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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心痕最后还是进宫了,他进宫把慕云澈告了。
他成了凤凰城纨绔中经久不衰的笑话。
居然有人为了太上仙宗小九出头?
简直是傻了。
小鲤是把他们楼家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了。
可是楼家承不起她的情,所以要还回去,要尽快地还回去。
人啊,当你需要割舍的时候,她真是做什么都是错。
其实慕云澈之所以说那么多刺激楼心痕的话,也不过是想让他进宫找他的姑母求情。
原来他伤她,他心里也会痛啊。
至于慕小五,慕小五应该一直在等他。
他知道慕小五现在肯定咬牙切齿的恨着她,恨她为何会遇到楼家的子弟,恨她轻易俘获人心。
可是他依旧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不顾一切的进宫告状。
听说他进宫跪在洗梧宫门前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圣意,真的需要琢磨。
如他父亲所说,他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会不心疼?
同门不同心,他们之间的事谁说得清楚?
楼心痕的姑母是洗梧宫里面的圣后凤凰儿。
当年凤天羽说她有一个妹妹,她妹妹就是凤凰儿生母凤天漠。
那一年凤天漠走出那一片沙漠的时候,凤天羽的故事已经尘埃落定。
李慧文不会再去沙漠等一个姑娘。
上天垂怜,他又找到了他心爱的姑娘,哪怕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怕她生下了妖王的骨肉,他也不会再让她受任何一丝的委屈,他要护着她,他要一生一世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什么高贵的凤氏血统,不需要了。
凤天漠走出沙漠的时候,骆驼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很多很多,但基本都没用。
后来为了轻装上阵,她只能把骆驼换成白马。
白马自然驼不动太多的东西,她又忍痛把那些她视若珍宝的小玩意送给街边的小孩,只留下了左吹右吹,都吹不出任何声音的笛子,只因为卖笛子的说那根笛子来自盛京。
她父亲说过他们丹穴山天凤城之所以会变成一座空城,就是因为千里之外有一座盛京。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女子救过了一只受伤的凤凰,凤凰在女子体内流下一滴真血,女子因此受孕,然后慢慢繁衍成景星凤凰一派。
景星凤凰的凤氏嫡女为天命凤凰,是上天指定的君后之人,是要嫁给真龙天子,左右天下运势。
就是因为这个传说,他们凤氏一族都去了盛京,享受着凤氏嫡女带来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就忘了沙漠中的天凤城。
去盛京的路很远,比走出沙漠还要远。
天地很大,比无边无际的沙漠还要大,却满眼都是绿色,满眼满眼的缤纷绚烂。
父亲说应该有一个人等她的,可是没有。
不过她听说她的姐姐很受当今圣上宠爱,凤氏家族在姐姐的帮助下鲜花锦簇,烈火烹油,想必已经拥有泼天富贵的凤氏家族早已经忘了天凤城还有一个她吧!
只要姐姐过的好,她一个人去盛京也无所谓。
她走一路玩一路,吃一路买一路。
她拿着冰糖葫芦,牵着白马,看扒杆蹬梯,吐火吞刀,嘌唱猴戏,幻术口技,欢呼雀跃的乐不思蜀。
她终于明白了姐姐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没有回家。
如此天地,如此人间,谁还愿意回到那个只有沙子的世界?
可是她会回去的,她看一看盛京,看一看姐姐,她就会回去,天下已经有了姐姐,就不再需要她了,父亲只有她一个,所以她还是要回去的。
父亲教她看八千三十道藏,教她勤加修行,教她权谋心术,可是却从来没说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以至于她不知道一串糖葫芦多少钱,一个糖烧饼多少钱,住店多少钱,吃饭多少钱。
大概她父亲觉得这些事情会有人替她打点,可惜应该等她的人没有来。
于是她的钱越来越少,直到她感觉这点银子实在不够走到盛京,凤天漠就不住店了。
她常常随便找一座无人的破庙住一晚,然后让马儿放出去自己吃草。
马儿啊不喜欢吃草,喜欢吃嫩嫩的菜苗。
“啊……我们全家就指望这些菜卖点银子生活,现在全没了,你可让我们怎么活,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活路了,还不如给我一根麻绳死了算了……”
“娘,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可怜我这些没娘的孩子啊,娘真的养不起你们了,你们说你那个爹怎么那么短命,留下你们跟着娘受罪,命苦啊……”
“娘……”
一个女人居然带着七八个孩子死死的拽着凤天漠,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马就在田里,她就在马的旁边,如何抵赖,凤天漠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把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钱全部拿了出来。
“走走走,我们去买种子,也不知这个时候还能种出什么东西?”
