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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两名锦衣卫忙低头躬身。

贾长生也躬下了身:“是。”

迈步跟了出去。

西门不允当然也躬了身子:“不允送公主”!

美公主没在答理,带着贾长生出了屋!

仍然是同一个夜晚。

仍然是“绥城!”

夜已经很深了,真的,再过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

“绥城”的大部分地方已经熄了灯,很安静了。

平时,整个“绥城”都是这样儿。

可是,现在是马市期间。

就因为是马市期间,所以“绥城”的有些地方还是灯火辉煌,极热闹的。

这些地方就是酒肆、赌坊、土窑。

而最热闹的,应该算是这土窑子一带了。

都这时候了,还有人进出!

进出的人当中,有一个人最引人注目!

其实,前头说过,稍微有头有脸,稍微体面、稍微讲究、有钱儿的,都就近上京里的八方胡同了。

在这马市期间进出这种土窑子的,都是些从头到脚邋遢、混身上下还带着牲口味儿的马贩子、马骠子!

可是,都没有这一个邋遢,所以必最引人注目。

这一个,就是甄君子。

甄君子从老远的地方走了来,来自淡淡的夜色。来自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然后出现在土窑子门口光亮四射的灯光下。

他不只是出现在灯光下,他居然行向一家土窑子,居然一点也不犹豫的进了那家土窑子。

幸亏这些应运而生的土窑子,是认钱不认人的地方,不然他非让人轰出来不可。

甄君子他刚进了那家土窑子,他刚才来处的淡淡的夜色里,那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悄悄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像是个白色的幽灵,只看见一个白影,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白影望着甄君子进了那家土窑子,望着甄君子的身影消失在那家土窑子的门里,然后,一声令人难以忍受的哨音响起,白影又像幽灵似地消失不见了。

甄君子进去有一盏茶工夫了。

进去的人不断地进去,出来的人也不断地出来。

又来了一个引人注神的人。

这个人跟甄君子一样,他来自那淡淡的夜色,来自那灯光照不到的暗影里。

不过,他比甄君子更引人注目。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跟甄君子差不多,应该比甄君子还大不少,是个书生,是个公子哥儿,穿一身洁白的长衫,手里还拿了把摺扇,皮白肉嫩,嫩得吹弹欲破,嫩得碰出水来,长得相当不错,可以称得上个美男子,只是带点儿脂粉气,眉宇间也有股掩不住的阴冷煞气,谁看他一眼,或者是他看谁一眼,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这个人,也跟甄君子一样,提着摺扇,迈着方步,走向了那些土窑子,而且进的是跟甄君子的同一家。

自从马市以来,进去这些土窑子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可就从来没有这么一个。

甚至自从“绥城”有马市以来也没有过。

所以,他引人注目,比甄君子更引人注目。

尽管这些土窑子只认银子不认人,可是既有银子又有人当然更好!你不见,从白衣公子哥儿一进这一家的大门儿,马上就有人迎上来了!

迎上来的是一男一女,这男女二人都是中年人,男的一副猥亵像,女的搽一脸脂粉,还挺厚的一层,一碰准会碰下一大片来,这两个,要多俗有多俗。

俗归俗,可是他们偏偏脸上对白衣公子哥儿堆的笑意,硬是比对别人多,也更谄媚,甚至也更恶心。

他们既认银子也认人,却把白衣公子哥儿眉宇间那股子懔人的阴冷煞气忽略了,两个人躬身哈腰抬着手直往里让。

白衣公子哥儿像没看见,也像没听见,脸上没任何表情,径自往里走。

里头,是个客厅,客厅里,早在那中年男子扯着喉咙一声 “姑娘们,见客啦!”的吆喝下,站着好几个了,同样的,也是要多庸俗就有多庸俗。

再庸俗的人也有两个眼,而且也都够亮,分得出什么叫俊,什么叫臭,也都分得出什么样儿的叫人爱,什么样儿的惹人讨厌。

苍蝇见了蜜似的,一个个眉开眼笑,全都围了上来,其实,她们不笑还好一点儿。

这几位,也是既认银子又认人,也是把白衣公子哥儿眉宇间那股子懔人的阴冷煞气忽略了,好几支手争着过来,就要去架那支胳膊。

“涮!”地一声,白衣公子哥儿手里那把摺扇开了,正好挡住了那几支手,同时,白衣公子哥儿开了口,冷然道:“这算什么?”

