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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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星茉点头，把手放在了千秋弘坤的掌心里，侧首看到了仍坐在地上表情痛苦的小道童，微微叹了口气。</p>

<p>他与她一同跨过了对于星茉而言不低的元清观门槛，入眼林深氤氲，霞雾婉转。脚下不太平整的石砖路，石头的缝隙里长了浅浅的青苔，诉说着元清观绝不年轻的历史。</p>

<p>巨大的银杏和楠木错落有致，红墙灰瓦的殿宇绵延山势，节次鳞比。</p>

<p>原来这扇并不宏伟的红漆木门里却藏着这样广阔绚丽的风景，他们面前是修葺平整的大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处青石八卦经台，台上空寂无人。广场的尽头有爬上山间的多路石梯，在山崖和林木间纵横开来，通向不同的殿宇。</p>

<p>千秋和星茉打量着元清观的四周，几乎同时发现了在山腰处的一座大殿，红墙金顶异常耀眼。</p>

<p>届时，那个被千秋甩出元清观的小道童耷拉着脑袋起身，已关上了元清观的大门，朝着山间近路飞奔而去。</p>

<p>千秋不是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他当然需要他跑去向元清观主汇报，有人私闯入观。他一向都是只等着别人来迎他的，像今天这样的待遇已经让他很不满意了。</p>

<p>星茉也看到了在山间石梯上奔跑的小道童，轻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不受欢迎吗？”</p>

<p>千秋斜眼看了看星茉，不屑道：“那要等一会你才会知道，本王到底受不受欢迎。”</p>

<p>星茉轻哧，嘴角带了些笑意，却转头不去看他。</p>

<p>果然不出片刻，远观那座红墙金顶的大殿有零星响动。一干仙衣缥缈，淡彩流光的人从里纷纷踏门而出，瞬间云烟蒸腾，竟有许多人脚下生风，踏着浓密的白云浮烟直接从上而下，落在了元清观广场的尽头山脚下，就在千秋和星茉二人远处的对面。</p>

<p>同时，山间石梯上也聚满了身着灰白纱衣道服的人，大部分也是从那座红墙金顶的大殿中出来，都沿着石梯向下，慢慢聚在了元清观山门广场。</p>

<p>星茉有些吃惊，转头看向千秋弘坤，他却挂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众人。好像意料之中一样，丝毫不为所动。</p>

<p>星茉见她如此，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轻咳了两下，稳稳地站在千秋身侧。</p>

<p>元清观众人为首者有四人，最中间站着的是一四十来岁的人，花白中长胡须，灰色轻纱道服，手持拂尘。他左手边一青衣女子，鹅蛋脸庞，纤弱淡雅。紧随着她身旁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紫纱道服女子，不苟言笑，很是肃穆。</p>

<p>白须者右手身侧，一男子红色广袖，黑色束腰上暗金刺绣，黑发利落地梳在脑后，金丝坠着三颗茶晶珠子在他发冠弯曲的弧度中轻轻摇曳。</p>

<p>千秋隔着老远就已瞩目于此人之出尘，不免怀揣着好奇去打量了这个人。眉眼如藏在云烟中的山峦一样，淡然悠远。身量和自己差不多，但总觉得好像比自己多出些什么处变不惊的气度。</p>

<p>他不免有些叹服，同时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但始终还是没什么印象。</p>

<p>届时，白须者眉眼含笑，率先走过来，冲着千秋微微躬了躬身。“冥君大驾，崔玄忠有失远迎。”</p>

<p>千秋略低了低眼，“可不是嘛，今日元清观倒是好生热闹。崔仙尊是不是要引荐一下？”说话间已看向了崔玄忠身旁的红衣仙士。</p>

<p>千秋玄黑的衣袍和他对面的一干众人十分不和谐，星茉只默默地跟在千秋弘坤的身后，装作安静乖巧。</p>

<p>不过此时听千秋如是说，连她觉得他说话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可似乎没人能有外在的不满，也没人敢对他有什么不满。想到此，星茉难掩微微抬起的嘴角。</p>

<p>崔玄忠夹在中间，向自己身后看了看，正要开口。却有声音打断了他，“不劳崔仙尊。”说罢，竟上前一步，火红的衣角随风扬起。</p>

<p>很是有礼地冲着千秋拱手，“元清观监院，暮雨栴，久仰冥君盛名。”</p>

<p>一阵风过，四下寂静，星茉只听到了远处竹林的沙沙声，几片绿叶随风而落，她跟着千秋一起，转头看向说话之人。</p>

<p>千秋对上他的双眸，就像腾起水雾的秋潭，看不清，也看不透。</p>

<p>随后，崔玄忠左手侧的青衣女子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满，但还是上前欠了欠身，“太清天上仙柳印，见过冥君。”</p>

<p>柳印十分不满千秋弘坤的态度，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暮雨栴太过谦逊。他竟然会如此知礼，如此执礼。竟先向千秋弘坤见礼。</p>

