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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醇的小小领地被一只大尾巴狼侵犯了。

他用肩膀顶,用手推,最后甚至用头顶,都没能把门关上。

他又急又恼,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有人过来帮他的忙。

夏燃左手撑着门面,右手按着安醇的头,游刃有余地说:“别白费力气了,你不跟我说说为什么哭我绝对不关门。万一你在里面干点什么事那多不好是不是?”

安醇往后一退,满眼泪花地看着夏燃。

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有点肿,脸上的泪痕纵横交错,往哪个方向的都有,一看就是刚刚哭得十分尽兴,十分精彩没准还换了好几个姿势。

他徒劳地又推了推门,谁知这次竟然推动了。抬眼一看,发现是夏燃忽然松了手让他推出一点,然后又坏笑着推了回去。

夏燃笑着说:“别哭啦,笑笑嘛!我还给你带了花,你都不出来看看。”

安醇不仅不想笑,还生生地被夏燃逗哭了,他悲伤地抹着眼泪和鼻涕,却没有像刚刚那样哭出声,反而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咬牙忍着。

看起来十分可怜。

夏燃感觉自己的心又有被他的眼泪泡软的痕迹,正犹豫间,夏燃忽然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牙印,不禁愣住了。

安醇的小臂苍白而瘦削,那个牙印落在这样的手臂上如同被烙铁打上的印记,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而且这牙印肯定是新鲜的,中间的位置甚至还带着血丝,怕是就在刚刚,兄弟俩争执的时候不知道是谁……

这他妈的还用想吗,肯定是安醇自己咬得,安德恨不得把安醇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会下得去嘴咬他呢?

“妈的!你咬自己?吃饱了撑得是吧,啊?”

她尾音扬起了威胁的弧度,撸着袖子就想往屋里走,刚刚跨进门内一步,安醇立刻受到惊吓往后一退,嘴绷得特别紧,带着沙哑的哭腔哀求道:“你出去,不要看。”

夏燃不听,再往前一步,半个身子已经在屋子里,安醇急的都快给她跪下了,嘶声道:“求求你了,别进来!”

他顺着书架慢慢地滑了下去,倚着身后的书架小口小口地喘气,已经被夏燃逼到了极限。夏燃要是再走一步,他没准就要像那次那样,直接开窗户想跳出去了。

可惜这个屋子连窗户都没有。

夏燃握着拳头,在空气中挥了挥,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两步,重新退到了卧室门口。她的眼神无比凶狠,对着安醇磨了磨牙,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倚着门框,冷声说:“我看看你还想干什么。”

安醇两手捂住了眼睛,颤声道:“你不要看,不要看,快盖住眼睛……”

夏燃哼了一声,扫一眼他手上的牙印,寸土不让。

安醇忍不住哭出了声,轻声呜咽着抹眼泪。

他就像个待宰的小动物,站在夏燃面前啜泣着求饶。夏燃听了一会儿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给安醇一顿打。这破孩子,他还有脸哭!这次绝对不心软了!

他哥为了他敢用血肉之躯去挡刀子,他倒好,一点不知道父母恩……呸,不知道哥哥的不容易,还敢当着他哥的面自残,这不是给他哥往心上捅刀子吗?

她狠狠地瞪了安醇一眼,低吼一声:“别哭了!”

夏燃笑的时候有多阳光,凶的时候就有阴狠,情绪波动泾渭分明,让人很容易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这声掺杂了怒气的低吼非常具有杀伤力,安醇被声波击中,捂着眼睛往后缩了缩,看样子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看看能不能缩到书架里去。

夏燃恨铁不成刚地骂了一句:“你还有脸哭?为什么咬自己?”

安醇呜呜两声,不敢回答。

夏燃气呼呼地抱起胳膊转过头去,不想再看到安醇现在的德行。

不是想哭吗,那就哭吧。等你哭累了哭晕了知道哭没用了,我再给你好好讲讲道理。小兔崽子,都是你哥惯得你!

