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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家家主伸长脖子唾沫横飞,只一味的撇清态度让程紫玉极为反感。
哪怕鲍家真是被殃及的池鱼,可他们酒水叫人钻了空子却是摆明了的。
眼下分明可以合作彻查的,他们却在这儿只知甩锅,程紫玉对他们的态度也不客气了起来。
“鲍家酒业三百年,我程家何尝不是世代做陶?都是行家,有口皆碑,谁会做这种一目了然之事?我家给你们鲍家做的是酒瓶,既是要吃喝入口的容器,你们收瓶后自然是要清洗的。假设真有人要投毒,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真要是在瓶子内层涂了毒,早就该清洗掉了吧?谁会去做那无用之事?所以不管这毒是谁下的,都与程家人无关。真要是投毒,也只可能在你们的酒水里!”
“郡主未免太过笃定了。眼下形势分明。出了问题的,不是你家便是我家!一味推卸想要逃避罪责并不能解决问题。”
程紫玉无语,在这儿推卸的分明是鲍家好吗?
可她还没辩驳,对方却明显想好了说辞,冲皇帝拜地就哭:
“郡主说,因为程家不知最终买家是谁,所以没有动机,这一点小人不服!这前后半句小人都信,但这却并不能成为因果关系。”
程紫玉没想到,鲍家竟然提出了一个观点。
一个分明只是胡说八道的揣测,却偏偏润色到近乎言之凿凿的观点:
说程家为了让陶品脱颖而出,为了在颜色上更特别,所以极有可能在陶品里添加了一些有毒害且见不得人的材料。
说他家酒水将酒瓶泡了足足半年,所以那瓶中毒害便慢慢渗透到了酒水之中。更有可能那毒素与酒是对冲的,所以与酒作用后使得那毒更变本加厉的生猛。
当然或许程家也不知他们的用料和配方有问题,一味只追逐产品的卖相,从来没关注他们货物的品质。
鲍家认为,程家不一定是有意下毒,可能只是不知原料有毒,或是有意无意追求外观而添加了有害物质才造成了眼下巨大事故,造成了恶劣影响。
鲍家更阴恻恻暗示:
为何程家一直能在泥料上推陈出新?很有可能就是用不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比如最近程家推出的御醉!
为何只有程家能做?为何能带上那般超脱于泥料的光感色泽?为何分明已经价高比金,却依旧让大周这么一人才辈出的泱泱大国,连仿造都仿不出那泥?
这些,或许都是程家陶的秘密。
他深度怀疑:程家陶有见不得人之处!
“所以小人建议,要彻查一番程家工坊,看可有违禁之物,含毒之物添加到了程家陶泥之中,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大发现!”
立马有人附议,有人赞许。
“臣建议,应该让程家将所有泥的配方都公布出来予以检视。包括御醉!”
“皇上,程家乃皇商,不单单是民间,就是宫中军中,就是太后娘娘和皇上您那儿,也有许多程家陶。此事万不可掉以轻心,万不能马虎!”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啊!”
“皇上,……”
程紫玉只是冷笑了起来。
果然啊,这一出接一出,一环连一环,当真是难防。
所以到了这会儿,死了多少人,追究不追究又不重要了?
让这帮人真正亢奋的根本,在这儿呢!
想要程家陶的配方,还包括了御醉?
真不怕撑死!
是啊,程家的银子如何能不遭人惦记?别的不说,就看御醉呢?
今生的御醉是皇上赐名,有皇恩加持,比前世更稀罕难求。前世还能以价来衡量,可今生却是有银子都买不到了。黑市上的御醉价一再飚高,多少制陶家族都蠢蠢欲动,偏就不得其法。
如此宝物,如何不叫人动心?
这帮人何其不要脸面,竟然一个个道貌岸然要求彻查所有配方?
凭什么?
泥料配方几乎是所有陶品的生命,这都是一辈辈先人的心血,这帮人的胃口,还真不小!
有了这些配方,他们拥有的几乎就是一个陶市,几乎就是受用不尽的财富!