“好嘛!你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干什么来了?”

那中年妇人仰着笑脸走了过来,脂粉的味儿闻着令人头昏,严重一点儿能让人透不过气:“哟!我的公子,我的少爷,姑娘们是喜欢您,爱您哪,自从我在这儿开这么一家以来,他们可从没对任何一个客人这样过啊!”

白衣公子哥儿祖上有德,是他的造化,是他的荣宠。

他转过了脸,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我懂了,我明白了,咱们打个商量,我在这儿坐了,喝茶、喝酒,都行,不来别的,钱多少你说,我照付,行不行?”

这话,听得身周的人都一怔。

中年男子道:“您……”

白衣公子哥儿道:“我不受欢迎吗?”

中年妇人笑了,皱着眉笑了:“哎哟!那您干什么来了?”

“说的就是嘛!”

白衣公子哥儿脸色微变扬了眉:“少跟我噜苏,只答我一句,行不行?”

脸色这么一变,眉儿这么一扬,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的煞气更浓、更明显,一旦明显,还能怕人看不见?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不从心眼儿里机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就这么,姑娘们一起脚底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就凭这,谁敢说不行,中年妇人笑了,两眼瞪得跟牛眼似地,连连点头:“行,行……”

白衣公子哥儿或许发现自己失了态,脸色马上好点儿了,脸色这么一转,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煞气,也马上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道:“那也别喝酒了,这样,给我沏一壶好茶来,你们拉别的客人去,留两位姑娘坐下陪我,都有赏,该多少是多少。”

这么一来,冲着人的这分俊、银子的那分可爱,大家伙认为自己是看花了眼,马上把那股子吓人的阴冷煞气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马上又热了起来,忙了起来,沏茶的沏茶去了,拉着白衣公子哥儿去坐的,拉着白衣公子哥儿坐去了,白衣公子哥儿指点着,留下了两个勉强还能看,看着不让人反胃的陪他坐下,其他就留给有钱的客人了。

那几个,噘着嘴离去了,不走怎么行?走了也不吃亏,又有别的客人上门儿了,你不瞧,那个 “大茶壶”扯着嗓门子又叫了:“姑娘们,见客了!”

在这厅里坐着喝茶的,还真不多见,只要是客人上了门儿,无不对白衣公子哥儿投来诧异一瞥。

看由人看,这样的客人我自为之,本来嘛,银子是我的,我愿意这样儿花,谁管的着!

茶沏来了,已经焖过一会儿了,刚好,不用白衣公子哥儿动手,自有人伺候,不但伺候着给倒上,还伺候着端起茶盅给送到眼前,甚至连人都凑过来了,白衣公子哥儿只管张口行了,那两只手,尽可以派别的用场!

可是,白衣公子哥儿他还是动了手,却不是派别的用场,而是把茶盅接了过来,那张嘴也没喝茶,却说了话:“我说过,我不喜欢别的。”

这多令人尴尬,令人受窘,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位姑娘眉峰一皱,就待发娇嗔。

白衣公子哥儿又说了话:“听清楚了,我跟别的客人不一样,只要你们坐这儿陪我,谁只是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我就赏得越多。”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事儿!

两个姑娘听得为之直发楞尽管这样的小白脸儿,姑娘们没有不喜的,可是人跟银子不能兼得,宁舍后者要前者显然又没指望,只好选后者了,个个都老实了,都坐好了,正襟危坐,脸上没半点儿表情,象灶王奶奶似的。

白衣公子哥儿可没半点儿怜香惜玉,看也没看她们俩一眼就放下手里的茶盅,也难怪,说是沏了一壶好茶,一壶的好香片,可是,这儿还能有什么好茶喝,到这儿来的,连人都不讲究了,还讲究茶?