夏燃硬下心肠盯着门口的地毯,决意不再理会安醇的哭声,过了一会儿她听着安醇好像不哭了,便回身去看,原本坐在书架前哭成了林妹妹的安醇却不见了。

她吃了一惊,往墙边探探身子,一个东西忽然铺天盖地地飞了过来,正正好好盖在了她的脸上。

夏燃一把抓了下来,定睛一看,是一条厚实的毛毯,上面隐约还有水渍。

“干嘛?想袭击我啊!这手法还嫩点。”

夏燃抓着毯子,威胁似的扬了扬手。安醇像条狗一样四肢着地,身体贴着墙看着她,小声哀求道:“你盖上吧!”

夏燃愣了愣,感到匪夷所思地重新看了看毯子,半晌后严肃的冷脸稍稍暖和了一下。

她把毯子往膝盖上一搭,说:“我不冷,你不用贿赂我。好好说话,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安醇抿着小嘴,委屈巴巴地说:“不是这样盖的,是盖住眼睛。”说完还示范性地再次用手捂住了眼睛。

夏燃:“……想得美!”

她把毯子往背后一绕,搭在了身上,像个身披斗篷的将军一样坐在门口,守住了要塞关隘。

安醇的计划再次破产,抽泣两声后,终于意识到夏燃绝对不会轻易离开这里了。他环顾屋内,忽然再次走到了墙角,再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四五本厚厚的书。

他把书摆在了距离夏燃一步远的地方,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好像想摆出个阵法,把夏燃这只黑山老妖捉走。

夏燃撇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支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倚在了门面上。

安醇不吭声地又搬了几本书过来,他的书基本都是黑色封皮,还非常厚,看起来非常像黑色的砖头。

过了一会儿,夏燃发现他还真把书当成砖头用了,用两排书打地基,然后就一层一层地往上垒,这过程中还用薄书和厚书的组合,争取让两排书一样高。

夏燃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发觉这小王八蛋很有做建筑工人的天赋,这书墙垒得还挺像模像样的。

不过……夏燃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弄这个干吗?

安醇蹲在书墙后面,撩起眼皮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把自己藏在书墙后面。

夏燃看到他偷偷地撸起袖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牙印,表情十分悲苦,还悄咪咪地朝上面吹了两口凉气,想来是干了一会儿体力活,这会才觉出那一口咬得狠了。

活该!

夏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拍大腿,气势汹汹地挺直了脊梁,拔着脖子瞪着眼地使劲瞅他。

想把自己藏起来,没门!

还想在我面前修防御工事呢,你以为你是秦始皇啊!修个长城死了多少个像你这样的建筑工人你知道吗?异想天开!

夏燃抖擞肩膀,扬着下巴,用睥睨万生的姿态蔑视了安醇的行为。

安醇抿着小嘴看了她一眼,继续勤勤恳恳地垒墙。

搬着那么沉的书来回跑了几趟,其实是很消耗体力的活计。而哭也是个体力活,安醇刚刚哭得太狠,手脚发软,很快就没力气了。

他中途停了一会儿,坐在地上倚着书架喘粗气,夏燃不依不饶地瞪着眼看他,让他知道书墙的高度不够,还得继续垒砖。

安醇只好爬起来继续努力,但是表情已经有些勉强,虚弱无力又万分委屈的样子,十分动人。

夏燃看着看着,气就不知不觉地消了一大半。再看到安醇再一次撸起袖子往伤口上吹凉气,夏燃乐得快要打起滚来了,捂着肚子艰难万分地忍住了。

她有点怕安醇恼羞成怒举起书跟她决一死战,到时候她还得装不敌,太难。

但是不逗安醇是不可能的,这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只是要换一种文雅的方式了。

夏燃趁他去搬书,偷偷伸手把书墙最上面一本书拿了下来,刚想藏到身后,忽然发现这本书底下有一个本子。

这本子并不厚,按理来说并不符合砖头的要求。但安醇求墙心切,不小心夹带了过来。

夏燃把本子拿了过来,放到手里颠了颠,顺手翻开了第一页。

“201x年1月18号,天气晴。”

