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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燃抱着胳膊倚在厨房门口,盯着安醇把妆都弄掉,安醇洗完脸后悄悄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自认为没法瞒过夏燃的火眼金睛,叹了一口气后,开始洗手背。
把滑腻的遮瑕膏洗掉,手背上青肿的输液针孔便赤果果地露了出来。
夏燃皱了皱眉,把他推出厨房,然后捡起水管往自己脸上一通乱冲,又使劲揉了几把脸。
在冷水刺激下,扇了耳光后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没有了,泪痕自然也洗干净了,虽然眼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了,但是好歹能看了。
夏燃自觉再次披上了人模狗样的面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小厨房,来到堂屋,重新跪下。
她的视线扫过跪在旁边的安醇,冷冷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
然而在看到安醇脸的一刹那,她把那个“滚”字咽了回去。
她可算知道安醇为什么要化妆了,因为他现在的脸色真得非常难看,像是一颗叶子发黄的小白菜,嘴唇看不到一点血色,眼睛里倦色非常浓重,就好像身患重病却突然被人从昏迷状态激醒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安在宾馆里强行把安醇叫醒,安醇刚想哭一声再次躲藏起来,却听劳拉说“我们到夏燃老家了,安醇别睡了。”
于是安醇猛地惊醒,坐起,接着又跌回床上。
他的胃有些难受,心口隐隐作痛,更要命的是他头晕得厉害。
可是想去见夏燃的渴望战胜了所有的不适,他什么都没透露,就赶忙让劳拉带着自己去见夏燃。
遥遥看到夏燃家门口时,他却忽然退缩了,摸着自己的脸问劳拉:“我现在是不是很吓人?”
劳拉就像是吃了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安醇了然地叹息一声,忽然笑了笑,道:“帮我化妆吧。”
巷子太窄,汽车无法开到门口,王南山就用轮椅推着安醇,慢慢地移到夏燃家门口,毫无疑问,他们半路遭遇了徐向前探寻的目光。
安醇当时闭着眼睛积蓄精力,自然不知道王南山和徐向前在短短的几秒钟内经过了怎样的眼神较量,也不知道就在他进了院门口以后,好奇心很强的徐向前随之翻上了墙头,远远地注视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安醇只知道他又见到夏燃啦,虽然她对他又是动手又是责骂,但还是很开心呢!
他忍不住拉着蒲团往夏燃身边靠了靠,顶着她凛冽如冬风的目光,坚强地笑了笑,一脸羞涩地说:“我真得很想你,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燃哼了一声,猛地捏住他伸过来不知道想干什么的手,一字一字道:“别想我,马上离开这里。”
安醇摇摇头:“我没法不想你。而且,而且,”他低下头,“我喜欢你。别赶我走。”
夏燃重重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不喜欢你,你马上走。别让我把你扔出去。”
安醇如遭雷击,捧着心问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
夏燃眼睫微颤,继而狠心道:“对,不喜欢你。”
安醇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心里发疼。
这并是比喻夸张的修辞手法,而是真的心口疼。
夏燃不告而别的事好像触发了他的隐疾,只要情绪刺激稍微大一点,他就觉得眼泪倒灌进心里似的发酸发疼,疼得厉害了还会有一种被人抓住心脏的错觉。
安醇表情很受伤地捂住心口,目光闪闪地看着夏燃。
夏燃以前最怕安醇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了,因为不出三秒她可能就会心软。虽然现在的状况不对,但是,一,二,三……
妈的。夏燃低下了头。
你快走吧。夏燃在心里祈祷着。
“虽然很伤心,但是我能理解。我现在确实没什么能让人喜欢的地方,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安醇揉着心口,劝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而后勉强跪坐在遗照前,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现在身体不是很好,要养很久才能养回来。你别急啊,我会尽力吃饭的。”
“我不急……我他妈急什么,你起来,出去!你在这里跪着干嘛,这是我奶奶,你出去!”
夏燃拽了拽安醇大衣的袖子,却没敢再推他,因为安醇扭头看她的时候,眼皮又双了一层,看起来非常累,可又装着无所谓,还冲她笑了笑。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按照安醇一天恨不得睡十六个小时的作息,他老人家这会应该睡觉了。
夏燃真是败给他了,捂着额头问:“你不舒服就回家休息行不行,行不行?”
