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痴，明知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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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玉笙会伤心的，我已经对不起红叶了，不能再对不起玉笙，不能再对不起我的兄弟，对不起我所有的家人……”

亓小武逃不出去，只能一步步后退，试图离那个魔鬼越远越好，可是如何才能远离那个魔鬼？

“亓小武，你看看，你瞪大眼睛看看红叶，红叶手脚不能动了，红叶眼睛也没了，红叶这样活着多痛苦啊？红叶这般痛苦，你还不如拿起你的刀，给她一个解脱。”

“亓小武，你拿起刀朝着心脏，一刀戳下去，她就解脱了，她解脱了，也就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情，包括玉笙……”

王尊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迷茫了方向，让他不知所措。

是啊，只要他杀了红叶，玉笙就不会知道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了……

他不能让玉笙知道他伤了红叶，玉笙会伤心的，他怎么能让玉笙伤心？

不如一刀了结了吧。

一刀了结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了，谁都不会有痛苦了，活着做什么？活着多痛啊？

他一刀了结了红叶，再一刀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多好？

“小武哥，不要听他的，他是鬼王，最喜欢蛊惑人心……”红叶虚弱无力的缩卷在寒风之中，含糊不清的说道。

“红叶，不要说话，会疼的。”

红叶每说一句话，嘴角都会流出一道血痕，那温热的血水渗进他的衣服，然后被风吹的冰凉冰凉。

但只是那一瞬的温暖，足以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亓小武泪眼朦胧，红叶已经这般痛苦，却还顾及着他？

可是他呢，他手里却拿着刀，拿着刀想要戳进她的心口。

“小武哥，快跑，不要管我了……”红叶嘴角不停的流血，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让亓小武离开。

“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亓小武手中的刀落了地，再一次将红叶揽在怀里，可是他们往哪里逃？

鬼门中人本是除魔卫道，可是他这一次遇到的是背阴山走出来的鬼王，他打不过，他也逃不了。

“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红叶真是个好名字，也是个好丫头，玉笙没有看错你，梨暖也没有看错你，唯独你的小武哥看不懂你。”

“红叶，你说你的小武哥是真心想救你，还是因为害怕玉笙伤心才救你？”

“红叶，亓小武因为怕玉笙受到伤害，戳瞎了你的眼睛，割了你的舌头，断你手脚，然后他又害怕玉笙伤心，想用自己的眼睛来救你，你觉得你的命重要，还是玉笙的心情重要？”

无论亓小武抱着红叶往哪个方向逃跑，王尊始终挡在他们面前，一句一句的笑问。

“玉笙与我们很重要，我们与玉笙也很重要，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我们身在何处，无论我们为谁效忠，无论我们将来做什么，我们永不背叛对方……”

亓小武大声的嘶喊，撕心裂肺的嘶喊。

“红叶，亓小武不背叛的是玉笙，不是你啊，亓小武可以为了玉笙杀你，也能为玉笙救你，在他眼里你根本不重要，亓小武做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玉笙。”

“如果要他在你和玉笙之间一定要选择一个，他一定会选择玉笙，说什么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其实你们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如一个玉笙重要。”

“红叶，不止亓小武，其实在你们北兴街大杂院所有人的眼里，最重要的人永远是玉笙，而你永远是被抛弃的那个……”

王尊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传过来，传进亓小武的耳朵里，亓小武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戳聋。

是啊，他说的没错，他做一切都是为了玉笙，他为了玉笙伤害红叶，他害怕玉笙伤心，又想把自己的眼睛还给红叶……

在他心里面，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玉笙。

他可以为了玉笙，不听从师父的教诲，他可以为了玉笙欺骗他的兄弟。

鬼门不能断了传承，于是他用抽签的方式骗了他的兄弟，赢得了帮玉笙的机会，可是他做了什么？

原来他真的帮不了玉笙，他做的这一切，只会让玉笙伤心难过。

“天地人三界，无论成仙还是成鬼，只要脱离了人界，就得断七情绝六欲，看破生离死别，放下爱恨情仇，方能得一个大自在。”

“岁运并临，不死自己，死他人。玉笙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们不想她为了你们再乱一次心神吧？亓小武，玉笙又要渡劫了，既然玉笙在你心目中那么重要，不如你帮她断七情绝六欲，帮她勘破生死轮回，爱恨情仇，超脱凡世，立地成仙如何？”

夜越来越暗，越来越黑，没有光了，一点光也没有了，只有王尊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将亓小武和红叶掩埋。

“亓小武，拿出刀杀了红叶吧，再利用红叶的尸体，引太上仙宗弟子杀进燕国大营，灭了燕国，让玉笙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了吧，玉笙若是没有你们，没有燕国，早就历劫成仙了，你们是她的累赘，你们一直在拖累她……”