白衣公子哥儿坐的这个地方好,好方位,经他坐的地方往外看,一排矮廊下有三间屋可以尽入两眼,只要有人进来这三间屋,都逃不过他的两眼,事实上,要进去这三间屋,还得非从他看得见的前头不可。

因为这儿的屋都没有后门,经营这种生意,吃这碗饭的得防着点,要是那个缺德的,完事儿以后动个手脚让姑娘出不了声,往后门跑了,那晚的姑娘不就白干了?

甄君子进的就是三间屋中间的那一间,看见他的背影跟个穿戴花不溜丢的姑娘互拥着进去了,看见门儿关上了,接着,听见那间屋子里传出了那姑娘那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然后,灯灭了。

甄君子还真能在里头待,灯一灭就没再见亮起,那间屋的门儿,也没见再开,一直到鸡啼天亮。

好在甄君子跟白衣公子哥儿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

来这儿的人,有没一会儿就走了的,也有天不亮走的,当然也有天亮以后走的。

天亮了就该走了,还得为往后的日子 “奔波。”

如今天亮了!

一间间的屋间开了,一个个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出来了,尽管做了一夜的邻居,可是这会儿碰了头,朝了面儿,招呼也不打一个。

是该走了,陪着白衣公子哥儿的这两个,困得眼都睁不开了,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

白衣公子哥儿忽然站了起来。

那两个为之精神一振,忙睁大了眼,客人走了,该给银子了,怎么说也该有精神了。

但,白衣公子哥儿并没有张罗给银子,而且也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往那他看得见的那三间屋中间的一间走,因为只有那一间至今还关着门儿,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走得还真快,那两个姑娘不过一出神功夫,他已经到了那一间屋前,手往门上一按,门开了,只小小的一间,一眼就看到了底,都看见了。

土炕上,什么都好好的,被子连动也没动过,那穿戴花不溜丢的姑娘还是穿戴花不溜丢,四仰八叉的躺着,睡得正熟,身旁有一锭银子,还不小。只是,甄君子不见了。

没有后门,也没看见从前门出去,人哪儿去了,从哪儿走的。

白衣公子哥儿仰脸抬眼,屋顶上瓦被掀过,有个洞,刚好容一个人过去,他扬起了眉,两眼闪现了懔人的奇光,没见作势,人就窜起,窜向屋顶那个洞。

正好那两个跟过来看究竟的姑娘进了屋,正好看见了白衣公子哥儿窜向屋顶那个洞,惊叫一声然后呆在了那儿。

不错了,知足吧,不是白衣公子哥儿有事儿,心里急,她们俩连眼前的机会都不会有。

白衣公子哥儿从那个洞穿过,到了屋顶瓦面,当然他看不见要看的人了,不过他看见了要看的人留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写着黑字,用一片瓦压着,字写得不小,一眼就可以看清楚,写的是:“跟踪跟到这儿来,未免太煞风景,不必苦苦相逼,有缘自当再相逢,知名不其。”

只这么些字,这么些字却看得白衣公子哥儿一张吹弹得破细嫩的脸,先是猛然一红,继而倏然转白、煞白,不但眉宇间那股子阴冷煞气大盛,另外还多了一片吓人的激怒之色,他抬脚一踢,瓦片飞向了一旁,手一伸,那张纸竟然像遇到了吸力,飞进了他的手里,他就要撕,要把那张纸撕得碎碎的。

忽然,他停了手。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发现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白纸,而是一张洁白的信笺,顶端有深水印,印着四个字:“欢喜客栈”!

凡是到过“绥城”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欢喜客栈”的,就算没有到过 “绥城”,也一定听到过“绥城”的人提过“欢喜客栈”。

“欢喜客栈”是“绥城”首屈一指的客栈,不只是因为它大,也因为它豪华又气派,不管是不是马市期间,凡是到“绥城”来的有身份、有地位,或者是有钱的大老爷,没有不住“欢喜客栈”的,要不然就显不出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势!

当然,“欢喜客栈”住宿的价钱也吓人!

想想,不然怎么会有特制的信笺,这在普天之下,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用的是“欢喜客栈”特制信笺,岂不表示人住在“欢喜客栈”,至少,“四海客栈”应该有线索可寻。

像甄君子那么样的邋遢落魄,不住“四海客栈”,能住“欢喜客栈”?

不是没有可能,他不是已经发了财吗?

