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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梅花酥
火红的狐裘将梅花树下的女子紧紧的包裹着,好似有一团火焰包围了她。可是那女子的脸色不见红润,细腻光滑的面容带走一点惨白,不重不淡,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这像一个病人,反而让人多了很多怜爱之心。
而红色的衣衫在普通人穿来难免多了几分媚俗,可偏偏这女子穿在身上,就竟然有一种出尘之意。
人如梅花,她就是陆拾遗的师妹,继承了梅谷道人医术的梅冬雪。头上的梅花树是她和陆拾遗初到“藏剑阁”是亲手为她栽种的,随着梅花树渐渐长大,她的的病却反而愈加严重了。
那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先天寒气入体,每逢天气转冷,尤其寒雪季节,她会忍不住的咳起来,每日每夜,不休不止,而窗外的陆拾遗也会彻夜难眠。
她的病,师傅治不了,青出于蓝的她自己,医者不自医的箴言她终究还是无法打破。也正是为了她,淡泊名利的陆拾遗才带着她踏入俗世,哪怕有千万分之一的几率,师兄也不会放弃。
如今已过了五个年头,病情反而愈加严重了。
原本,她和师兄待在江南寻求珍贵的灵丹妙药。毕竟江南温和,对她的病情有益。可是,出于不得已的原由,不得不前来北方。往年这个时候,师兄都会和她回到江南调养身体,可是今年,陆拾遗再也拗不过她,寒冬将至之时就赶到了北方。
这是她和师兄出谷的第五个严冬,她怕再也等不到下一个这样的时节。
“雪儿……”轻轻的呼唤传来,梅冬雪抬头望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行来,手里提着油脂包裹的吃食,熟悉的味道传入梅冬雪的鼻尖,她快步靠拢过去,因为走的有点急,气息微喘,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
“雪儿!”陆拾遗赶紧将她搂紧怀里,梅冬雪将脸贴着他的胸膛,微微闭着眼,轻轻的道,“回来就好。”
紧紧四个字,没有多余的话,陆拾遗却能深深体会她的感受,每次陆拾遗外出,这个女子总会担忧,但她永远也不会说,只是藏在心里,盼着他早日归来。
“快了……快了……”陆拾遗多么着她的乌亮的秀发,女子听到她这么说,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握着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发白。
陆拾遗轻轻的道:“我答应过你的,此间事了,我们就回去。”
梅冬雪“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平缓,紧握的双手微微松开。
五年的隐忍,十八年的执念,就在这一刻终于要结束了。
什么样的爱,或者什么样的恨,能够让人如此隐忍,深藏心底,执念不消?
2 无锋
远远的急促的脚步靠过去,一个青衣剑童走了过去,对陆拾遗抱拳道:“陆先生,阁主有情。”
陆拾遗的身份很特殊,藏剑阁有春、夏、秋、冬四剑堂,他不属于任何剑堂,却独立于外,受到阁主格外器重,隐隐和冬剑傅东流平分秋色。阁主年事已高,当年伏击关外关人魔,留下暗伤,这些年苍老的越发快了。藏剑阁下一任的阁主已提上日程,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虽然陆拾遗只有五年的资历,但他为人低调,与世无争,为了藏剑阁却付出很多,不比声名显赫的傅东流差上太多。
这些年,藏剑阁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尤其当年伏击关外关人魔之后,名声鹊起,盖过江湖各大帮派,隐隐有江湖之大,唯我独尊的气象。但是藏剑阁反而低调行事,处事只为浩然正气,不为名利。
人生在世,无不趋名逐利,如果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谁人不敬,谁人不服?
