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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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雪原，朔风，阳光稀薄，狼烟四起，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惨叫与哀嚎混作一团，这就是如今真实的北地战场。</p>

<p>不同于京城那些风雅文士们对战争那样诗意地描绘，真实的战争总是极为残酷血腥，令人狼狈不堪。</p>

<p>明明同样是人，只因为一个命令，一种立场，便用弓马，用刀剑，用拳脚，甚至用牙齿，用指甲，奋力在失去最后一次呼吸之前相互厮杀。他们染着血，在肮脏泥泞的战场上拼着命，双目赤红，神情凶狠，好像陷入绝境的凶兽最后的疯狂。</p>

<p>除非有了绝对碾压的势力降临——</p>

<p>“北莽铁骑——北莽铁骑！！！”</p>

<p>先是北莽的步兵和轻骑分开，向两侧潮水般且战且撤退开，然后伴着低沉的“雷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地面微微的震颤。</p>

<p>群山铁塔般的黑色骑兵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突破风尘雪沫疾驰向前，首先发现他们的北地将士的示警喊破了音。这是北莽的铁骑。</p>

<p>来者黑骑铁甲，全身连同战马都笼在沉重威武的铠甲里，只能露出一双眼睛。他们每两人一组，身前横着一丈三尺的长枪，带的重剑和强弓都是最精良的。连战马上的铁蹄也可以轻易踏碎人的骨头。</p>

<p>他们冲入战场，沉重的长枪仿佛裹挟着风雷，只要稍微被碰到也会被带倒，然后死在铁蹄之下。没有亲眼看到的人们不会相信穿着如此沉重装备的人马可以做到这样敏捷，所以他们也不会想到战局会如此惨烈。</p>

<p>大夏人的羽箭对他们的重铠而言毫无作用，他们为轻骑准备的木制战车和绊马索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战局几乎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p>

<p>“来人！护驾！护驾！”</p>

<p>“保护陛下！！！”</p>

<p>“战！惟死不退——”</p>

<p>…………</p>

<p>“战局危急！请陛下回城暂避！！”明明不过三十出头的李将军，半头花发，朝容桓请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不让“主帅”冒险。但容桓拒绝了。</p>

<p>他是此战的“三军元帅”，是皇帝，是大夏将士的信仰，他若一退，军心便散了。</p>

<p>“必生即死，必死即生。”容桓在马上挥着刀说:“我大夏朝，没有懦夫！杀——”</p>

<p>“杀！！！”——</p>

<p>京城，微尚书府</p>

<p>“我让你去打听，有听到什么稀奇事吗？最近，京里如何了？”近段时间里几天难得一回尚书府的微子启，一边一点没避讳自家小厮地套着中衣，一边问话。</p>

<p>“没什么事。京中近来风平浪静，繁荣昌盛，百姓都安居乐业得很。”</p>

<p>“好了好了好了，你停一停，我知道你近来认字看书了。但以后回你家公子的时候，好好讲话，知道了吗？”</p>

<p>“哦……”樵青觉得自己的热情被打击到了，老大不满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他近半个月来的所见所闻。</p>

<p>说来，京城近来确实平静安宁得过头，连巡城的将士们要经常无所事事地溜到茶楼里去听说书的。</p>

<p>可他这一开口就刹不住车了。从东边周家的少爷正在相看姑娘，西边的坊里出了秋水先生的新话本，到南边一群纨绔公子哥为小甜水巷里哪一家花楼里的头牌一掷千金，北边某府的小姐又办了颇有声势的文会，甚至连瓦舍勾栏里一个表演倒立吃水饭呛死了的事也没落下，事件可谓不一而足，樵青讲得那叫一个兴致高昂，眉飞色舞，仿佛自己当时身临其境了似的。</p>

<p>微子启倒也没催促或打断他，只一心二用地练着字，听樵青洋洋洒洒的讲了足足三刻钟有余的“废话”。直到听到他写第五张纸时，他才总算是听到了一点点和自己有关的东西。</p>

<p>“……最近京中最红的戏本子当属咱们当今圣上在北莽英勇杀敌的那些故事，向前几日清风楼连演了三日的那本，便是讲我们陛下在拒北城外，千里雪原，北莽大军阵中三进三出的故事。”</p>

<p>“欸，公子，你说我们陛下真是这么神吗？”樵青讲得有些兴奋了，凑近了微子启，用他其实根本不算压低的声音问:“我听说啊——咱们陛下，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整个人那叫一个……一个，芝兰玉树，玉树，玉树临风！有圣人之资！”</p>

<p>“我还听闻我们陛下神勇过人，手中常拎着两把六十多斤的环首大刀，出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曾于半日内斩杀百余人……”</p>

<p>“他这都听闻了些什么和什么啊！”</p>

<p>微子启有一瞬几乎想扶额了，但面上还得端着。虽然最初决意把捷报转为话本，传入民间，以提高陛下在民间的威望，也有稳定民心借此稳住政局的意思。如今忽然猛的听到这样夸张荒唐的版本，微子启多少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p>