一个发了财、有了钱的人,又怎么会往这种土窑子跑?

难说,有些事儿急起来是不能等的,有些人就算有钱,那也只是“暴发”,不能说他不会上这儿来,只能说他没有“格”!仙桃、烂桃都吃!

一念及此,白衣公子哥儿脑子浮现了冰冷凉意,人往上窜,然后长虹划空似地不见了。

“欢喜客栈”不愧是“绥城”首屈一指的。

临街门面足有人家三间大,富丽堂皇,豪华气派,招牌黑底金字,映着太阳闪闪发光,老远都瞧得见。

柜房也够大,可是这会儿却不见人,许是一大早不会有客人上门儿,柜房里的抓这个功夫偷个懒去了。

这个懒真是不能偷,偏这时候有客人上门儿了。

来的是位堂客,挺年轻,挺标致的一位女客人,穿一身雪白的衣裙,更衬托出几分高雅飘逸,唯一可惜的是,她眉宇间有股子若有若无的阴冷之气。

柜房没有人,一般客人都会叫两声,或者是坐下等一会儿。

可是这位白衣女客人,一见柜房没有人,既没叫,也没等,径自往后行去。

过扇月亮门儿,到了一进后院,真不愧是首屈一指的,这哪是个客栈?简直就像个大花园,也有几分像那庭院深深不知有几许的王侯宅第,大户人家。

院子里,遍植花木,还有假山、鱼池,客房都在三边的廊檐底下,幽雅而宁静,除了鸟语与花香之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觉不到。

不,有一样,那是传过来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随着这阵轻快步履声,花间小径上走过来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伙计打扮,但是穿着整齐干净,人也长得清秀,简直就像大户人家的家人。

白衣女客人看见了他,当然他必也看见了白衣女客人,先是微一怔停步,继而哈腰满脸陪笑:“女客官是——”

白衣女客人淡然道:“我来找个人。”

年轻伙计轻轻的“哎哟!”了一声:“柜房没人让女客官自个儿进来找,小的伺候不周,女客官多包涵——”

一顿接问:“小号共是三进后院、两个跨院,不知道您找的是那一个院子的那一位?”

瞧瞧,前后左右是五个院子!

白衣女客人道:“不知他在那个院子,我找的这个客人他叫甄君子。”

不知道年轻伙计没听清楚还是装糊涂:“甄君子?”

白衣女客人道:“是的。”

年轻伙计明白了,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女客官您怕是找错地方了,小号没这么一位客人。”

甄君子没住在这儿?

白衣女客人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张有“欢喜客栈”水印的特制信笺,道:“这可是你们客栈的?”

自己客栈的东西还能认不出?年轻的伙计只看了一眼,立即点头:“不错,这是小号专用的信笺。”

年轻伙计道:“女客官,这是小号专用的信笺没有错,可是小号真的没有一位叫甄君子的客人。”

那是怎么回事?

白衣女客人还待再说。

忽听一个清朗的话声传了过来:“谁找甄君子?”

随着这句问话,刚才伙计出现的花间小径上,背着手走过来一个人,这个人,使得白衣女客人两眼为之一亮,紧接着是个疾闪。

那是个白衣人,年轻轻的白衣人,顶多三十出头,有着一副修长的身材,加上那相当合身的雪白衣服,不但显得高雅,而且雅致潇洒。

他,长眉斜飞,凤目黑瞳,不但俊逸,而且白净,而且还多了一分英俊,罕见的美男子,打着灯笼遍天下找也找不到几个。

没想到,“欢喜客栈”会住这么一位人物。

其实,在“绥城”也只有“欢喜客栈”配住这种人物,这种人物就该住 “四海客栈”。

伙计忙着陪笑趋前哈了个腰:“李爷,吵了您了!”

俊逸的白衣客一反清朗目光掠向了白衣女客人,白衣女客人自己知道,她的一颗心,怦然猛一跳,自己都听得见响,她清晰地感觉到,带得她身躯都为之一震。

伙计忙道:“就是这位女客官找甄君子。”

俊逸的白衣客向着白衣女客人伸出了手,而且也说了话:“可否让我看看?”