梅冬雪从师兄怀里抽出神来,为他整理着衣衫,道:“去吧。”
“嗯。”陆拾遗将梅花酥递到她手里,跟着剑童去了。
藏剑阁主阁地势最高居于春、夏、秋、冬四阁之后,四阁对称而设,主阁坐拥后山的千仞独峰上,后面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整个藏剑阁就建于绵绵大山之中,四周山峰起伏,初夏风景秀丽,秋冬有些四周的山峰遮挡,抵御寒风,并不太寒冷。但是主阁却立于最高处,尤其冬日里,呼啸的冷风吹过,深深的寒意能刺进骨子里。
剑童领着陆拾遗适级而上,两人的衣衫在冷风的吹拂下裂裂作响,直至走过九十九阶石梯,剑童对着挂着“藏剑阁”烫金大字牌匾禁闭的大门恭敬一礼,就转身而去了。
阁主在藏剑阁主阁召见,陆拾遗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预感。
他推开门,踏步而入,一个白袍老者背带着他,老者的对面是一个剑台,数不尽的宝剑架在剑台上,剑鞘包裹着剑身,将冷冷的寒光也裹住了。
藏剑阁也善铸剑,剑台上全是剑寒利刃的好剑。百兵剑为首,藏剑阁高手如云,多以剑为兵器,唯有阁主原则的人才有资格“择剑”。每一个加入藏剑阁的弟子都有“择剑”的一天,面对数不尽的宝剑,自由选择,无人干涉。
人有强弱,剑有高低,但每一位弟子都不敢选择与自己不相符的剑。人剑合一为剑术最高境界,只有适合自己的宝剑,才能更好的融合,让自己的武功踏入更高的境界,所以,哪怕再好的宝剑,也没有敢贪心。人弱剑强,只会坠入魔道,这样的下场谁不胆寒?
藏剑阁内只有白袍老者和陆拾遗两人,所以陆拾遗很明白,如今是他“择剑”的时日。
“适遗,你入我藏剑阁多久了?”那个白袍看着,整个身影仿佛融入了整个藏剑阁内,剑台数不尽剑意深深的宝剑,气势磅礴,他一张口,这磅礴的剑意突然就消融了。
陆拾遗抱拳道:“回师伯,五年。”
如果有人在场,一定对陆拾遗的称呼惊异万分。藏剑阁几乎无人不晓,梅谷道人的名号虽然江湖人人知晓,却没有见过,也没有晓得梅谷道人年轻时唯一的至交好友就是“万剑归宗”冷藏锋,如今藏剑阁的阁主。
昔年为人冷傲的阁主为人孤傲,气势逼人,如今白发苍苍,与塞外关人魔一站以后,浑身的气息早已变幻,平易近人,早年的锋利如他的名字一般,藏锋藏锋,锋刃尽藏,但是境界却高了不止一筹。
冷藏锋一叹:“你师父收了个好弟子,师伯知道你不在乎名利,入我藏剑阁是为了给你师妹医病。不过,你为我藏剑阁所做的一切,时至今日,‘择剑’却不能落下了。要不然你这师父,恐怕饶不了我。”
说完,他乐呵呵的一笑,转身慈眉善目的看着陆拾遗。
“师伯,师妹想回去了。”陆拾遗却给他了一个毫不相关的回应。
“也罢。”冷藏锋宽慰道,“先天之疾,怕不是那么好医治的。不过你放心,师伯如果有了方法,会让人通知你。只不过……”说到这里,他却微微沉吟了下来。
陆拾遗抱拳道:“师伯有事请吩咐。”
冷藏锋沉默了一下:“师伯不逼你,要不然你那师父恐怕也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只不过这事除了你,怕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他盯着陆拾遗一字一句的道:“通天晓的唯一弟子昨日给师伯发来密函……”
陆拾遗心弦突然动了一下,就像平静如水的湖面伫立了一直蜻蜓。
“有人要杀他……”
那蜻蜓飞起,数不尽的涟漪荡开了去。
陆拾遗眼皮抬了一下,冷藏锋的声音不见波动:“他向我藏剑阁寻求庇护,只不过,仅限他知,你知,我知。”
这下陆拾遗懂了。
何人能通天,何人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江湖之间唯一人,就是通天晓。
只从藏剑阁当年伏击关人魔一战,通天晓也因此成名。关人魔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多余侠客命丧其手。论武功,只怕今日的冷藏锋当是敌手。但是当年,冷藏锋还不是今日藏剑阁的冷藏锋。通天晓七夜未眠,布设一局,局局入扣,关人魔果然陷入局中,冷藏锋锋刃才放凭惊险的一剑制服了关人魔。
此战结束,通天晓声明大噪,通晓天地,又精于布局,还有谁敢对他心存恶意?通天晓虽然已过天命,他唯一的弟子就算不如他,又能差到哪里去?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是不为人所知。每个人都有想知道的秘密,不管谁想知道的秘密通天晓就一定知道。不需金银,也不要别人赖以成名的绝招秘籍,只需要一个秘密作为交换即可。
通天晓心存多少秘密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知道的秘密一定是非一般的秘密,而应该称之为“秘辛”。
可偏偏一个拥有众多秘辛的人,却没有一点欲望,如果有欲望,也只是喜欢收集秘辛。因此,他在江湖上没有敌人,也没有仇家,那谁会要杀他的弟子?