那家人哭天抹泪的走了,凤天漠松了一口气,牵着马慢悠悠的逛,这田间风光她打心眼里喜欢,将来她要把所有她见过的菜种,花种,树种全部带回天凤城,把天凤城也变得像人间仙境,花开满园。
“哎呦,这是谁把我家的菜苗给祸害成这样啦,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可怜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小儿,全指望田里这些东西救命啊……”
凤天漠没走多远,又有个扛着锄头的汉子对着菜地嚎啕大哭,随即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追着凤天漠,拉住她的马,笃定的冤枉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的马吃了我家的菜苗!你赔钱,赔钱。”
“我已经赔钱了……”
凤天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胡说,你什么时候赔钱给我了,我可是一个大子也没见过!”
大汉拿着锄头,对着凤天漠咬牙切齿。
“方才明明有个大婶带着七八个孩子,不信你回家问问……”
凤天漠觉得他们是一家人,那个娘子收了钱,这个相公还不知道。
“什么大婶,什么七八个孩子,我家只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还有一个三岁的孩子,可怜我那婆娘生下娃儿就死了,你让我拿什么赡养老母啊……”
“是啊,他们家就剩一个老母亲,还有一个孩子,哪里有婆娘,你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挺好看,可不能胡说八道,当心一辈子嫁不出去啊。”
汉子哭得那叫一个悲催,旁边还有几个老大爷虎视眈眈的看着凤天漠,搭腔搭的那叫一个漂亮。
“可是我已经没钱了。”
凤天漠很小声的说道。
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有三岁的孩童要养活确实挺可怜,和那个带着七八个孩子的寡妇一样可怜。
呃,寡妇,汉子确实不是一家。
“小姑娘你不是还有马了吗?”
抽着旱烟的老大爷咕哒咕哒冒着烟,很好心的提醒道。
“我只剩下这匹马了。”
凤天漠咬着嘴唇,更加小声的说道。
“小姑娘,你的马儿把人家的菜苗给祸害了,这怎么着也是要赔点钱,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不是,人家家里这么惨,这一片菜苗毁了,说不定就过不下去,得带着孩子老母去要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看一个大男人都哭成这样了……”
汉子不停的抹泪,面容和善的老大爷谆谆教诲。
“那你们对它好一点。”
马儿啊马儿,菜苗虽然好吃,但是它贵啊,你虽然很好,但是我养不起了,凤天漠摸摸马头,心里难受的作别。
“放心吧,我绝对不让它做苦力。”
汉子摸了一把眼泪,迫不及待的从凤天漠手中抢过缰绳,牵着马走了。
呵,凤天漠目送着马儿的背影深呼一口气,没了钱,又没了马,这去盛京的日子有点悲催。
不过,幸好清风吹过,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朦朦胧胧,落到嘴巴里甜丝丝的,凤天漠又快乐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雨,密密的,斜斜的,飘洒迷蒙如烟如雾,落在掌心,湿润轻柔,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
“哎呀,本公子这才几天没看我的药苗啊,怎么竟变成这般模样,本公子肝疼啊……”
汉子和老大爷们走后不一会儿,一个打着漂亮花伞的俊秀公子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肝不在那里,肝在下面一点,这也不是药苗,这是菜苗。”
细雨朦胧中,凤天漠好心的纠正,明亮亮的眼睛如水般清澈。
“我哪里只是肝疼,我浑身都疼啊,谁说这是菜苗,这分明是本公子价值连城的药莆啊,怎么能这么没了,本公子还等着救命啊,苍天啊,你还给不给人活路啦?”
俊秀公子丢掉花伞仰天大哭,捶胸顿足。
“公子,公子,你不要着急,大夫说了你可不能再病了,你再病就一病不起了。”
俊秀公子身后的书童着急忙慌的给他拍背顺气。
“我怎么能不急,你说没有药,本公子还能活过今年吗?苍天啊,到底是谁要害本公子啊,本公子命怎么那么苦?厚土啊,你还是葬了我吧!”
俊秀公子哭。
“姑娘,我家公子这些药对我家公子来说性命攸关,不知姑娘可看见毁药之人?”
小书童眼巴巴的望着凤天漠,焦灼万分。
“我的马……我的马已经被别人牵走了。”
撒谎她实在没学过啊,凤天漠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她是身无长物,该赔什么给人家?
“姑娘,原来是你的马,你可断了本公子的活路了,没有了药,本公子可怎么办?”
俊秀公子立刻跳起脚来拉住凤天漠,眼含热泪,要死要活。
“你看,那边的菜苗……药苗是不是和这里的一样,等它们长大了,公子你买点不就得了。”
凤天漠指着不远处的田里,发现新大陆一般的说道。
“一样倒是一样,不过关键是这药可是价值连城,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本公子若买得起这些药,还干嘛辛辛苦苦的种啊?没有药本公子保不齐就一命呜呼了……”
“要不你死了,我给你烧点纸?”