当然,他要的是那张有“欢喜客栈”四个字水印的信笺。

白衣女客人忙又点了头:“当然可以。”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觉得,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娇柔优美,而且说完了话便把手中信笺递了过去,递的时候,食指轻捏信笺一角,小指弯者,翘着,兰花指似地,也让自己的手指好娇好美。

俊逸的白衣客有一双清朗而锐利的目光,也应该有很好的听觉,但是他似乎不会、不懂欣赏悦耳的话声、悦目的玉手,他接过信笺就把目光落在了信笺上。

白衣女客人自己知道,她好生失望,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

俊逸白衣客那双清朗的目光抬起,又投射在她脸上,她觉得那目光不只是清朗,而且好炙热,似乎能看透她,热到她的心底深处。刹时,她的一颗心又浮了起来,她也知道,凭她的经验,凭她的阅历,绝不该这样,可是怪的是她居然忍不住,压抑不了,把持不住!

只听俊逸白衣客清朗的话声,一个字一个字传进了她耳中:“芳驾了可方便到我房中坐坐?”

白衣女客人只觉自己一颗心又猛然跳了起来,这回不只是跳一下,而是一连跳了好几下,跳得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在她来说,更不该有,便更怪的是,居然有了,居然发生了。她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神情,不要紧,俊逸白衣客没有等她回答,转过脸去望伙计:“小二哥,麻烦给带个路。”

伙计受宠若惊,忙躬身:“李爷,您这是折小的,小的应该的,您二位请。”

他招手一摆,哈着腰往前走了,踏着花间小径往前走。

俊逸白衣客转过脸来向白衣女客人,他也抬手往前让:“芳驾请。”

白衣女客人只觉得那双目光更火热了。热得她不敢对望,甚至不敢接触,她头微低,垂下自己的目光,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去。

不用回答了,这比任何回答都明白了。

俊逸白衣客就跟在她的身边,她觉得身后像跟了一团火,热了她的背,透了她的心,不但使她的心连连猛跳,还使她整个身子、整个人热烘烘的,连脸上都发了烫。

对她来说,不该有的都有了,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是她看见俊逸白衣客头一眼,也就是俊逸白衣客看她头一眼就开始了。

可是俊逸白衣客仍是那么坦然、从容,仍是那么平静,一点异状也没有。

跟在伙计身后默默地走,走完花间小径进入廊下,这儿是正北的一间上房,门没关,伙计停在门口,哈腰扬手往里让客!

白衣女客人似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低着头、红着脸进了屋,连伙计看了也诧异,她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儿,当然,这是他心里想的,不能,也不敢出声问。

俊逸白衣客跟着进屋:“芳驾请坐。”

这一声话声不大,却震得白衣女客人心又一跳,她话声娇美而轻柔,谢了一声,过去坐下。

俊逸白衣客走向主位,利用这功夫,白衣女客人才敢抬眼打量,她发现其置身处是间小客厅,布置精致而典雅,靠里垂着帘的一间才是卧房。

“欢喜客栈”每间房都有个待客小客厅。

普天之下,只有“绥城”的这家“欢喜客栈”才有!

主客落了座,伙计殷勤地忙献上了茶,白衣女客人忽然也客气地谢了一声!

这也是以往所没有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只听俊逸白衣客道:“小二哥,谢谢你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忙去吧!”

要让伙计走,白衣女客人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猛的跳了起来。

其实她不是不知道,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儿,这不是家里待客,下人得站在一边儿伺候着,这儿是客栈,伙计那能只待在一间屋里,来伺候一个人?

伙计躬身哈腰后退,在连声答应之中出去了,走了。

刹时,这间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儿,两个人儿单独相处。

白衣女客人只觉得更心慌意乱,更手足无措,她分不清自己是紧张还是兴奋?只知道一双手掌心出了汗,温温的,粘粘的。

可是,俊逸的白衣客依然坦然从容,依然平静,依然能毫无异状,他的目光从手中信笺上抬起,投向了白衣女客人:“恕我冒昧,芳驾跟甄君子是——”

白衣女客人也抬起了眼,跟人说话时那能老垂着眼帘,那多别扭,她强自镇定:“似乎,你认得甄君子?”

