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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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道附近鹿鸣村，书生陆经纶和张老坐于田间的榕树下把酒相谈。

“张老的病可有好些了？”年轻书生轻轻为对方斟满酒碗，温和开口说道。

“哈哈！没啥事，只不过是之前在凤祥落下的病根子罢了”张老满头大汗的抬起脚边的酒碗，咧嘴笑道。

书生听此微微点头，然后方才将自己脚边的酒碗斟满细细一品，张老头的病症他是知道的，听说是每隔数月便要发作一次，曾经也花了许多银子叫了大夫看过，可都是没办法，如今也只能将就着修养一段时间。

可是张老头却是并没有听那些大夫的提醒，照常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都会和书生坐于这榕树下，谈而论道。

“如今两界山危如累卵，前几日听说有大量难民陆续涌入闻州其余诸县，如今那鸿洲城恐怕快要成一座空城了”老头擦了擦额头的大汉，灌了几口烈酒下肚，皱着眉头惆怅道。

书生静静聆听，张老头不同于其他村里的老汉，对于两国交战之事仿佛颇为在意关注，以往二人谈论更多的也是这两界山的战局。

“陆公子，你说这伏夷三十六万大军为何目前依旧不见丝毫动静？只是围住鸿洲城四方按兵不动，甚为奇怪” 老头突然开口问道。

书生轻轻将酒碗放在脚边，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伏夷大动干戈南下，粮食供给明显不足，想要解决此难题就必须另取粮道，沧州有着天下粮仓之称，下连闻州、云州二地，又占据临仙江以南天险，伏夷如果想要彻底解决粮食隐患，此地必取”。

张老头微微点头，随后又皱眉紧接着问道：“如此说来，这伏夷目前按兵不动实则是为了转战沧州，等待沧州高捷夺下粮仓后左右夹击同取中原？”。

书生轻轻点头，伸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此法可有解？”张老头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陆经纶眉头一皱，看了对面老头半许，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这兵临城下之危，除了此刻的鸿洲城，想必沧州那边也即将被拖入战局，如果我所料不错，伏夷暗地里已经在朝临仙江派兵，只等命令一到便会动手，周亚夫对此应该事先料到，要不然也不可能如此之久还未现身，我看着沧州粮仓那边倒是不用担心，现如今真正要紧的还是这鸿洲城，此处一旦失手那无异于大开国门了”男子说到此微微一笑，继续为对面老头倒酒。

“也不知道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哦，唉”张老头叹息道，随后拿起锄头，转身离去。

书生默默看着那远去的苍老背影，嘴角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家中娘子那俏皮的模样又冒了出来，却依旧还是化为一声轻叹。

张老头靠着锄头来到自己的院子内，只见此刻里面正站着六七个锦袍男子，那为首一位男子看见刚刚回来满头大汗的张老头，顿时脸色一变慌张地跑了过去恭声道：“回老爷！如今鸿洲城危机四伏，伏夷的密探指尖刀兴许早已经混入了江南道各处，此处不宜久留，请老爷速回凤祥要紧并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张老头听此眉头微皱，却是先将肩上的锄头放了下来靠在树边，然后走入屋子内，那些锦袍男子见此均是快步跟了上去。

“你们来的时候这路上可有看见逃难的百姓？”老头端坐在木椅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众人缓缓开口说道。

“有，大多数都是来自鸿洲城的百姓”有人站出声开口说道。

“那你们可看见这路上有逃难的士兵吗？”老人眯着眼睛开口问道。

众人相视一愣，随后还是开口说道：“并无逃难的士兵”。

“很好，我大晋的子弟兵都是好样的！既然他们都没有后撤，为何老夫要后撤！”老头瞬间怒目瞪了众人说道。

这些锦袍男子看见老头发了怒，均是吓得不敢出声，不过又碍于陛下的命令，只能强行开口说道：“自从老爷离开凤祥之后，陛下可是心心挂念着老爷您啊！如果您要是出了点什么差错，我等岂不是全天下的罪人吗！”。

话毕，众人均是面朝老者下跪。

“不必多言，老夫待在此处自有道理，如今是晋国存亡危难之际，我这里有书信一封尔等速替老夫呈交给陛下，”老者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一位锦袍男子见此立刻上前接过。

“你们留下差两人前去凤祥面见陛下，其余人全部前往鸿洲城帮助高将军固守城池，至于老朽此处便不必担心了，尔等下去吧！”老头威严喝道，随后不顾众人理会重新将那靠在树边的锄头扛起，慢悠悠地离去了。

“大哥，老爷不回去这事情我们没法和陛下交代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为首的锦袍男子见此也没了法子，思考许久才开口命令道：“阿六和阿七先将此书信面呈陛下，我等便遵照老爷的意思前往鸿洲城，小五你留下暗中照看老爷，绝对不能让老爷有任何差池”。

如此吩咐少许，众人又再度散去。

张老头扛着锄头，走在田地里，却是突然脚步停顿了少许，随后转头看向自己身后，只见正是那被吩咐留下来的小五。

老人眉头深深皱起，紧紧盯着对面之人看了许久，最后才缓缓笑着开口说道：“哈哈，传闻伏夷的指尖刀无孔不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小五看着面前这位自己侍奉了十几年的老人，脸色犹豫许久却还是叹息说道：“老爷对不起了，如果有下辈子小五定当做牛做马回报老爷！”。

没错，他是伏夷指尖刀的人员，在两国还没有交战又或者说在周亚夫还并未成为大晋战神的时候，他便得到命令混入这位老人的身边，如果不是此人今日遣散了众人，他也没有任何机会对其出手。