也许这些秘辛都被他的弟子继承,可是他的弟子从未踏入江湖,哪怕秘辛的当事人,谁敢冒着风险去杀他?如果秘辛流传出来,只怕生不如死!
隐约之间,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令人不寒而栗。
冷藏锋看着这位故友的弟子,有些些许的无奈:“我只能信得过你,别人怕是要出事。如此压力之下,怕是难免有所疏忽。如若是有人戏弄也就罢了,如若不是……”
陆拾遗心里更明白,有谁敢戏弄通天晓的弟子呢?
他沉声道:“弟子自当遵从!”
冷藏锋从身后的剑台,拿起离的最近的一把毫不起眼的剑,郑重道:“这把‘无锋’就暂时交给你,此事了结,你再给我。”
陆拾遗望着自己这师伯不送拒绝的眼神,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
冷藏锋剑法早已到了大成之境,如今的佩剑名为“无锋”,不仅剑名“无锋”,剑身亦无锋。
3 冬剑与剑童
亭内早已没了费思清,只有傅东流和一名青衣剑童。
傅东流的面前是一盘和费思清未完的棋局,看不清到底谁占了上风,只是黑白棋子散乱的分布着,不断地有白雪飘进来,落在了棋盘上。
其实傅东流很讨厌下棋,但是偏偏自以为聪明的人都喜欢下棋,他也就勉为其难和费思清下了一局未完的棋局。讨厌并不代表不擅长,他的棋技造诣不低,只不过他以为如果耗费太多心血在上面,不如好好的练好剑。人在江湖杀人与被杀,大凡身居高位者,都善谋局。但是江湖就是江湖,手里的剑,有时候会更好使。
而且,有费思清为他布局,他的心思就不需要花费太多在这上面,他还有更加关键的事要做。
局乃人定,但也要顺应天命。所谓天命,不过运气二字。他不天命,人在江湖,唯一可信的,是有手里的剑。
剑童禀报:“陆拾遗被阁主召进了藏剑阁……”
傅东流已经不知道去了多少次藏剑阁,阁主亲自召见,便是“择剑”之日。那么今日也是陆拾遗“择剑”之日。
剑台诸多宝剑,他会选择哪一柄剑?
傅东流来不及思量,剑童的后半句就揭晓了答案:“……他带着‘无锋’出来了。”
他万万没料到,竟然是“无锋”,难道阁主的意思……
不对!傅东流握着的刚一紧就松开了。
“无锋”是冷藏锋的佩剑,“择剑”只能选无主之剑,陆拾遗带着“无锋”出来了,带着有主之剑,那他就是没有“择剑”。
他竟然没有“择剑”,那他想做什么?
冷藏锋竟然把佩剑给陆拾遗,他又意欲何为?
藏剑阁要变天了。如果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傅东流也就没资格作为冬剑堂的堂主。
傅东流似笑非笑的道:“你替我做一件事。”
一阵寒风除了进来,傅东流依然稳如泰山,剑童却受不了寒风的侵袭,刺激的寒意让他汗毛都要立了起来。
此时正是北风正烈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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