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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
白马寺
……………………
“我们到了,北风。”一恒大师拉着北风的手边走边说。
“这里,就是白马寺?”北风看着眼前宏伟的大殿宝塔,着实有些吃惊,毕竟他见过的,也只有王母宫那样的地方了。
“哈哈哈,老衲还能骗你不成,喏,看见了嘛?”一恒指了指白马寺三个字,大笑。
北风没有理他,早已经被这佛门之地给吸引了,东看看西看看的。
一恒带着北风穿过中庭,走向大雄宝殿,琉璃瓦亮的耀眼,诵经声余音绕梁。
北风看见一众僧侣正坐在大殿前诵经,想过去凑凑热闹,却被一恒一把拉住。
“随我来”
“哦……”
……
大殿内金碧辉煌,两旁分列一众僧侣,有人手中执棍,有的拿刀,各种各样。
“一恒方丈,您回来了?”
“哦,是啊,不然我去哪里?”
“……”
不断有人来嘘寒问暖,顿时让北风心中有了些忧伤。
不久,大殿内静了下来,众人各归其位。
一恒凝视片刻,坐在了方丈席上。
“老衲此去安定探查,情况十分严重,整座城,仅仅生还一人!”一恒说的时候底下人一片不可思议,站在一旁的北风脑海中,却犹如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一遍一遍上演。
“方丈,这个孩子……不会……”发问的是白马四金刚之一的一叶大师。
“师弟所猜不错,正是此间少年。”一恒看了看正在发呆的北风,笑了笑。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惊呼,怎么可能,一座城都没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成了所有人共同的疑问。
一恒猜到了众人心思,拍了拍北风。
“孩子,说说吧。”
“说什么?”北风有些茫然。
“说说发生了什么?”一恒冲他点点头,给他一些安全感。
“哦,就是有一群陌生人突然来了城里,然后就出了瘟疫,死了很多人,后来不知怎么,王母宫就和这些人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又多了好多人……”北风自顾自的说着,有些语无伦次。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北风微微一扭头。
“怎么了?”众人不约而同的问道。
“九天玄女救了我,你信吗?”北风自嘲一苦笑,众人哑口。
北风有些颤抖。
“北风,你也累了吧,你先去拜祭五脏庙吧,不要想太多,凡事皆有因果。慈恩,慈海,你们带北风去吧,安排好住处。”一恒笑眯眯的看了看两位师弟,两人也是应声道:“是!”
北风看了看两人,听名字似乎是兄弟呢。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嗯,还好,两人相差不大,面貌也相仿,看来错不了。
“北风施主,请!”两人一左一右,十分有礼。
北风点点头,跟着两人向殿外走去……
“两位师弟留一下,其余人都散了吧。”一恒挥挥手。
待到众人散去,殿内除了十八罗汉,只剩三人:一恒,一叶,无树。
一叶与一恒是同门师兄弟,后来,一叶云游四海,累年不归,一恒便接任了这方丈的位子,不过还好,一叶云游归来,也并未发难于师兄,两人倒也有默契,将白马寺经营的像模像样,在江湖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无树,算起来也是一恒的师弟,只可惜出自旁门,而且他这一支向来特立独行,从他师父开始,就喜欢独来独往,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如今,白马寺最有名的几大高手除了一叶,无树,就是刚刚出去的慈恩,慈海,这两人并未在白马寺出家,而是云游至此留了下来,是外来的僧人,不过,只要佛祖在心中,哪座寺庙不留我?