凤天漠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小心翼翼的问。
走了一程又一程,过了一镇又一镇,她倒是见过几个殡天的,那送葬的仪式可热闹了,纸钱漫天的飞,据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银钱。
“本公子给你烧纸,本公子给你全家烧纸,不带这么骂人的,把她给本公子带走,让她给我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抵债,抵债。”
俊秀公子很生气啊,这个很好骗得毛丫头嘴太毒了,张口就咒他死啊。
“是,公子。”
得了命令的书童恶狠狠的就要扑过来,穷凶极恶的有点可怕。
“算了,她没钱了,不然让我超度了你吧。”
一道冷漠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拿住书童的胳膊,似乎只是轻轻的用力,咔擦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尖叫响彻云霄。
“你……你是谁,干嘛多管闲事?”
嗷嗷大叫的书童胳膊无力的垂下,晃晃荡荡,摇摇摆摆的不听使唤,俊秀公子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往后退。
“我是大夫,你不是有病吗,我来给你看病的啊,你哪里痛,说来听听,本大夫虽不是再世华佗,但也包治百病。”
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普通,似乎怎么看怎么普通,唯有那一双眼睛闪烁着灼灼逼人目光的年轻人,漫不经心的笑道。
“你会看什么病?”
俊秀公子色厉内荏。
“本大夫师从摘心圣手无名氏,迄今为止就学了一样本事,就是哪里疼割了哪里,不过幸好我还承接各类念经超度等事项,所以公子放心,你的身后事我也包了。”
“不疼了,好了,好了,全都好了,本公子现在就回家让我父母也高兴高兴。”
俊秀公子腆着脸皮嬉笑的跑了。
“梁上兄?”
凤天漠看着这个普通到丢在人堆里绝对认不出来的年轻人思索了片刻,惊喜的喊道。
这不是昨晚城隍庙里睡在房梁上的人吗?若不是她感觉气息有点熟悉,还真不知何人。
“呃……在下楼轻寒,不是梁上兄。”
年轻人随手拾起俊秀公子丢掉的花伞,有些赫然,他真不是这一行的。
“楼轻寒,可是漠漠轻寒上小楼的楼轻寒?我叫漠漠,漠漠轻寒上小楼的漠漠,昨晚不是你在梁上吗?我不会记错的。”
杨柳依依,烟雨潇潇,一城碧色,山河朦胧,她笑着告诉他,她叫漠漠。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
一句诗中含着两个人的名字也是缘分。
“你不知道他们骗你吗?”
雨伞倾斜,遮着凤天漠,楼轻寒半个身子立于雨中。
其实他何止昨天晚上在梁上,他有好几次偷偷的在梁上偷看她。
他以为她没有发现,却原来只是没有戳穿他。
“知道啊,但是我看他们饿了三天了,也挺可怜的。”
“你能看得出来?”
“当然,那七八个孩子虽然不是妇人的,可却跟着妇人吃饭,一个女人养七八个孩子肯定难过。”
“那个汉子也一样养着那几个老头,要不然老头怎么会眼巴巴的看着我?现如今战事刚过没多久,这些孩子老人肯定都是战死沙场的遗孤,家人,至于那个公子像是来凑热闹的……”
雨丝如线连接天上人间,浑身上下身无分文的姑娘笑眼弯弯。
远处山水氤氲着碧绿青翠的颜色,如诗如画。
阡陌间种作的农人纷纷扛着锄头回家躲雨。
那一袭红衣在这场雨中,或者说在婆娑人间,姽婳鲜亮。
这样的姑娘很容易让人喜欢啊。
后来……
皮相这东西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自古以来,帝王无情。
帝王深爱一个女人时可以把天下都给她,帝王不爱一个女人时,会把她整个家族倾覆。
其实用不了几年,李慧文就发现他的枕边人真的不是他最爱的姑娘。
他最爱的姑娘哪里会那么愚钝不堪,贪得无厌?
他最爱的姑娘哪里会为了荣华,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推下水。
是的,他亲眼看着她把那个孽种推进水里。
孽种是妖王遗腹子,如何能活?
他以为这样他们都解脱了,可是亲手杀子的凤天羽还是凤天羽吗?
凤天羽是那个只为别人一句话,可以不远千里送孤魂的善良小姑娘啊。
凤天羽是那个为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道士,可以丢下荣华富贵,丢下他的痴情种啊。
凤天羽也可以为了天下苍生,嫁给妖王骗取妖丹。
但是她答应为妖王留后也绝无反悔。
是啊,他亲手把她送给了妖王,她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
天魔说,就让她留下来吧。
那么她怎么可能从忘川河中毫发无损的逃脱?
灵音寺的无觉活了,活得无知无觉,那么她必定是死了。
她不是凤天羽。
他又被她骗了。
一具皮囊。
她给他留了一具皮囊。
里面住着什么妖魔?
可怜天下间只有他记得她,只有他永远记得她。
其实只要他记得就够了。
因为这样,她就永远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了。
所以杀吧。
那些只知道享受她带来荣华富贵的家族。
那些在她最需要帮助时,闭着眼睛装做什么都看不到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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