暗夜之中，那魅惑人心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一遍一遍的温柔的说道。

“小武哥，不要听他的，一定不要听他的，玉笙，不会让我们死的，不会……”

温热的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却心寒到极点。

若是没有燕国，若是没有他们，玉笙真的已经历天劫成仙了，他们是拖累，一直是玉笙的拖累。

可是他们死了，燕国灭了，玉笙就真的可以超脱凡世，立地成仙。

不可能的，他知道北落师门，他见过地狱佛陀，那是玉笙上一世的朋友，和他们一样的朋友。

玉笙就是因为他们，差点被天雷劈个灰飞烟灭的。

所以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可是那个声犹如佛寺里的钟，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心，让他分不清他说的话孰真孰假……

玉笙真的是因为他们才一直不肯成仙的吗？就好像当年玉笙在狼窝里面，说什么也不肯丢下他们独自逃命一样？

拖累，他们都是拖累……

“小武哥，不要听，不要听他说的任何话……”

红叶再一次含糊不清的说道。

“对，不要听，不能听。”亓小武停住了脚步，慢慢放下红叶，然后拿出了银针。

听不见了，他的世界终于清净了，没有人可以影响他了。

他穿针引线，线走阴阳，手脚麻利的缝上了红叶手筋脚筋，然后他拿出了刀，剜出了自己的眼睛，还给了红叶……

王尊影响不了他了，谁也影响不了他了。

他不欠红叶的了，他不怕玉笙会恼他，怒他，恨他了，反正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了，反正他再也见不到玉笙了。

玉笙，对不起，如果没有他，她是不是能够少伤一份心，少救一个人？

其实红叶没有变，玉笙没有变，其他的人也一直没有变，变得人是他而已。

“哎呀，本来呢，你们两个说不定还能活一个，现在你看看，不是瞎子，就是哑子，还断手断脚没长好，怎么逃出去？还是奢望玉笙来救你们？玉笙，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可怜，可怜见得。”

王尊啧啧啧的叹息：“你说玉笙怎么还没找来？你说玉笙找来了，看到你们这样，伤不伤心？难不难过？你说你们这群朋友怎么就这么不让玉笙省心？”

“红叶，你痛不痛？不如你跟我走吧，跟我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怎么样？你哥哥在等你，不是你的小武哥，是你的亲哥哥，红叶，你亲哥哥一直跟着我，他一直都在想你……”

“亲哥哥？”红叶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

“对啊，你不是见过你的亲大哥了吗？那一天，你被太上仙宗那些师姐妹赶出山门，就是我让你大哥去接你的啊？”

红叶眼泪落了下来，那一天她失踪多年的哥哥站在阳光下，朝着她伸出了手，她笑了，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

她又找到她的哥哥，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既然她可以遇到她的大哥，那么她的二姐，四弟终有一天也会团聚。

她又有家了，她的家人是至亲骨肉，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亲兄妹。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哥哥怎么会在月光下变成一具骷髅？

一具会行走，会说话，会诱惑人，诱惑很多人走进他们幻境之中的骷髅呢？

她不相信，她不敢相信，可是她的眼睛骗不了她自己。

她哥哥没有血，没有肉，她的哥哥早已经化为一具骷髅，把一个又一个的人带进王尊营造的幻境中去。

他没有把她当做妹妹，他只是把她当成猎物，引她入局，让她也变成他一样的一具骷髅，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会听从命令的傀儡。

不，她才不要当傀儡，她有血有肉，她还活着，她要好好活着。

“红叶啊，你是不是因为你哥死了，你就不认他了？那你所谓骨肉亲情算什么？红叶，你看你哥多孤单，多可怜？你怎么能因为你哥死了就不要你哥了？”

“想当年你哥可是用自己的命给你们母亲换了一副棺材，难道你们就这样对待他？你说你们母亲躺在那副棺材里，能不能安不安心？”

“红叶，做人得讲良心啊，你说你连你自己亲哥哥都不顾，你良心能安吗？”

“红叶，跟哥哥走吧，跟哥哥走了，就不会痛了，真的不会痛了……”

王尊指责的声音一句一句传入红叶的耳朵，红叶想要捂住耳朵，却做不到，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

她朦朦胧胧中看到了她的哥哥，她哥哥依旧是往昔的模样，哪里是骷髅？她哥哥朝着她伸出了手……

她记起来了，当年就是王尊拿着一块银子买走了她的哥哥。

一块银子，就一块银子，她的哥哥就被王尊带走了，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又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那块银子他们做了什么？就为他们的母亲买了一副棺材。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他们的父亲就算死了也没有回来，他们的母亲怎能也曝尸荒野？