“我还好,真得受不了会自己回去的。以后我要照顾自己,不让你再担心。”
“我……我……”夏燃真得想骂脏话了。
安醇却捡起几个蒲团抱在怀里,借此撑住不倒下,说:“我想陪你再待一会儿,你肯定很伤心。”
夏燃敢指天发誓,她现在基本不伤心了,滔天的怒火已经掩盖了一切情绪。
“我喜欢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安醇可怜巴巴地看着夏燃,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像一把鸦羽做的蒲扇,忽闪忽闪地眨来眨去,眼中隐隐有光闪动。
夏燃忍不住爆了粗口,继而跪得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安醇:“你凭什么喜欢我?我到底哪里让你放不下了,你说说!”
安醇小口地喘息着,看着夏燃道:“我现在有点困,可能说不明白。明天再回答你好不好?”
夏燃气急,几乎要跳脚了,怒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是个混混,无赖,我以前打架斗殴,还差点吸毒,你看到外面那几个人了吗,那都是等着找我算账的黑社会。我跟他们是一种人,是一种人你明白吗?啊?我根本不是个好东西,你跟着我干嘛,喜欢我干嘛,你有病吧?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听到没有?”
这次安醇看了她好久才回答:“你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吧,我相信你。”
我****!
夏燃愤愤地捏住拳头,盯着安醇那张无辜却又莫名坚定的脸,忽然明白脑残粉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别激怒我,我告诉你。以前我那是因为工作,因为钱才照顾你,现在咱们没关系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可以打你,欺负你,把你欺负哭了,你知道不!”
安醇似懂非懂地看着她,最后努努嘴,道:“我不怕你欺负我,就怕你不理我。”
“你不怕?哈?你还不知道什么叫欺负吧?安醇,我告诉你,这世界上丑恶的事多的去了,你经历的那些还不算什么。你要是非得想尝尝,我他妈就成全你!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滚不滚?”
夏燃指甲重重地掐进手心,又紧紧咬住牙关,死死地盯着安醇,安醇却以德报怨,温柔地看着她,好像连她脸上的指痕都爱得不得了似的。
他怎么就听不懂呢?妈的!
突然,夏燃俯身靠近安醇,重重地吻上安醇的嘴唇。和上次蜻蜓点水似的一碰不同,这次她像和安醇有仇有怨,狠狠地吮吸他的唇瓣,用牙齿咬,撞,很快她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安醇的下唇被她咬破了。
安醇震惊得连躲都忘了,稍后疼痛和鲜血唤醒了他的意识,他才往后挣。
可是夏燃立刻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压向自己,再次粗暴地亲吻他。
恨我吧,离开我吧!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欢。你还是快走吧。
夏燃舌尖猛然撬开安醇牙关,长驱直入地勾起他的舌头,激烈地和他纠缠着,拼命冲撞着。
做这些的时候,夏燃心里又酸又苦,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人,竟然用这种方式逼安醇退出。安醇以前经历过性方面的创伤,他得多害怕有人对他做这样的事啊。夏燃就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你离开她吧……
嗯?夏燃忽然尝到了甜头。
安醇嘴里真得很甜,连血味都盖不住。
夏燃觉得舌尖似乎舔进了蜂蜜罐子,浓稠的蜂蜜顷刻间在嘴里化开,唇齿间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分子。
夏燃忍不住勾起舌尖,在安醇嘴里扫荡了一遍,那种甜味更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她的感觉并没有错。安醇生怕自己一会儿晕倒,下车前喝了好几口槐花蜜,还含了一块糖。
安醇就像是石化似的,半张着嘴,一动不动地任由夏燃索求着口中的津液,手颤抖地悬着,却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推开。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淌出来,如此炽热,烧得他心里都跟着热了。
夏燃,夏燃亲我了?
夏燃蒙蒙怔怔地继续侵犯安醇口中各个角落,直到把所有的甜味都快吸取过来了,才想起自己的目的,继续勾起他的舌尖,舔舐他的嘴唇。
可是因为吃了人家的甜,嘴软,她那种疯狂的吻逐渐变了味道,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两人的唇舌温柔地相依相触,安醇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他甚至无意识地回应了夏燃一下——主动用舌尖碰了碰她的。
在发觉安醇回应她以后,夏燃脑中空白了。
但随之她迟钝的感官又传递给她另一个信号。
她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这味道似乎是从安醇身上散发出来的,或者从衣领中,或者皮肤上,总之夏燃觉得自己好像正泡在一缸牛奶里。
这味道浓郁,馨香,甘甜,让人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追逐着它平稳呼吸。
她的手往下移动,放到安醇脖子上,摸到了柔软又细滑的皮肤,还有凸起的颈椎。
真软真香啊,这个人吃了多少又甜又软的东西,才能长成这样?安德费了多大心血,才把安醇养大?