此刻这一幕,何其相似!
前世的朱常安那般想要她手里的所有配方,不惜对她那般逼迫,从荆溪程家到山上老爷子的小工坊,又从京城回到荆溪,他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各种配方和老爷子手上前世叫紫金泥,今生叫御醉的这款泥吗?
前世想要窃取陶市的又何止朱常安,从朱常珏朱常淇到皇帝,不一个个也都对那些财富虎视眈眈吗?
厉害,精彩,和前世一样,他们还想借着皇上的胃口帮他们一把,是吧?所以有这么多人愿意掺和,胆敢当着皇上面挑事。说穿了,他们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
那么,他们若拿下配方,是不是还要怂恿皇上新开陶市?
“诸位大人是不是跑题了?”程紫玉冷笑起来。“咱们此刻该探讨的难道不是下到常家的毒吗?”
她小心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不动声色不知所想,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立场。她决定强硬一把。
“诸位大人身为朝臣,却这般不公不平,对不住,你们让我觉得你们很有野心,很有可能一个个都各有所图,你们让我怀疑,你们是不是都一早相互勾结,是不是一早对我程家陶的各种配方有所图?甚至我怀疑,常家的毒说不定就是你们为了拿到我家配方而偷偷下的!我觉得,真正的凶手是你们也不一定!”
“含血喷人!”
“岂有此理!”
“胡说八道!”
“皇上,锦溪郡主满口胡言,还望皇上明鉴。当着皇上面,竟然言辞如此无状……”
“锦溪郡主分明心虚,这才胡乱攀咬。郡主也分明是恃宠而骄,才敢目中无人,藐视皇恩,在皇上跟前……”
那群臣子口水齐发,暴跳如雷。
“够了!要定我罪状,先把你们自己的位置先摆正了。”
程紫玉哼笑。“没错,我的确只是随口一说,我刚刚的都是猜测,我说了,是‘怀疑’,是‘可能’,是‘不一定’。可你们呢?你们对我程家何尝不是揣测,你们不也是‘怀疑’,是‘可能’,是‘不一定’?
怎么?你们怀疑程家,就得要求程家把挖心挖肺研制出的宝物放到你们眼前,可我怀疑你们就不行了?我就是心虚?是胡乱攀咬?
凭什么!怎么?你们不也是当着皇上面言辞无状吗?怎么你们就不是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藐视皇恩?
所以,我说你们不公不平有错?你们自己位置都摆不正,有什么理由来这般那般要求程家?”
“狡辩!狡辩!”
“巧言令色!”
“程家分明就是不敢公开陶方!”
“不错。”
“行了。”在场的,竟然还有两位阁老。先前不说话,此刻开了口。“那好,那依郡主看,如何算是公平?”
“简单啊!为了杜绝对我程家的揣测,我可以答应公开陶方!但我说了,要公平!既然诸位大人觉得程家有疑点就要查,那么程家也觉得,还有别的疑点,那是不是也该一起查?”
既然这整个御书房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那她还有什么必要维持那体面,保持那几分客气?
就连这鲍家,她也越看越不爽。
指不定的,鲍家和常家都有问题!
“郡主且说说看。若有确实的疑点,自然也当查。”杨阁老道。
“是。既然酒水有毒,容器有毒。那我做容器的程家愿意配合彻查,那负责酒水的鲍家更该如此。没毛病吧?
听说鲍家酒做成有三十多道工序?那么首先,鲍家先把酒水的秘方和制作过程也得公布出来。然后配合调查,没问题吧?
三十多道工序中,有多少人与酒水接触过,有多少人与酒瓶接触过,有多少人负责灌装和最后的封口,有多少人碰过瓶盖?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朋友都该查查。
对了,还有原料。程家陶的原料要查,那鲍家酒的原料更要查了。按照你们的说法,酒水有毒,可能是因为酒瓶,那我也可以说,酒水有毒,可能是因为原料的那些米啊,高粱啊,水啊有毒,是不是?