……
“两位师弟,镜台师弟可归否?”一恒问道。
“未归。”一叶缓缓说到,轻轻摇摇头,对这个长不大的师弟无可奈何,一旁的无树也是苦笑连连。
“唉……”一恒无话。
“师兄,方才那孩子……”一叶把话题转到了北风身上。
“言归正传,这孩子能活下来,可谓是奇迹,我佛慈悲。”一恒开始回想回来的路上,北风给他讲的事情。
“实在是一件奇事。”连无树这样的人都开始惊讶。
“是啊,个中缘由,怕是只有她知道了?……”一恒捋捋胡须,若有所思。
“莫不是花镜宫主?”一叶仿佛知道了什么。
“那为何不救其他人?花镜宫主本人呢?以她的功力,救不了众人也能自保无虞啊。”无树扭头质问一叶。
“这……”一叶一时语塞。
“这才是关键所在,我去看了王母宫,却未见一具尸体,显然我去晚了。我问北风,他似乎不想提起。”一恒目光如炬,好像洞察一切,却又不时充满疑惑。
“那这个孩子怎么办?”无树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孩子倒也有些志向,他只是在寺中暂做休养。”一恒解释道。
“也罢也罢。不过,泾州之事,怕是不太简单啊……”一叶点点头,和无树对视一眼。
“嗯……的确……两位师弟,且附耳过来……”
一恒走近二人,一番低语。
“这……”二人听完,大吃一惊。
一恒笑了笑。
“就这样吧。”
……
厨房里
狼吞虎咽的燕北风秋风扫落叶,愣是连慈恩慈海的那一份都给吃光了,一旁的慈恩慈海一脸无奈。
北风吃的正香,见一恒和几位大师走了进来,赶紧擦擦嘴。
“无妨无妨,吃的可好?”一恒连忙阻止了正要起身的北风。
“好。”北风淡然说道,一旁的慈恩慈海挤挤眼睛,指了指桌上的狼藉。一恒见状,抚须长笑。
“这几日姑且在寺中休养,北风大可把小寺当做自己的家,不必拘束。”一恒微微颔首,说的很温和。
北风没有说话,看了看一恒身后的无树和一叶,点点头。
“那就不打扰你了,老衲要去讲经,慈恩慈海,你们这几日就陪小施主吧。”一恒嘱咐道,慈恩慈海略显尴尬,却又不得不点头。
……
天气越来越冷,清晨还没有阳光,大地蒙了一层薄纱。
几只麻雀在院里叽叽喳喳吵得不停。
这里是白马寺的客房,在寺中最深处,位于半山腰高台之上,可以俯视整个白马寺。
慈恩慈海两人兴冲冲的奔向了客房,爬了整整一百多级台阶,两人已然面不改色,果然是练过的。
他们刚冲上高台,就看见站在树下静静俯瞰白马寺的北风。瘦弱的背影有些弱不禁风,老树已经叶落,只有麻雀为伴。
“北风,北风,该吃早饭了。”慈恩慈海大喊。
北风从发呆中清醒,转身向他们走去……
就在刚才,他想明白一件事情。
……
“江湖,开始了。”
……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来到白马寺也有一段时间了,日日听着和尚念经,北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一日,吃过晌午,慈恩告诉北风说方丈找他。一脑子浆糊的北风午饭后到了宝殿之中。
“你来了。”刚进门,熟悉的声音就传来了。
“嗯。”北风警觉的看了看四周,发觉除了那些像死人一样的罗汉之外就只有白马四金刚了。当然,少一个。
“找你来是想问问北风你后面的打算?”一叶大师率先开口,一恒看了看一叶,将目光落在了北风身上。
“我将离开白马寺。”北风心想,既然人家这么问了,那就干脆点,让人家放心。
“别误会,贫僧就是想施主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就留在白马寺,我等也算是和施主有缘。”一叶听出了北风话中的不满,赶紧解释。
一旁的一恒瞪了他一眼,心想明知道嘴笨,还非要说。
北风看着一恒,缓缓摇摇头。
一恒也早知道会如此,笑了笑,作罢。
“也罢,你不愿意我等也不强求。只是你日后独行,尚且年少,这江湖险恶,如何应付?”一恒问了一个让北风都有些措手不及的问题,引得两位师弟连连点头。
北风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弱小,面前站着的都是大师,尚且江湖险恶,我这样的岂不是……想到这,他有些紧张。
一恒看到了眼神游离的北风。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你我有缘,你大难不死,上苍有缘,老衲既无黄金相赠,也无车马一程,只好教你二三拳脚,防身御敌。”
北风愣了一下。
翌日清晨……
“这是哪里……啊……好疼!”北风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别动,你经脉虚弱,需要卧床休养,不能乱动。”慈恩慈海心疼的看着北风。
“啊……”北风听到差点又晕过去。
“没事,已经服用了金刚丹,只需要调理就行。”慈恩慈海安慰道。
“哦。”北风不明所以,他感觉头有些胀痛,只记得昨日说是要学些功夫,却不知怎地便不醒人事。
慈恩慈海两人见北风发呆,正要开口,不料北风却先一步。
“我这是怎么了……”北风缓缓抬头,想要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
“昨日,方丈他们授你我寺内功,却不料你竟不知为何突然昏厥过去,方丈以为是你身体太虚一时无法承受。故而暂时只好作罢。”慈恩的圆脸笑起来还真是让人不可抗拒。
