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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1、归心似箭
如果你不曾离家,你不会知道家有多远;
如果你不曾离家,你不会知道月有多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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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回家了,可仰亚想家的心情却更加迫切。静静的夜,他不知道那一轮月是否也照在遥远的家的上面。
听说这里,隔着中国远着呢。甚至,在中国是白天的时候,这里还可能是夜晚。仰亚从初中的地理课本里也听老师讲过,地球是圆的,地球围绕着太阳转,地球和月亮都不会自己发光,只有太阳照射在它们上面时,它们才能反射太阳的光芒。
可是,太阳怎么又不能同时照亮这里和中国的月亮呢?!
如果真的如老师所说,现在这里是夜晚,那在中国就应该还是白天了,阿爸阿妈也许还在田地里劳作呢!
阿爸阿妈辛苦了,在这漆黑的‘夜晚’。
仰亚拿起身边的芦笙——就是那把昨天晚上他睡觉时跌落下来的芦笙。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在他回来时,是把芦笙牢牢地挂在了墙上的,怎么就能掉在了地上。今天早上起来,仰亚问同寝室的陈群,陈群好像也听到了半夜里芦笙跌落的声音。可是,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仰亚拿起芦笙,轻轻地抚摸着几根棕红色、发光发亮的竹管,把芦笙口凑在了自己嘴边——
他吹起了那一首熟悉的《思乡曲》。
笛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是否穿过了重洋,穿过了万水千山,把仰亚的心带回了国内,带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山村,带回了阿爸阿妈身边。
可是,仰亚却总是觉得,今天,他的演奏,连手指都是颤抖的,心里的那一股气也永远冲不上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仰亚有些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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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离开了,飞机在徐徐起飞,异国他乡的风景在慢慢地退去,慢慢的退去。飞机上,只有那微微的‘颤抖’和让人有些烦乱的轰鸣声。
仰亚无心观看窗外的风景,那虚无缥缈的云朵,就像仰亚的心一样无作无落。仰亚也不知道为什么。
“仰亚,你这是怎么了?我咋感觉你从昨天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呢?是不是生病了?”坐在仰亚旁边的陈群一直观察着仰亚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了仰亚一句。
“陈群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点感觉不踏实,总感觉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哎呀,能有什么呀,想家了呗,想媳妇了呗。”陈群笑着对仰亚说。
“陈群哥,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别想那么多了,再有两三天,我们就可以回到家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到家不就知道了吗?”
仰亚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把头靠在靠背上,微微闭上了眼,任由飞机带着他那颗不安的心,在半空上七上八下。
飞过千山,飞过海洋。
仰亚时不时睁开眼睛,朝窗外看看,他总却得飞机好像停留在了天空一样,一点前进的痕迹也没有。就好像静止的一样。
此时,仰亚有些归心似箭。
经过了几十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一个朝阳升起的早上,降落在首都机场的跑道上。仰亚的心也踏实多了,一颗吊着的心终于和地面有所接触了。
刚刚走出机场,门口就有人拉上了一大张横幅,敲锣打鼓地在欢迎着。
一开始,仰亚他们还以为这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可能是在迎接其他的什么重要人物吧。走近一看,横幅上明显写着——
‘欢迎我少数民族文艺代表团载誉归来!’
这不就是欢迎仰亚他们的吗?
原来,仰亚他们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出取得的成绩、引起的轰动早就在他们还没回来之前就传到了国内。当然,最先知道的就是首都北京的领导和各新闻媒体。然后再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广播,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听说我文艺代表团是坐这一趟航班回来,中央的相关部门早就在机场上等候了,当然,来的还有各相关媒体。
等仰亚他们走近,中央领导跟每一个人握手,并亲切地问候。
仰亚随着人流慢慢走过,当走到中央领导身边时,他也伸出了双手,礼貌地跟领导握着。
“啊,你就是仰亚吧,你就是被这次音乐会主办方主席称着‘东方百灵鸟’的仰亚吧?哎哎,一表人才,真不愧是我们的‘锦鸡王’,你为我们的民族文艺争脸了,好样的,年轻人。”
仰亚很有礼貌地笑着,向领导点了点头。
接着,仰亚他们所有人被安排上了旁边的几辆小车,转出了停车场,朝着前面开去。
仰亚以为是要送他们到另一个机场或者某一个火车站,把他们送回家。可是,车队却一起开进了首都大城市,然后在一座大酒店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要回家了吗?怎么又开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仰亚等正在猜疑时,刚才与大家握手的中央领导站在前面发话了: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现在,你们先在这酒店里休息,然后叫酒店里做一餐可口的中餐给你们吃。国外的美食虽好,可是,哪抵得了家乡的饭菜味道呀。你们好好的吃一餐吧,然后晚上我们再开一个座谈会,也把你们这次学习交流的成果给我们大家分享一下。”
虽然仰亚特别地想早些回家,可是,几天来的疲累和长途飞行,他还是躺在床上,不分白天黑夜的美美地睡了一觉。
吃过了晚饭,座谈会就在宾馆的礼堂进行。
好在座谈会也不复杂,首先是领导们肯定了仰亚他们这次出国演出取得的成绩,再就是仰亚他们这边的代表作了汇报。
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少数民族团体的出国交流演出,也是第一次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对外展示。能取得如此的成绩,能在这样一个世界性的舞台上得到认可。这是我们国家丰富多彩的民族及民族文化的一次对外展现,也是一次很好的尝试。
这说明我们这样一个有着几千年悠久历史文化的文明古国,正在一步步被世人关注。
座谈会从晚上七点一直开到十点过,大家都在热烈的气氛中交流着,交谈着。没有什么领导的指示,也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纯粹就像一场学术交流会。就连像仰亚他们这样的演出人员,也轻松的发了言,把自己的感受与大家分享。
在首都国际宾馆住了一晚,本来中央领导是要安排仰亚他们去登一次万里长城的。可是,大家回家心切,都一致要求想早些回家,所以,领导也只能答应了。并告诉大家,下次大家再来到首都时,他一定带大家去爬爬中国的万里长城。
第二天早上,仰亚他们上了火车,又是一天一夜的长途旅行。第三天中午回到了省城。
省城里对于仰亚他们的接待,一点都不亚于首都的那一场。省领导安排的表彰会,可比中央领导的座谈会还要隆重得多。
在会上,仰亚作为这次出国演出的代表人物,被要求必须在会上作成功经验交流报告,这可把仰来给难倒了。
这,可不是仰亚的强项。
不过,在经过一个下午的准备,再有团里以及‘各方’人士的协助下。晚上的汇报会,仰亚还是昂首挺胸地走上了主席台。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
大家,晚上好!
