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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一路俱是迎客的家丁,若是门外的管事还要给上门的江湖人分个三六九等,此处这些听用的家丁则是事无巨细,凡客人要求,拔腿便去。
前面的几名少侠围着一人,大概是之前与人动手撕破了衣衫,家丁带来了年岁较长的养娘,提着针线就这么给他缝织起来。
几株富贵树后平整的开阔地摆了数十只大箱,另有桌椅茶具,苏香等人来到这里,便只能等着。前边还有两拨人也在等,礼记端坐在一张木桌后,听着一伙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所送的寿礼。
与去岁魏显府上所摆的酒宴不同,此地并未设唱礼人,就算所送的东西只是一盒酥饼,大抵也不用担心丢了脸面。
苏香见到前面这伙人上去,只领头的奉上一张银票,记了几笔便过去了。轮到他这里,宗野先一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掌大的布袋,大大方方地交给礼记,在簿子上草草地画了几笔。
“吼天犺宗野,给昱王剑老前辈祝寿,一根补气老参,希望他老人家寿比南山!”
实话说,宗野这等江湖中不入流之辈几乎没有参与过这等江湖盛事。但他不怯,按他心里所想就是:大家都是江湖同道,彼此给面子,就算现在你比我有名气,哪个敢肯定爷爷以后就混不出个头来,一辈子不如你?
他也不占苏香便宜,苏香也不会因此而高看他。
江湖中人本该光明磊落,即便有阴谋算计,但不能失了风度。
到了他们,苏香从手下的布囊里解下一只木匣,当着礼记的面推开盖子。
里面是一把檀木的痒痒挠,盖子一经推开就是一阵檀香飘散而出。
宗野在桌旁瞧着,不禁赞道:“好木料!”可他接下来的话却甚不中听,“可惜做了把痒痒挠,这也忒浪费了!”
那礼记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正要低头去记,就见苏香拿出东西来,挥动了一下。这只原本小臂长短的痒痒挠顿时长出一截;再看他转动了一下,那抓手不停地转换方向,甚至五根指头还会向内勾曲,便如真的人手一般,端得神奇无比。
礼记犯难地记了一段,估计想要详细地说明这件巧物,已超过了他的文字能够驾驭的范畴,好半天才让苏香签押。
宗野跟着苏香向二进的入口走去,一边伸出大拇指给他,说道:“万宝楼不愧是万宝楼!”
这是实话,苏香既不自得也不自谦。
一行人走到二进。
两边游廊多有江湖人所立,三三两两地交谈,廊内空地上摆了数十桌,并无再多装饰点缀。与魏显那晚的宴席不同,那是单独的酒案,这里是大拼桌。魏显府上鲜花、屏风、竹林、溪流、风灯俱是热闹雅致的玩意,而此地干干净净,好似就让大家喝酒吃肉,喝得美了、吃得饱了就够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并不需要……当然要说这里也有胜过魏显府上的,就只是此地有更为宽阔的场地。
四绕的游廊就有八步左右的间隔,即便五六个汉子并肩走过也不会显得拥挤。
外边的空地更是了不得,就是五百军士列阵的校场也不过如此。
游廊中江湖人极多,闹哄哄一片。
宗野左右打量了一圈,已是小半天的工夫。
“乖乖,这要闹出点动静,可不得了!”
“都是来给昱王剑前辈祝寿的,还会闹出什么别的动静来吗?”苏香这般说,他身后的曹恒已不见了身影。
一众手下拱卫在他周围,靠着廊下的一个角落。过了会儿,苏香见到远处一间侧屋的门外,曹恒正向这边招手。
“宗大哥,小弟有些朋友要去招呼一声,不便带你同往,先向你赔个不是……迟些开宴了我们再好好喝几杯。”
宗野为人虽然憨直,但不是傻子。他跟苏香拱了拱手,说道:“苏兄弟不用跟某如此客套,还要多谢你之前的解围。后头喝酒了某来敬你!”
眼看苏香带人离开,穿过中间空着的诸多席位,廊外好些个护院皆都不管,再走入一处侧屋,那曹恒最后合上了门,把跟随的手下尽留在了屋外。宗野变成孤身一人,当下四顾寻了一阵,发现竟没有一个熟悉的。
他心里想到,这昱王剑好歹算是河东数一数二的人物,今次寿宴又广招群雄,这儿说它是英雄大会也不为过……怎一个我熟识的都见不着?
念头转来转去,答案呼之欲出。
我不认识这些人。
这些人也根本就不认识我。
大大咧咧的宗野念头转到这里,不觉心生惶恐。
他走出游廊,想去那边侧屋看看苏兄弟聊得如何了,却被一名护卫拦住了去路。
“干嘛?”
“抱歉,未开宴之前,还请在廊下稍等。”护卫语气极好,令他有火发不出。到了人家的家里,总要守人家的规矩。
宗野回到廊下,东张西望了一阵,朝一侧的长廊走去。
这个时候,在屋子里的苏香正对着一名老人行礼。
老人笑了笑,说道:“苏楼主近来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只是越发忙碌了。”
“老夫与他上一次会晤,还是在六年之前的应天府。记得你那时不过是一天真可爱的童子,转眼就已成了少年……时光荏苒,人世间本领再高也敌不过一个转眼。”
老人语态平缓,唏嘘间并不见悲伤惆怅,仿佛只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儿。
这话苏香不便接,倒是他身后的曹恒说道:“您老人家这回是打定主意了?”
老人淡淡地说道:“原本来时,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到了此地,见了老友,却又觉得万般忧心皆成空,不过是放不下给自己找的诸多借口罢了。看他如今这般悠然自得,同是孑然一身,却不见悲苦烦扰,真个如神仙也似,老夫是心向往之,恨不能马上脱离了这片苦海。”
屋子里只有这个老人与苏香和曹恒。
听了此话,苏香和曹恒沉默下来,仿佛一个旧时的辉煌灿烂像流星划过长空,即将消逝在眼前,心里空空,感慨万分。
老人笑了笑,说道:“你父亲大概已经料到了,所以才急着将你派来;而我这老友最是知我,怕是也早有感应,不然以他的性子,如何会广招各路好汉来摆这寿宴?”
苏香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是打算在此封剑?”
老人的脸上露出寂寞的神色,叹道:“值此天下,能与老夫封剑一战的对手,又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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