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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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忽然觉得如果没有再见到这个人，也许更好。其实我早已没有报仇的心了，只想安安稳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有能力就多帮帮阿朗，这样挺好的。她顿了顿，有些像是下决心般地说：天意弄人吧，还是又遇见了他，而且还不容易摆脱，我如果不迎战，只怕后果会更糟。

三十二、

韩刚改头换面回了上海以后，正好赶上那几年房地产市场火爆，他自然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资金去拿地、盖楼，于是退而求其次，在一些昔日马仔的帮助下，拉起了一支队伍，开建材公司，搞装修。起初还打算老老实实做生意，后来一看赚不到什么钱，就开始动歪脑子。通过行贿，拿到工程，然后偷工减料，开始是赚到了一点钱，但这家伙早已不复当初横行浦东的实力，政府油水多的项目他根本接不下来，有一些拿到的工程都是私人企业的，人家可不当冤大头，干的活里面掺了水，就算验收糊弄过去，过几个月出了问题也是逼着他要返工。或者就干脆给他告了，一来二去在圈子里名声臭了，接下来的主顾上门，价钱什么的先不说，只肯付30%的钱，剩下的，验收合格，三年之内逐年付清，这三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这钱你就别想要了。

这可要了韩刚的命了，就算他不偷工减料，踏踏实实做，这三年里他喝西北风啊？何况，上家那些个老板才不管你那套，拿材料都得先垫资的，即使关系再好，最多拖两个月，等工期结束，再不把钱付了，能刨了你家祖坟。

韩工头就此下了岗，在他遇到孙文东之前，他的公司和装修队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也在苦苦琢磨干点儿别的什么，这时有人给他介绍了这个樱井集团的副总，韩刚不禁觉得喜从天降。樱井大酒店在浦东最繁华的区域从拆迁到建造已经叮叮当当搞了两年多，他每次打这儿过都觉得口水横流，这么大个酒店的装修，如果能给他去做，那岂不发死了？但是他也只敢想想，因为他知道这是外企，对承包商资质查得极严，他这种乌合之众组成的班子就别去现眼了。

可是这个孙总在接受了他几次安排之后，非常满意，拍着胸脯对这个很会来事的昆明工头说：要有自信，你的公司，是有能力参与樱井大酒店的建设的！

韩刚毕竟是当过大哥的人，知道怎么让别人舒坦，有些内容少儿不宜，就不细说了。而且也明白怎么装孙子，一直到最后，孙文东也不知道，工头周辰濠原来不是昆明人，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上海混脚，而且十几年前，姓孙的还在闸北区某个国营招待所当所长的时候，这个周总就已经是浦东一霸了。但是曾经的大哥虎落平阳，现在就得小心翼翼拍着这位孙总，以求混口饭吃。

这时候的韩刚，心也没法大，不敢奢望包下整个酒店的装修，那几千万的垫资他付不起，只求做点贴瓷砖的活儿，他之所以敢给孙文东开30个点的返利，是因为他的确有路子可以搞到一些以次充好的瓷砖和大理石，看外表和上好材质的几乎一样，不是行家还真看不出来，只是使用寿命没正品的零头，准确的说，很多就不是石材，而是低标的水泥加胶制成的，铺在地上用力跺一脚都能裂成好几块，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李小龙。

孙文东心里盘算着，自己还差公司四十多万没有补上，这点活大概三百多万，如果给了韩刚，自己能拿九十万左右，不仅能填上亏空，还能有点儿富裕，想到这里他又怨起了小雅：既然都原谅我了，为啥还逼着我把钱补上？你老公那么有钱，还在乎这几十万么？

他听说小雅几乎每个月都要去财务总监那问一遍，看起来不把这钱追回来誓不罢休，搞得自己这几个月省吃俭用，又把股票抛了，才勉强还上一半，剩下的还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这个光头佬开出了这个价码，说什么也要试一下。

于是，孙文东开始反复向清志朗提议，把酒店的装修分项承包。装修这块，清志朗原本是打算整体交付一家公司做的，总投资大概在五千万多一点，但是孙文东一再坚持说打包竞标也没用，人家还是会转包，不如分包竞标，便于集团直接把控进度。他知道这事儿还是得清志朗说了算，所以也没顾上去求小雅，但是清志朗这块骨头实在不好啃，又歪着脑袋说要上董事会讨论，孙文东慌了，他知道一上董事会肯定就没戏，因为有家相当有实力，有政府背景的建筑集团，公关能力也很了得，已经基本把其他几个副总搞定了，那边倒是给他打过招呼，送了块劳力士给他，但这点小恩惠哪能跟周总的比，于是还装得义正词严地把表给退了回去。