可是这个人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多么宝贵似的,毫无防备地走到她身边,大声宣告对她的喜欢。他知道自己会受到伤害吗?他知道自己再一次所托非人吗?
夏燃嘴里的动作不由地一停,手却牢牢扣在他脖颈上不想松开。
安醇迟疑地动了动脑袋,两人的嘴唇移开了一厘米的距离,接着夏燃看到安醇那双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像是水晶似的璀璨夺目,却又像玻璃似的精致易碎。
夏燃松开手,安醇的眼睛哗啦一下冲下来,继而急促喘息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夏燃。
他下唇上挂着血迹,非但没有显得血糊糊的,反而因为唇形优美而显得平添了景色。他半仰着头,眼睛半闭不睁,泪水涟涟地看着夏燃,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音:“呜~”
夏燃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垂头跪在地上,肩膀微不可查地发抖。
她声音嘶哑地说出自己该说的台词:“看到了吗,我亲了你,却不想对你负责,这就是欺负。你要是不走,我会做得更过分……”
我伤害了你,你回去吧,再不走以后会受到更多伤害的。我真得不是个好人,会辜负你的。
她不敢看,也不敢听安醇会说什么话,竭力让自己把心思放到墙外面的徐向前身上。
她一遍一遍跟自己说着:我恨他,我要和他拼命,我不在乎是不是和他同归于尽……
忽然,她觉得自己胳膊被人抓住了,惊恐地低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醇又死不悔改地靠过来,抱着她的手臂颤抖地抽泣着。
“我喜欢你,所以这个不叫欺负。是我太脆弱了,承受不了,以后会克服的。别赶我走了。”
夏燃愣住了,从眼神到表情都像是被寒风冻住似的,半天都没有变化。
安醇一边打哭嗝,一边给自己抹眼泪。忽然他把手伸到夏燃脸上,蹭了蹭,道:“别哭,我陪你守夜。你还有我啊。”
夏燃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自己抹一把脸,发现她竟然哭了。
她心情复杂地看着沾满泪水的手指,刚想说什么,安醇却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声,压住了啜泣。
安醇自己爬起来了,拿袖子随便抹掉嘴上的血迹,而后乖乖地跪在旁边的蒲团上不吭声了。
夏燃不敢直视他,只拿余光看他,发现他在微微发抖。
夏燃心里苦得如同倒了一吨苦瓜汁,浓稠的苦味搅都搅不开,想劝安醇走又开不了口,想问他是不是又想起不好的事了,也不敢问。
她已经不知道该拿这个傻瓜怎么办了,只好用余光不住地看他,看他。
十几分钟后,她发现安醇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了。
夏燃鼓足勇气,小声喊他的名字。
安醇睁开眼睛,听到夏燃叫他的名字好像还挺开心,龇着牙笑了笑,满脸倦色道:“我没事。”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没事个鬼!我还不知道你!夏燃心一直提着没放,从偷偷打量变成了明目张胆地凝视,一会儿安醇扛不住她的目光,终于说了实话。
“我其实就是有点困了,先睡一会儿。”然后头一低,抱着蒲团跪在那里睡着了。
夏燃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屋顶,一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流出。
她无声地问道:“我该怎么办?奶奶我该怎么办?”
三分钟后,安醇替她做出了选择,因为安醇跪不住,倒了。
夏燃几乎想都没想就托住他的腰,继而用身体撑住了他。
安醇不愧对“睡得快”称号,在这过程中竟然都没醒,呼呼地睡得还挺香,只是畏寒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手也是凉的。
夏燃自从一接住他,那些“离他远点”“我是个烂人”的想法就都没了,她近乎本能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安醇睡梦中感受到热源,不住往夏燃怀里扎,没遭到拒绝他就不停地得寸进尺。
他挪一点夏燃心就跟着软一点,最后夏燃简直是自暴自弃地半搂半抱住安醇,低头重重地吻上他的额头,而后卷起自己身上黑的白的衣服,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盖。
静夜无边,香烛摇曳。
夏燃坐在地上,抱着安醇,俯下身,两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安醇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脸上,让她从身到心都柔软下来了。
像是跨越千山万水,行过茫茫雪原的旅人,偶然推开一扇蒙着毡布的门,看到屋内熊熊燃烧的篝火,醇香的马奶酒,冒着热气的嫩羊肉,舒服地都不想走了。
就像再次找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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