吉尔，年轻时候也吸过毒，后来还不是成了一代伟人？看来还是看各人。

胡静接着说：有天他回家来，哭着跪在我面前，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差点就昏了过去，后来更让我愤怒的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还不是为了改过自新，求我原谅，而是想让我把房子卖了，他好拿那点钱去翻本，我再傻再信他，到这份上也明白了，这个人已经没得救了，我要是按他说的去做，那就只有和他一起完蛋。于是我死都不同意卖房子，他后来哀求不成，就动了手，把我打得没了人形，幸好当时有几个邻居经过，就报了警，把我救了下来。警察拘了他十五天。我最后怜悯了他一次，因为当时我已经验出有几处达到轻伤了，如果起诉，是可以判他一年半年的。但是我想想毕竟夫妻一场，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就没必要再踩他一脚。我当时只想带着雅弟先躲起来再说，于是我没等伤养好，在他放出来之前，就带着孩子回了宝山的娘家。

你娘家？小雅很疑惑：雷建国不是知道在哪儿么？你躲那儿去他不是一样能找到你吗？

是啊，我在娘家那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每次外面一有人敲门我都会吓一跳，生怕这个瘟神找上门来，也想过换地方，可是我又能去哪呢？

小雅心里说：你也有无家可归的时候？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当时的胡静应该挺可怜的，她似乎不该有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于是坐直了，接着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