清志朗这边希望不大，他只好改变方向，继续去求干妈小雅，但自从出了那挪用公司钱的事情之后，小雅已经对他有了戒心，态度上也比以前冷了不少，刚提这件事的时候，她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行吧，我跟他说说。

孙文东说：您可一定得说服他才行啊！

小雅蹙眉道：这我不敢保证，要不你自己跟他说吧，本来你们装修那块的猫腻我也不是很明白。

这话说得孙文东一头汗，连忙说：夫人你尽管放心，我这完全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出发，绝无半点个人私利在里面。小雅很自然地就往下接了一句：那你就亲自跟他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办公室门朝哪边开。

孙文东几乎都有些绝望了，耷拉着脸回到办公室，想给韩刚打电话把这事儿推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这口，牛已经吹出去了，胸脯也拍完了，现在又不能拍屁股走人，正纠结着呢，许丽丽推门进来了。

许丽丽是来通知他参加一个客户答谢会的，时间是周六晚上，地点就在离公司不远的喜来登大酒店宴会厅。孙文东问：都有谁去？

许丽丽说：董事长会携夫人参加，在上海的所有副总及夫人也都受到了邀请。

孙文东心里那个恨呀，心想你个小日本婚姻幸福，出席个什么活动带上你那漂亮媳妇就算了，还邀请其他的副总也携夫人出席，这不是摆明了要我难堪吗？现在几个副总里面就我家里亮了红灯，都冷战好几个月了，怎么带出来？就算我求她，她跟我来了，汤晓燕那里我怎么解释？我可是跟她保证半年之内一定离婚的，她要是发现我跟老婆还很亲密，肯定甩手找别人去了，那我这阵子给她花的几十万可都打水漂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带老婆出席，但是带汤晓燕就太招摇了，现在两人怎么说也只是偷情，除了清志朗和小雅知道，估计大部分同事还认为他俩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即使他有这个勇气现在就公开，晓燕肯定也不能同意。

他摆摆手，让许丽丽先出去，自己靠着老板椅，揉着眼睛不停地想啊想，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打算带韩刚去这个酒会，第一、身边有个人陪着，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惨兮兮的；第二、他相信韩刚还是有点取悦别人的本事的，万一把清志朗哄开心了，这就不用他费什么事儿了；第三、万一韩刚没搞定，他也可以说，你看，这么高级别的酒会我都把你带进来了，也让你见了大老板，没搞定，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能赖我了。

于是在时隔十四年之后，已经贵为樱井中国董事长夫人，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小雅，再一次见到了当年夺去她的贞操，给她带来极大的痛苦和屈辱，但是也就此改变了她一生的那个大流氓----韩刚。

当初受辱以后，她曾经做了一年多的噩梦，经常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甚至有几次都吵醒了身边的客人，当然，她也没跟别人说是因为什么。这种情形直到和刘嘉明住到一起后才有所好转，必须承认，那三年看上去不甚体面的二奶生涯，从小姐生涯的结束到踏上留学日本的航班，和刘嘉明在一起的三年多才是她真正脱胎换骨、完成蜕变的核心时期。固然因为和清志朗结婚的原因，小雅一下子又上升到一个高度，为大多常人所不能及。但即便没有清志朗，小雅也会完成学业，寻找到自己的幸福，清志朗对她人生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如果没有刘嘉明当初为她创造的那个家，她很难有机会完成日后厚积薄发所必须的蛰伏这一过程。就连做噩梦这件事，也是到了苏州以后，慢慢地好起来的。

所以，她跟赵磊说，她不会再去见刘嘉明，但是，会从心底里，感谢他一辈子。

去了日本以后，无论开始日子过得有多辛苦，还是后来和清志朗在一起有多甜蜜，她的确已经把韩刚忘得差不多了，虽然当初决定去坐*台是为了强大自己，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复仇。但是随着自己不断强大，而仇人却从此杳无音信，慢慢的，心里也就淡忘了那些曾经的伤痛和仇恨，谁没事儿愿意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呢，而且眼下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因此在周六晚上的喜来登酒店，当她看见孙文东领着一个谄媚堆满脸上的光头佬走向自己的丈夫时，第一眼的确没认出来那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