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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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牧阳始终无法和这个惊恐的灵魂交流。</p>

<p>三个小时十五分，从觉醒了“自我”就陷入巨大恐惧的灵魂，终于烟消云散，重新化为无脸人了。</p>

<p>这或许对它，反而是一种解脱。</p>

<p>随后的三个月中，牧阳的手艺越发高超，总共创造了十二张面孔。可惜他只具匠气，没有才气，创造出来的面孔仅仅维持了一秒的自我便破碎。始终找不到那信手一刀后，打破神的禁区的感觉。</p>

<p>梦境之中又过了两个月，牧阳不再试图创造自我，而是将魂种用作自身。他的灵魂在抵达千人魂之后已经达到饱和，区区两个月根本不可能突破万人魂。</p>

<p>……</p>

<p>梦境之中的某一天早晨，正在细心雕刻无脸人的牧阳忽然若有所感，轻声道：“来了么？”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场景彻底扭转，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冰渣。</p>

<p>他的灵魂从梦境之中回到了现实。</p>

<p>牧阳笨拙地将手伸到了自己面前——这是一双白皙、干净的手掌，就和自己第一次在北海生物公司的壁柜中看到这具身体一般，纯净清澈，未沾染凡世的一切因果。</p>

<p>从北海生物公司发出的克隆人，经过牧阳预先设定的一番运转之后，最终“阴差阳错”被传送到了第三国王医院。第三国王医院原本由钻石星数十个小医院、研究部门合并而行，各区独立、上层建筑管理混乱，重要的医疗器械和资料经常在转运过程中丢失。这具莫名其妙寄到这里的克隆身躯，也被管理员当作哪个下属研究区订制的研究品，先放入冰窟之中储存起来了。</p>

<p>不会有任何资料记载关于这具克隆身体的一切。若是以后有心人想通过北海生物公司追查自己，倒不是说绝对查不到一丝猫腻，但是恐怕有的忙了。</p>

<p>此刻，牧阳已经通过夺舍之术，控制了这具身体。</p>

<p>他行走世间，需要一具固定的身体作为自己身份。医院中躺着的“牧阳”自然是万万不能动用，总不能一直寄托在猫猫狗狗之上，又或是蹲守在夜店门口“捡人”吧。</p>

<p>在陷入永久沉睡之前两个月，牧阳就安排好了成为梦境师后的一切。他为自己准备的这具身体，亚洲面孔，身高、体格全部平均水准，属于丢进人海之中就看不见的类型。长相无比大众，号称脸盲者的噩梦。</p>

<p>尽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在未来的时光中，如果发现危险，随时舍弃掉这具身体和它的社会属性，也在牧阳的考虑范围之内。</p>

<p>通过冰窟中的紧急装置打开了大门，牧阳踏出这禁锢自己的白色小房间，抖了抖身上的冰渣。警报声很快会引来维修人员的检查。他不慌不忙，通过安全门绕小道来到了地下车库，避开了正面赶来的维修人员。</p>

<p>牧阳的化身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p>

<p>……</p>

<p>这次在梦境中沉睡的现实时间为一星期，醒来之后时间为1月27日，晚上9点21分。</p>

<p>坐在外滩的风景区，感受着海风静静拂过自己的脸庞。夜色之下人来人往，慵懒散步的路人，三步一拍照的观光客，还有来呼吸海风的情侣。</p>

<p>自由的感觉固然美妙，可是牧阳绝不会忘记，那些曾将自己送入虚无和黑暗之中的人。</p>

<p>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p>

<p>牧阳拥有了梦境师这一层身份，这是他坐上赌台的入场券和唯一筹码。但是梦境师并不能弥补绝对实力上的悬殊，他和敌人的差距之大，仍然犹如蝼蚁和巨人。</p>

<p>牧阳比任何人都牢牢记住，自己手中的唯一优势——便是敌人不知道自己的存在。</p>

<p>在所有人眼中，“牧阳”只是一具躺在医院中的植物人，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p>

<p>但是同样，他也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p>

<p>不过没有关系，如同庞大且行事嚣张的组织，想要揭开它的真正面目并不是一件难事。</p>

<p>“时间已经差不多了。”</p>

<p>牧阳翻过外滩的栏杆，在附近行人的惊呼声中，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深不可测的黑色水面。身后所有路过的人惊呆了，以为又有人跳海寻短见。几个见义勇为的小伙子冲了上来，试图拦住牧阳，但是他们就连牧阳的衣角都没有摸到。</p>

<p>有人拿出手机，穿过栏杆对准水面一阵猛拍。他们拍的也仅仅是一串黑色的水泡。</p>

<p>仅此而已。</p>

<p>……</p>

<p>知道么。每座城市的地下，都隐藏着一个新的世界。那便是流浪汉的帝国。</p>

<p>据某无名的城市调查组织报告，钻石星的地下水道之中有不下一千万流浪汉居住，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以每年百分五的惊人比例上升。</p>

<p>牧阳行走在漆黑的地下水道之中，他的全身湿透了，脚下污泞的水渍散发出一阵阵恶臭，黑暗之中不时还有毛茸茸的东西经过他的腿边。不过这一切他都不在意，在废星上的时候什么没见过？这些又算得了什么？</p>

<p>牧阳的方向感惊人，即使在错综复杂如同蜘蛛网的地下世界，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仍然对前进的方向洞察如火。</p>

<p>恐怕就是设计地下水道地图的工程师，都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p>

<p>伴随着目的地接近，这黑暗的世界终于零零碎碎出现了一些光明，还有，人。</p>

<p>各式各样的人，**着上身的皱纹老太太，脸上结成一层黑壳的肮脏大叔，抱着婴儿的未成年母亲，只剩下一条手臂、一只脚的残疾乞讨者，满嘴鲜血，像是吃了一个死孩子般的艾滋病患者。</p>

<p>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p>

<p>流浪汉和流浪儿听到了外来者的脚步声，他们用不欢迎的眼睛审视着牧阳。</p>

<p>毒品，滥交，性病，残疾，枪火，帮派……</p>

<p>生活在这里的人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他们只为今天而活。在这里，只需要十五块钱，就能换一小包世面上禁售的药丸或者老化的枪支；只需要半包香烟，就能让好几个女人争着提供生理服务。</p>

<p>这里是守秩者和管理者的噩梦；却是破坏者和诗人的天堂。</p>

<p>“真是一个好地方呢。”</p>

<p>溅起一地水花，于黑暗之中，牧阳停下了脚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