北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内功?”他问到。
“是啊,万丈高楼平地起嘛。”慈海摸摸尖尖的下巴。
“果然……”北风仰面朝天,黯然一句,竟有些伤神。
房梁上有些蛛网,年岁可数。
“怎么了北风,果然是什么意思?”慈海挤了挤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
“哦,没什么。”北风惊奇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睡倒在榻上,不再言语。
慈恩慈海二人见状,也不想自讨没趣,道了声好生休息便离去了。
却说此时的白马宝殿之中,一恒法师正与几位高僧探讨佛学。
“方丈!”慈恩慈海并排站在大殿门外行礼。
“嗯……进来。”一恒微微一沉声。
二人心中乍惊,看来老和尚有些不高兴。
“方丈……”
“小施主怎么样了?”一恒心中还是有些挂念北风。
“并无大碍,正在酣睡。”
“这孩子,说来也怪。”一恒看了看一叶法师。
“是啊,我寺内功他竟然无法承袭?却是奇事。”一叶重重点头。
慈恩慈海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嘴,只好静静听着。
“无树师弟,你如何看?”一恒又扭头看了看无树。
“或是无缘!”无树似乎并没有太在意。
“这样吧,老衲既然已经说了真言,便不可有假。”虽然一恒话没有说透,可是一叶无树都不傻,瞬间明白了一恒的心思。
白马寺中颇为宽广,故而修建的也是极为用心,花花草草,亭台楼阁,也是十分漂亮。
夕阳辉映下的寺院像是佛光显现,极为庄严,又不失颜色。
还是那颗秃树,如今,连麻雀也没有。
北风望着远处,不觉出神。
“你又看什么呢?”慈恩不知何时站在了北风身边,也学模学样的看着远方。
“我明天就走。”此话一出,差点没让慈恩掉下去。
“怎么突然要走。”
“我怕我爱上这里。”北风说的一本正经。
“哦……哈哈哈。”慈恩一愣,随即大笑。
“也罢,来去由我。”慈恩看了看北风,心中明白,眼前这个人,年纪虽小,心事却大。
“慈海师父呢?”北风有些奇怪今天为什么两人没有一起来。
“哦,他被方丈派出去寻找镜台大师了。”
“镜台……大师……”北风自言自语。
“是,他可是我们白马寺中四大高手之一,还很年轻,我和慈海只见过他一次。”慈恩努力回忆着。
“为何?”北风心想一个和尚不在寺庙呆着跑出去还要人找,可真是够威风。
“哈哈哈……”慈恩苦笑。“你不知道,我和慈海见他的时候,他可是蓄发留须,已然遁入红尘。”
“什么!”北风高呼,没想到白马高僧竟然……
“为此,方丈和几位师叔气的闭关不出,镜台师叔也一怒之下,发誓不回白马!”慈恩似乎记得,那时候,他和慈海才到寺中不过几日。
“那为什么那时候一恒方丈还问?”北风想起他来的时候,一恒好像还在问镜台。
“从前,一恒方丈最疼镜台师叔了,年纪轻轻却道行很深,据说可以和一叶无树两位师叔打个平手。后来,因为自幼被收关修习,不问世事,所以,一恒方丈为了磨练他,让他云游四海,限期三年而归。”慈恩顿了一下。
北风正听得入神,突然一顿,让他回过神。
“哦,天暗了,慈恩不如留在我这,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吧。”北风被勾起了好奇心。
“哈哈哈,也好。”慈恩坦然答应。
二人进了厢房,席地而坐,北风拨弄堂中炭火,煮一壶浓茶……
“北风你这是准备今夜不眠?”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慈恩打趣的问道。
“故事浓茶正相配。”北风的话很轻,很平。
慈恩默然。
“刚才说到哪了?”慈恩准备继续。
“三年之期。”北风提醒道。
“哦,三年之后,镜台师叔回来了。”
“已经遁入红尘?”北风接问。
“是,闹得很僵。自从再次出走之后,再也没回来。”慈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所以一恒方丈还是很挂念他。”
慈恩抬头看了北风一眼,点点头。
北风也正好与他目光相遇,愣了一下,忽然身躯一震,好像明白了什么。
慈恩见状,终于会心一笑。
“……哈哈哈哈。”北风笑了,却又摇摇头,一口吞下整杯浓茶。
“再后来……”慈恩长舒一口气,准备继续他的故事。
“再后来,镜台,便成了老衲的魔怔。”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惊起坐着的慈恩,北风也吓了一跳,急忙起身。
二人定神一看,原来一恒早已在门外站着了。
“不知方丈深夜来此,失礼失礼。”慈恩有些慌乱。
“大师……”北风倒是没什么,微微行礼见过,邀请一恒入座。
一恒缓步而来,慈恩赶紧斟茶。
“坐吧。”一恒招招手。
“大师请喝茶。”北风送去一杯茶。
“嗯,茶浓方苦”一恒浅尝一口,便放下了。
“大师深夜找我,不知道有何指教。”北风悠悠的问道。
“听闻小施主明日要离去,老衲总不能食言,又恐小施主不辞而别……”一恒越说声音越小。
慈恩察觉了什么,默不作声的斟满茶递给一恒。
“方丈如何得知我明日离去。”北风很好奇,他只对慈恩说了,并无他人知晓,莫不是大师有顺风耳?