<p>“你见过那位壮士能拎着一百二十多斤大刀，舞上半日的？”</p>

<p>“陛下可是天子！岂是……”</p>

<p>“天子也没有这样的。”微子启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陛下使剑。”</p>

<p>“哦～”樵青一副的窥破天机，恍然大悟模样，“原来是两把六十余斤的重剑！”</p>

<p>“你这……”</p>

<p>“呯呯呯——”微子启的话给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p>

<p>“进。”</p>

<p>今日的敲门声稍微过急过重了一些，但微子启还是说，于是微尚书阴沉着张脸进来了。打头一句话就是对樵青说了一句:“你出去。”</p>

<p>微尚书在家中多是一副宽容的长者形象，如今沉下一张脸来，多年的官威就出来了，樵青不敢多说什么，便是担心自家公子也只好乖乖行礼出去。</p>

<p>“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不等微子启开口说话，微尚书便问。</p>

<p>“按时点卯上衙。”</p>

<p>“你上的是什么衙？！”微尚书低吼着，把一本折子摔在微子启面前的书桌上，“上什么衙要动折子！你是要灭我微家满门啊！！！”</p>

<p>微子启很镇定，他只看了一眼，那是未迟上过朱批的折子。</p>

<p>“不至于。”他说。</p>

<p>“什么不至于？！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你真是，真是荒唐！！”</p>

<p>“练字。”</p>

<p>“什么？”</p>

<p>“我用它练字。”微子启平静地把折子收起来说。</p>

<p>“再者，若真有什么，事已至此，父亲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的。”</p>

<p>“我曾对父亲说过，死生之外无大事。可如今，儿子想了想，有些时候生死算什么？”</p>

<p>“人活一世，总归该有虽九死而不悔之事。您以为呢？”</p>

<p>微尚书满脸戾气地盯着微子启，微子启则淡淡的又极为坚定与他对视。沉默半晌，微尚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p>

<p>微尚书前脚刚刚离开，樵青后脚便警惕地摸着门，三步一回头的溜进门来了。</p>

<p>“没事吧？”樵青带**，眼巴巴地看向自家公子问道。</p>

<p>“没事，能有什么事？”微子启笑起来，抬手屈指一弹小厮的额头，然后安抚他说:“再怎么样，你家老爷总归是我爹。”</p>

<p>“那就好，没事就好。”樵青不懂别的，只听微子启说没事就没事了，转脸便是一副笑，“那，关于京中的……公子还听吗？”</p>

<p>“听啊。”微子启一笑，遂提笔继续写他的字。</p>

<p>“好嘞～”</p>

<p>不管外面怎么寒冷，烧着地龙的冬日内室里总是温暖如春。微家的小厮特意学了一声茶楼伙计般的欢快长调应声。</p>

<p>于是故事逸闻便继续说下去了。</p>

<p>拒北城</p>

<p>“后撤——后撤！！”</p>

<p>“副将苏闻止听令！我令你护送陛下回城暂避！”</p>

<p>“是！”</p>

<p>“全军撤退——”李将军吼着，控马反身冲到苏闻止之后断后。</p>

<p>敌军如潮水般涌上来，箭支如雨般铺天盖地。但他向着那黑色的浪潮冲过去。</p>

<p>“我自知寡不敌众，但战局如此，我还该是单枪匹马地冲出去。”</p>

<p>在这个战场上，军士可以死，将领可以死，这整个战场上的人包括整个拒北城里的人都可以死，但如果最后还活着一个人的话，那么必须是容桓。只有他还活着，大夏才没有输。</p>

<p>大夏，不能输！</p>

<p>有一瞬间，李将军觉得自己大约是死定了，但他命令自己睁着眼挥刀，所以他看见了那三支惊雷奔日般的狼牙箭呼啸着破空而来，穿过刀剑和铠甲的缝隙，箭端刺入战马和它主人的双目。</p>

<p>危局暂破。</p>

<p>惨叫和嘶鸣尖锐地响起，然后黑色的“铁塔”轰然倒地。那箭支上涂了剧毒。</p>

<p>那是一匹全副武装，浑身铁甲，与北莽铁骑不相上下的战马，它从西北侧冲入战场，便如一把尖刀刺入北莽铁骑阵中。</p>

<p>然后才有人察觉到它主人的存在——未迟藏在战马腹下，翻转腾挪间有银光闪烁在她的指间，血光乍现在她路过的每一双战马的双眼中。</p>

<p>那些战马吃痛，发狂的嘶鸣狂奔，左右冲突，它们的主人已经无法控马了，它们相互碰撞踩踏，骑手则东倒西歪，有的则终于轰然倒下成为一具尸体。原本森严的军阵一时乱成一盘散沙。</p>

<p>战局至此已经出现了转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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