首先,我代表我们整个演出团队,对各级领导以及大家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说声‘谢谢!’,谢谢你们的鼓励,也谢谢你们长期以来对我们的支持和爱戴,没有你们的支持,也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成绩------
如果说我们这次出国演出取得成功,那不是我们的成绩,那是我们这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祖国悠久文化的成功,是我们这个有着多彩的民族文化的民族的成功,我们只是这个悠久历史、多彩文化的国家一个小小的展示者,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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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次出国演出,让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了,民族的即是世界的,我为我能代表祖国而去国外演出而骄傲,也为我是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播者而感到自豪。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更加地努力学习我们民族的文化知识,学习我们中华民族的东西,做一个合格的民族文化传播者,把我们国家的、民族的文化传播四方,传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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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会后,省领导又授予了仰亚以及仰亚他们的演出团队最佳民族文化传播贡献奖以及最佳精神文明建设奖。
就在会场,所有参加会议的领导以及其他人员都一起进行了合影。仰亚他们出国演出回来的演员全部站在了最前面一排。
仰亚他们没有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坐上了长途汽车,终于在当天的下午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仰亚回到了公社的宣传队。
仰亚没有心思再在宣传队里呆下来。越是距离家越近,想回到亲人身边的愿望就越是迫切。
也不知是为什么,这一次,仰亚比以前任何一次外出演出都想早些回家,早些回到亲人身边。
仰亚来不及作太多的整理,只匆匆地换上了一套衣服,匆匆地带上那几个荣誉证书和奖状,连一口水也没来得及喝,就走上了那条走了千百次的回家的路。
夕阳西下了,天边留着一片红红的残阳。仰亚没有心思欣赏夕阳,他觉得今天的夕阳有些太艳,甚至有些艳得剌眼。
夜归的山雀叫了,它们好像不是在唱,而只是在喊,喊那晚归的孩子,喊那迟归的伙伴。
路边的那几棵大树,已经看不清树上的翠绿了,在黑夜来临之前,它们更像几个高耸在身前的黑影。
夜,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在慢慢地归于夜的寂静。
可越是安静,仰亚越是想快一点回到家,回到亲人身边。仰亚出汗了,也喘气了,甚至也听到了自己‘突突突’的心跳。
仰亚有些心慌,一不小心,他踢到了路上的一个小石子,自己打了一个趔趄。挎在背上的帆布包也摔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
仰亚知道,那张有玻璃镜片的奖状,玻璃镜片被摔碎了。
仰亚在心里埋怨自己,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一次这样的心慌意乱。
转过了那座山头,仰亚马上就在看到自己的家了。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他是今天回来。
可是,有好几次,阿妈也是无意识的在家门口等待着,却等到了仰亚回来,然后他和阿妈互相埋怨着。
阿妈埋怨仰亚怎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回来;而仰亚却埋怨阿妈这么晚了,还站在外面等他,小心感冒了。可是母子之却又在心里高兴着,高兴着那久别以后的母相见。
仰亚终于看到了寨子上的灯光,他站在那块平常用来歇脚的石凳上向‘家’的方向望去,看是否心有灵犀——这次,阿妈也会无意识地在家门口等待。
一阵凉风吹过,给仰亚送来了一丝丝凉意。
‘咚!咚!咚!’
一连三声,那是本地一种特有的‘铁炮’。
哎呀,寨子上哪位老人又去了。
仰亚加快了脚步,说不定还能赶上帮一会忙。
转过那个山坳,再弯过几处田湾,然后再爬上一排长长的石阶,那就是仰亚家所在的民族村寨了。这是本地寨子的特色,他们总喜欢把吊脚木楼建在高高的山上,住在高高的、向阳的山梁。
仰亚急急地赶着,虽然黑夜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可是,这条路,仰亚闭着眼睛就能走过。
最后的台阶,仰亚差不多都是一步几个台阶地跨。
‘咚!咚!咚!’
又是三声铁炮。
还有隐隐的芦笙曲:
仰亚听得懂,那就是最有名的那首送别曲——《仙去》。
借着寨子里传来隐约的灯光,最后几个台阶,仰亚都是跑着上去的。
芦笙曲、锣鼓声好像就是从自己家里传来的。
仰亚不敢相信。
仰亚真的不敢相信!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铁炮再一次响起,直震得仰亚有些心慌。
放炮的,正是仰亚十二岁的弟弟。他背对着仰亚,一身白色的孝服白帕,从头上一直拖到了脚下。
“阿弟,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弟转过身来,一眼看清了站在他身边的就是阿哥,是半个月前出国演出、日思夜盼的阿哥。
“阿哥——”一声大哭,扑进了仰亚的怀中。
灵堂里,飘渺的枞油灯照了过来,阿妈的遗像就摆在一排青青的松叶之间。
“阿妈——”
仰亚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跌倒在了阿妈的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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