“上午七点半,我和夏燃在家里吃了早饭,她喝了一大碗粥,好像还不太饱。我把自己的粥分给了她,她不要。真奇怪啊,以前的同学们都喜欢要我给的东西。”

下方是一张夏燃吃饭图。

夏燃坐在餐桌前,一只脚抬起踩在安醇的椅子上。她单手拿起一碗粥放到嘴边,另一只手还没闲着,在半空中停留着,好像在指点江山。

安醇背对着作画人,好像稍微地抬起手举着碗。

这幅画用材十分简单,应该是安醇写这段话的时候顺手用碳素笔画的,粗线条寥寥几笔,都不用着色,就把夏燃的形态勾勒出来了。而安醇只露了一个背影,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当时的惶惑。

……

夏燃全身被定住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副画。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安醇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像个流氓土匪头子一样坐在他家的餐桌前吃饭。

她的手微微发颤,道德心让她赶紧把东西合上还回去,好奇心让她继续往下看。

道德心指使她做的事比较复杂,要分成三个步骤:合上日记本,看看安醇有没有发现自己干的事,把日记本放回去。但是好奇心指使她做的事就非常简单又贴心还能让人舒爽了,只需要把视线往下一拉……

“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公园里玩,就是昨天我提到的那个小公园。公园里还是没有什么人,但是夏燃依旧非常紧张。她让我蹲在地上戴好帽子数一百个数再睁眼,然后自己就跑开了。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在公园里飞快地跑着,翻看垃圾桶和椅子、树的后面,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我猜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别人,因为昨天我看到她把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赶走了。那个男人很生气,好像要推夏燃,夏燃举起了拳头,好像想动手。她打人很可怕的,我以前看过她打一个男人,把那人打得很惨。幸好,年轻女人把年轻男人拉走了。夏燃在他们后面说,一大早来公园搞对象,不要脸!我不太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不要脸。我们不也是很早就来公园里坐着了吗?”

夏燃的余光瞥见了这段文字下面还有一幅画,眼疾手快地盖住了。

她真是恨死了安醇图文并茂的叙述方式了!

安醇这么会抓重点,万一,万一他把她跟人差点打起来的样子画下来怎么办啊?她要是控制不住把日记本撕了怎么办?

夏燃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心惊胆战地拿开了手,一边小心地往下瞄,一边给自己打气。

不管安醇怎么想,夏燃你都是最帅的!你是最帅的送外卖的,相信自己!你现在是最帅的保姆,加油!

嗯!

她猛地一低头,看到了那幅画的全貌。

画的内容出乎意料,居然不是夏燃打人图,而是夏燃飞跑图。

夏燃从两棵树中间跑了出来,双臂奋力地挥舞着,像个以手做浆不用浪的赛龙舟选手,她的刘海全扬了起来,看起来十分中二。

安醇还很贴心地给她身后加了残影,在脚底画了代表风的旋,画的惟妙惟肖,细节精致,特点突出。

他在旁边还加了一行小字:她就像风。

夏燃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抬起眼看着安醇在暗处找书的忙碌身影,自己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忽然,她感觉肩膀被人按住,吓得魂都快飞了,抬头一看,原来是安德过来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夏燃手里的日记本,很明白夏燃现在的感受。

他当时被安指点着看到安醇画的兄弟俩吃饭图的心情,就是这样愧疚,惊讶,自责,感觉自己不是个东西,辜负了一个小天使的爱。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夏燃可不是一个俗人。

她在感慨完自己在安醇眼里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后,很快地透过现象看到了另一个本质。

安醇的画,画的不错啊。孺子可教也。

而且这也算是一项才艺,以后如果他能顺利融入社会,还能靠画画讨口饭吃。

毕竟表演缩骨功什么的很难有市场,当建筑工人又太累。

她对着安德点点头,安德也迟疑地对她点点头,就在两人用脑电波乱交流还对不上频时,安醇搬了七本大块头,累的满脸通红地回过身来。

他好一会儿没听到夏燃说话,还有些奇怪,抬眼一瞧,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安德和坐在门口的夏燃。

以及夏燃手里摊开的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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