“傍晚十分,老衲在殿前,不巧正好抬眼望见小施主倚树而立,故而心中有感。”
“原来如此……”北风心中不觉赞叹,大师不愧是大师,这都能感觉到。
“先前授业不成,只好此物相赠。”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经书。
“这是……”慈恩眼前一亮。
“这是《白马要经》,是老衲经年累月自书而成,汇集了这些许年老衲的一些心得感悟,功法也好,人生也罢,尽在其中,只希望小施主能不枉老衲心意,参习一二。”一恒说的很沉重,就好像在期许什么一样。
慈恩在一旁有些诧异,他感觉这番话听着很是耳熟。
“多谢……大师!”北风拜受。
“既如此,老衲心事已了,便不叨扰,慈恩,随我回去吧。”一恒起身,欲离去。
“是,方丈……”慈恩看了看北风,站在了一恒身后。
“告辞……”北风深深鞠了一躬。目送二人离去。
良久,北风坐下了,壶中茶煮的鼎沸,夜色深沉。
……
长长的台阶似乎没有尽头。
“慈恩,老衲昨日见夕阳霓虹,觉得美不胜收。”
“确是。”
“可归否?”
“……好?!”不觉潸然泪下……
侵阶莎草,不知皓月银蛾,扑火。
这天,亮的很晚,阴云密布,重压之势不可抗拒。
房中,北风正收拾着简单的行礼。他看了看窗外,实在不是个好天气,他默然摇摇头,微微叹息。
突然,他怔住了。
“不对,这个时候了怎么没有诵经呢?慈恩也没有来,真是有些奇怪。”北风心中有些诧异。
他想着想着,突然有那么一股不安如一道闪电略过心间。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杂物跑了出去。
还是那棵老树,原以为漆黑的会是麻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乌鸦。
北风走到树前,俯视寺中,只见宝殿烛火通明,佛幡飞掣,众僧侣聚在殿前,静立。
北风知道发生了大事,一扭头飞奔出去……
宝殿内。
十八罗汉肃立!
静,静的出奇。
一叶,无树静静跪在佛像前。慈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好像很沉重,让他有些抽搐。
“噔噔噔……”一阵小跑如风。
从众人潮中破浪而来,北风似乎猜到了什么事情。
果然,当他倚在殿门厚重的门框上时,终于看见了慈恩怀中的东西。更看见了他脸上的泪痕。
北风腿一软,靠在了门上,恍如昨日,他还在大殿上看着大师侃侃而谈。恍如昨日,大师与他走在田间地头。恍如昨日,大师与他深夜茶话。
“砰!”一记重拳,打的门框咯吱作响。
没有人阻拦。
“北风……再……拜拜吧……嗯?……”慈恩颤颤巍巍的声音让北风更加心酸。
“好!”干脆利落,让一叶惊回头,他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个少年。他的脸上,确有悲伤,却无迷惘,更有模样。
无树心中一颤,默默诵起经文。
北风兀自踱步上前,扑通跪下。
梆梆梆三个响头,再无二话!起身撤步就走。
慈恩眉头一皱,甚是不解,却又奈何。
眼见北风扬长而去……众僧人也是面面相觑。
北风走着,他看不见周围狐疑的脸,他的眼中有些红润。
他抄起包袱,跨出了寺门。
“小兄弟,借问,寺中发生了何事??”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拦住了北风。
北风抬眼看了看,觉得穿白色长袍的人总是很顺眼。便和善的点了点头。
青年人留意到北风眼角的泪滴。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欺负?”青年人仔细打量一番。
北风摇摇头,他有些厌恶陌生的关心。青年人狐疑,但是只好作罢。抱拳谢过,脚步轻盈的走进了寺中。
北风愣了一会,一时间,竟无处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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