“你们伏夷便真以为此仗赢定了？”老人突然饶有兴趣的发问，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如果放在十几年前，我还不敢说出如此大话，但是如今的大晋国想必我不说老爷也应当比小五清楚，我伏夷精兵强将，踏平中原乃是迟早之事”小五开口说道，同时五指微微轮转，其间隐隐透露银光。

老人只是含笑不语。

年轻书生依旧正在田里干活，回头看着远方只见之前离去的张老头去而复返，顿时神色怪异放下手中的物事，走了过去。

老头似乎预料到年轻书生会来，早早便靠在大榕树下静静等候。

“张老，您怎么又回来了？” 陆经纶来到老者对面，看着来人开口问道。

“嘿嘿，陆公子，我很久没下棋了在家里实在待的手痒，不如你陪老头子我下一局可好？”张老笑着问道。

下棋？陆经纶神色奇怪，不过也还是微微点头，伸手取来两根木枝，随后二人便直接在这田地里下了起来。

炎炎烈日下，两道身影却是杀得你来我往，各有看头，最后却是以年轻书生得胜而出。

“嘿嘿，陆公子，你也好歹让着老头子点啊！”张老输了棋，却反而笑的十分开心，便是眼泪溢出眼角。

陆经纶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心知自己方才也有些失礼，正起身想要致歉，不过目光不知看向何处，瞳孔骤然放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之人。

“张老，您这是！”。

“哈哈！陆公子，放心老头子我无碍”老头咧嘴笑了笑，径直给自己到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同时拉了书生的手让其坐了下来。

“陆公子心中难道对此没有任何疑惑？”老头突然开口问道，同时目光看着对面之人，似乎在等待一个答复。

“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便如薛青衣，人称算仙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柸黄土”男子缓缓开口说道，静静给自己脚边的酒碗斟满。

“但是你如此逃避，最终便能真正躲得了吗？哈哈！只要这天下诸国分裂，那我等俗世之人便永远躲不过这宿命”老头摇头叹道。

“那傅老此时可有后悔当初年少之时迈出山门呢？”书生继续为老者斟满脚边的酒碗，淡淡说道。

此话一出，对面之人神色却是一僵，随后猛然抬头朝着对面男子看去，许久之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顿时畅怀大笑泪流满面道：“哈哈！难怪啊难怪！”。

不过，老头笑着却是突然猛烈咳嗽，脸色也更苍白了几分。

年轻书生见此神色顿时有些不忍，但还是压制了下来。

“想不到我傅红狐一生自负，临终之际却是遇到一知己，如此这老天爷也算待我不薄了”老者终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年轻书生心中并不惊奇，其实从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位张老的来历，可是从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之中也渐渐清楚了过来，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想通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你此刻心中定是在想我是如何找到这鹿鸣村的？”傅红狐笑着开口说道。

“还请傅老告知”书生恭声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日江南会试的时候，你家娘子为你拦考场一事”老头笑着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书生顿时眉目一展，这个事情都明白了过来，随后缓缓起身对着面前老者弯腰忏愧道：“山野书生何德何能，让老相国如此对待！”。

“哈哈！你这小子本事可不低，好了快快坐下吧”傅红狐咧嘴着摆手笑道。

“其实我傅红狐这一辈子，都受困于山野，最终能够归于山林却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只是这大晋天下的子民却是即将要受到战火之苦了，陆公子啊！老朽虽然明白读书人明哲保身独善其身的道理，老朽自知天命今日之后已无法为我继续大晋国谋福了，但是我傅红狐恳求公子，念着这数十万户黎民百姓，出山助我大晋一臂之力！”说完这位十六岁出山，二十三岁拜相的红衣国士将头颅深深埋入泥地里，发髻凌乱。

“傅国相您这又是何苦呢？” 陆经纶立刻起身，将老者扶起靠着身后的大榕树下。

“陆公子啊，可否答应老夫身前最后的请求？”老头双手扯着书生的秀袍，目光期盼地看着对方。

书生看着那满脸泥土地老者，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老者见此顿时开怀大笑，随后声音便戛然而止。

年轻书生见此缓缓闭上双目，随后再度睁开，从老者的包裹里拿出一件亮丽的大红袍，轻轻披在这位为晋国奉献了四十年青春的老者肩上，伸出手掌轻轻将老者双目闭合，静静道：“傅老放心，伏夷虽强，天下难平，但我大晋又有何惧？从今日起，这大晋百年国运，我陆经纶愿以一肩担之！”。

嗡——！

这一刻，儒家夫子庙诸圣先贤神像震颤，象征儒道气运的长明灯跌落两盏！

这一日，天下万道群经闪烁，四面八方划过天际，汇聚于江南道万丈高空，一根金色的毛笔自天而降，缓缓落入年轻书生手中。

书生腕袖将笔轻轻放入身边红袍老者手中，然后握住老者的手，亦如当日初次在田地间相遇一般，温和笑着开口说道：“傅老，您且看看”随后借其手轻轻朝着某处点去。

鸿洲城外伏夷三十万大军营帐前顿时狂风大作，人仰马翻，九天之云滚滚下垂，道道金纸如利剑般降落，数万黑甲霎时间荡然无存！

这一天，儒道学宫诸子神像争鸣，陆经纶位列大鸿儒！！！

青牛镇，素衣女子饶有兴致睁开凤目，颇具神姿，令人惊叹。

九华山，铸剑炉，秃头老怪双眼悄悄拉开一线，瞥了眼周围颤动的无数残剑，嘲讽道：“怎么？看见圣人出世便走不动路了，你们也就这么点出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