诸位大人别忘了到时候看这些粮食出自哪里,是不是与什么对冲?粮农要查,粮商要查,采购要查,对,他们各自有没有仇家也得查。还有,鲍家用的水,用的缸,用的酒麴酒曲也要查。
水应该是活水吧?那么水源从哪儿来,经过了哪些人哪些人家也得查。若是活泉水,那阵子接近过泉水之人,所有采过泉眼水的人也不能放过追查,你们可别忘了去寻。
还有,装水的容器,酿酒的容器和装粮的容器也得查!哪些容器伴随了酒的制成,可疑度同样不小。对了,再去查查他们做容器的原料,对了,运水运粮的人还是得查!瓶盖呢?瓶盖的材质和原料也要查!
如此才公平!只要说好了大家一起查,公公平平查,我程家一定二话不说配合!”
“狡辩!”
“荒谬!”
若是按着程紫玉的说法,要查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的事了,这粗粗一听,便至少涉及大商户到寻常百姓上百户了,而排查的涉及人物怕是万数都不止。
这完全不可能!
“我承认,如此做法的确荒谬,但你们说我狡辩,我却是不能认的!我自认说的很有道理,若有哪句说的不对,各位可以指出来。
怎么?酒水出了问题怀疑酒瓶,那么是不是你们的茶水坏了怪茶壶,米饭馊了怪饭盆?若是这般,岂不是什么屎盆子都要往程家头上扣?都像鲍家这样,我程家就不用活了。程家门口该每日都侯了上万人要讨说法吧?”
程紫玉知道,在这件事上,她完全占了上风。
可她的这些话出来,先前跳脚的那些老家伙们虽然都似哑口无言,但一个个偏没有半点不甘不服不爽的表情。
还有皇帝,太怪了。
皇帝到这会儿还没发一语,既不参与问话,也不干涉众人辩驳,只是坐那面无表情静静听着。
这些,都让程紫玉摸不清头脑。
她甚至有种感觉,皇帝和这帮大人压根就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又能不能为程家做出证明来。
这是何故?
“所以,要么一起查,若非如此,只单独欺凌我程家,只单叫我程家吃亏,只单为难对付我程家,我自然得怀疑诸位大人动机不良。那么,哪怕为了一口气,我也是绝不会拿出配方来的。”
既然皇帝不说话,那她索性便直话直说了。只要那些家伙还要点脸,总要有些顾忌的吧?
鲍家家主盯上来。
“那么,照郡主这么说,这事就该不了了之了?”
“怎么会?丑话直说,您鲍家的嫌疑比我程家大了不止十倍。你们家的事,我可管不了。所以,各人自扫门前雪,我只要能证明此事此毒与程家无关就好了。”
程紫玉磕了个头。
“程家陶皆为高温烧造。那烧陶所用,红似艳阳的高温窑,可比铸剑所需的热度还要高上两层,生铁都能融化的热度下,我倒是不知,你们口中的毒是如何还能存在的?
真要退一万步,按你们所言那毒融于陶中,想要再将毒素激发,那又得要多少热度才够?仅凭着那小小一壶冷酒?简直就是荒谬!”
她不免嗤笑。
“我愿代表程家做试验,当着诸位大人面将你们选取的毒混于泥料进行烧造,成品出来后,咱们灌酒,看会不会浸出毒素来。”
“哼,那郡主之意,难不成还要咱们等你半年后,才能查清?”
“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我程家陶也一样。我愿意将那陶瓶底部进行再加热,高温下,若有毒素,一定会显形。眼见为实,就看看有没有可能将毒激发。若到时候验出毒来,程家便担下今日之责,如何?”
程紫玉环视了众人。
“所以,鲍家主,这是我程家的自证方法。诸位大人,我所言没有问题吧?”
没有人应答。
程紫玉知道,算是赢了。
其实这事一目了然,她不明白,为何还是会闹到御书房来。
尤其是,虽无人再驳,可众臣没有输的姿态。她虽占了理,却没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或是声援。
就连皇帝,也还是没开口的意思。
所以,还有古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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