他们的哥哥用自己的命给他们母亲换了一副棺材……

是啊，倘若他们母亲知道，能不能安心躺在那副棺材里……

“哥，哥……”红叶从亓小武身边挣扎开来，想要爬回她哥哥身边。

王尊说得对，这个世界上，亓小武不会背叛的是玉笙，北兴街大杂院所有的人不会背叛的都是玉笙，她算什么？谁何曾相信过她？

不如跟她哥哥走了，不如做一个傀儡，就不会痛了，不会再痛了。

“红叶，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在骗你，不要相信他，千万不要相信他……”

亓小武摸索，摸索着拉住红叶……

“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玉笙没有出现，反而凭空出现了一个和尚。

那个白衣和尚好像一道光一样，蓦然出现在黑暗中，张口闭口阿弥陀佛。

“和尚，你来做甚？你除了会念阿弥陀佛还会做甚？玉笙为何没来？你看多好的戏？玉笙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戏？”

王尊摇着扇子，四下找寻玉笙，然后恍然道：“我知道了，玉笙救别人去了，你看看你们，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玉笙打心底里却没想救过你们，你们的命没慕云空值钱，玉笙肯定去救慕云空了，可怜，可怜见得……”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和尚道。

“和尚，你跟我说放下刀做什么！刀又不在我的手中，刀一直在他们手中，我可没动手，你别冤枉我。”王尊指着两个瘫在地上的人，洋洋得意，振振有词。

“施主心中有刀。”和尚望着王尊道。

“我心里有刀，那你心里有什么？”王尊笑，笑得阴险狡诈。

“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和尚心里自然是佛祖。”和尚道。

“和尚，你骗人，你在幻境之中，心里面当真是佛祖？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温香软玉？没有感受到玉笙的馨香？”

“实话跟你说，每一个陷入我幻境的人，都会看到玉笙，都会被我的玉笙勾引的失了魂魄，和尚，难道我的玉笙不够好吗？你就那么甘心从幻境中走出来吗？”

王尊的扇子摇啊摇，挑衅一般的看着和尚。

“你们天下人万般敬仰的衡主，你们那个人人见了人人喜欢的玉笙，你们那个即将成仙成佛的沉衡，现在是个踏入他的幻境的男人，都可以触摸的到了了？”

“哈哈，这事如果让慕小五，慕小七知道了，会怎么样？会不会暴跳如雷？”王尊张狂得意的笑。

“会，他们兄弟一定会暴跳如雷，可是幻境里面的人都是假的，就算施主幻化的衡主再美好，再温柔，也是假的。”

“和尚在幻境之中和衡主携手一生，白头到老，问鼎天下，手掌天下权，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真正的衡主来了，衡主不过一句话便度化了和尚，就算携手一生，也不过区区几十年光阴，美人韶华不再，也会老，会病，会死。”

“岁月太匆匆，红粉骷髅，不过弹指一瞬，沧海桑田，不过过眼云烟，所以我们才会求一个永恒。”

“永恒并非是永远在一起，而是在无意间想起对方时，无憾于心。”和尚双掌合十，坦然道。

“无憾于心？你还是承认你幻境中爱上了玉笙对不对？你真的爱上了她？这世间果然人人都喜欢她，和尚也免不了俗……”

王尊抚掌大笑，“所以我要把她带走，我要把这世间人人都喜欢，人人都敬仰的玉笙带走，这样世间就再无信仰，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阿弥陀佛，施主错了，和尚爱的并非一个人，和尚爱的是这世间的美好，所谓佛祖拈花为笑，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不能对人间美好视若无睹，也不能因为世间美好迷了本心，人间信仰也并非一个衡主，而是衡主教会我们的东西，比如真诚，比如善良，比如公正，比如公义，比如无所畏惧，比如勇往直前……”

“哪怕施主真的可以带走衡主，可是衡主留下来的东西，施主永远带不走。”和尚道。

“哈哈，和尚你说这话是玉笙教你的吧？现在那个念六字真言的是慕家小子吧？”

“你们这一次联合起来算计我，是玉笙的主意吧？你看玉笙哪里真诚，哪里善良？人家死了都不放过人家，算什么善良？我是万鬼之王，说什么对她也是一片痴心，就因为我是鬼，难道就不算真诚了？你说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王尊反驳道。

“阿弥陀佛，人生在世，痴字便是最大的错误，所谓痴，就是明知道是病，还要强求于人，岂不是大错特错？”和尚道。

“和尚，你也会打机锋了？你看看你刚刚来到人间才几天，也学人云里雾里的打机锋，不好，不好，世俗，俗气。”王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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