俊逸白衣客点了头:“可以这么说,甄君子虽然不住在这儿,可是芳驾到这儿来找,真是找对了地方,能碰见我,也算是碰对了人。”

白衣女客人轻轻 “哦”了一声,那是在等俊逸白衣客的覆话,也等于是又一句问话。

俊逸白衣客显然是个明白人,他说:“甄君子是我新交的朋友。他在绥城很活跃,他很出风头,可是我认识了他,志不算同,道不算合,但是交朋友不能太挑剔,尤其在这逆旅之中,能认识一个朋友,有一个能陪着喝酒、品茗、聊天的人,总算不错了,比没有强,昨天他到我这儿来过,这张信笺就是跟我要的。”

原来如此!

白衣女客人明白了,似乎也渐渐趋于平静了,这么一平静,似乎胆也大了,敢看人了,一双目光盯住了俊逸白衣客:“他不住在这儿,那他住那儿?”

俊逸白衣客毫不躲避的也望着白衣女客人,人家本来就坦然从容,本来就没有一点异状:“芳驾跟甄君子是——”

白衣女客人微微迟缓了一下:“跟他也是朋友。”

俊逸白衣客微一笑:“照这张信笺上写的看,芳驾这个朋友,恐怕跟我这个朋友不一样。”

白衣女客人忙道:“不,我也是刚认识他没多久。”

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情,反正俊逸白衣客没把它当成实话,这,从他那又微一笑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来了:“甄君子有芳驾这么一位红粉知己,他居然没告诉我,也难怪彼此志不同也认识没多久,交浅怎好言深?”

白衣女客人听得有点急,还想解释。

可是俊逸白衣客话锋微转之后,接着又道:“芳驾既是他的红粉知己,应该知道,他这个人很洒脱,放荡不羁,居无定所,要想找他不容易,芳驾既然找到了他,就不应该放他走。”

谁找到他了,谁又放他走了?

白衣女客人更急,更想解释,不过她想解释的不是这,而是她想告诉俊逸白衣客她并不是甄君子的红粉知己。

其实,原先她是打算冒充甄君子的知心人儿,找着甄君子闹上一阵的,因为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只有这么做。

可是如今她改变了主意,这主意是打从看见俊逸白衣客的头一眼就改变了,她不想让俊逸白衣客认为,她跟甄君子有任何关联。

她急着想解释,奈何俊逸白衣客接着又说了话:“芳驾找到这儿来碰上了我,虽然是找对了地方还碰对了人,可是我只有告诉芳驾,芳驾来迟了,甄君子他恐怕已经离开绥城了。”

这颇出乎白衣女客人意料之外,她不由一震:“他已经离开绥城了?他上那儿去了?”

俊逸白衣客道:“听他说他要上 ‘北直隶’,芳驾现在顺着官道追,应该还追得上。”

白衣女客人忙摇了头:“不,我不追他,我没什么事,我跟他只不过刚认识,真的——”

俊逸白衣客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那么,芳驾拿着这张信笺到这儿来找他——”

是啊,那究竟为什么找甄君子,找甄君子又是干什么?

白衣女客人没有马上回答。她凝望俊逸白衣客,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趋于平静,然后才道:“既然你我都是他的朋友,既然你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那我只好说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并不是非知道不可,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知道,芳驾要是觉得有一点勉强,可以不必告诉我!”

白衣女客人一双目光紧盯着俊逸白衣客直欲摄人魂魄:“还没有人勉强得了我,我要是不愿意做的,死也不会做,我要是愿意做的,用不着一点勉强——”

这话,是话里有话。

俊逸白衣客好像没听出来,脸上的神色没一点变化,几乎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白衣女客人接着又是一句:“而且你现在说不想知道,也已经迟了。”

这回俊逸白衣客有了反应了,他微一震,“已经迟了,芳驾这话——”

白衣女客人一双妙目之中闪漾起异采,唇边也浮现起似乎非常的神色。突然间,她显得好动人:“因为我已经愿意告诉你,想告诉你。”

俊逸白衣客似乎迟钝,他居然又像没发现,一笑道:“芳驾真会说笑,没想到芳驾是这么个有趣的人。”

白衣女客人妙目中的异采为之一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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