<p>而千秋弘坤落在暮雨栴身上的眼神也令她很不舒服，因为千秋弘坤不是没有见过五千年前的元翊灵君，不知今时今日他是否还能认得出暮雨栴。</p>

<p>柳印已经说过，过去的再也不会回来，她讨厌五千年前的过去，同样，她也不希望暮雨栴回顾到五千年前的过去。</p>

<p>崔玄忠接着道：“今日冥君来的巧了，正是元清观监院授典的法会，所以我们众人都在檀栴殿中，未曾能闻得冥君大驾，有失远迎。”</p>

<p>千秋弘坤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崔玄忠和暮雨栴，“原来是监院授典，这位仙友刚刚也的确是以监院自称，原来是今日新授的监院呐，看起来果然是一表人才呢。”</p>

<p>暮雨栴低眉，只淡淡一笑。</p>

<p>“冥君许久不曾来元清观了吧？”</p>

<p>凌厉的语气，就像她的人一样。说话的正是崔玄忠身旁着紫纱道服的女人。话中有些嘲讽千秋久不涉足凡界，更不了解现在的天界。</p>

<p>千秋弘坤看向她，长眉轻挑，语气不无不屑：“我道是谁，原来是莲仙姑，今日倒是清闲。这元清观到底是声名鹊起，不仅仅邀来了太清天之上仙，连这凡世散仙都邀来共贺授典。”</p>

<p>星茉心下一凛，千秋的话有深意，果然她看到了那位莲仙姑的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难道她就是千秋所言的凡世散仙？</p>

<p>崔玄忠是知晓千秋弘坤的为人，连忙摆了摆手，“冥君，莲仙姑虽是散仙，但早在几年前就已被元清观邀来常驻了。对外虽只言老朽崔玄忠为元清观主，可元清观诸多杂事都要劳烦莲仙姑处理呢。”</p>

<p>“哦，原来如此啊。”千秋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冲着星茉一笑。</p>

<p>莲仙姑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童拽住袖角，冲她摇头，她只得作罢，就还是那么静静地站着。</p>

<p>星茉看到了这一切，那个道童粉面含春，分明是个娇柔可爱的女孩。</p>

<p>崔玄忠笑道：“檀栴殿中已刚刚摆上斋宴，冥君既然到此，便一起过去宴饮罢。”说着遥遥指向身后半山腰处的金顶大殿。</p>

<p>随之，崔玄忠颔首，“冥君，请。”说罢，做出手势，引向广场尽头的山脚下。</p>

<p>千秋并不接话，只道：“难道崔仙尊就不先问问我为何来你们元清观吗？”</p>

<p>崔玄忠心下有些不耐，却也没有办法，“能令冥君亲临大驾，看来不是小事。”</p>

<p>千秋抬了抬手拍在了星茉肩头，“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元清观能否收下我的这位朋友？”</p>

<p>崔玄忠便看向星茉，不过一个毫无根基修为的半大小孩。元清观收弟子向来严苛，千年不变，不是资质甚佳就是其他宫观百里挑一举荐而来的人。从没接收过毫无修为的凡人入元清观。</p>

<p>崔玄忠不解，“她，似乎毫无修为。按例并不够资格入元清观。”</p>

<p>千秋弘坤冷笑，心下道，她自然不够格，但她是本王的人，就算不够格，也不得说出口！</p>

<p>“那崔仙尊是何意思？”</p>

<p>崔玄忠似乎看到了千秋弘坤双眼中有淡淡的火焰跳跃，但今日这局势，他作为元清观主，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身为太清天上仙的柳印记录并呈报。</p>

<p>如若依得千秋弘坤，随意不顾气节地收下他所推举之人，便是失职之罪。柳印正在当场，往小了说是他玩忽职守，往大了说便是对天界的不忠。</p>

<p>那他这个以天界为领导的元清观主还有的当吗？</p>

<p>所以，就算他崔玄忠无所谓，也要装出不可以的样子。故义正言辞，“冥君见谅，元清仙观乃天下升仙之所的典范，我身为元清观主实在身不由己，一切只得由律令说的算。她实在是不够资格，还请冥君另择他处。”</p>

<p>千秋本以为崔玄忠会松口应下，却不曾想他竟这么说，再看了看崔玄忠身后的柳印，便明白了。</p>

<p>不无无奈地笑道：“崔仙尊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千秋弘坤，本王之所言，有得商量吗？”</p>

<p>说罢猛然抬手，一道紫光如闪电一般飞向崔玄忠。崔玄忠一惊，他是最讨厌和千秋弘坤之流有交集的，这些个世家仙族，仗着家族血脉得天独厚的高贵，从来不将得道之凡人看在眼中。千秋弘坤正如凡世中的公子纨绔，想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顾情面。</p>

<p>还未待崔玄忠的拂尘扫出，一袭红色袖摆如狂风一般挡在了崔玄忠面前。</p>

<p>暮雨栴如同陡然燃起的火焰，跨过崔玄忠，站在了千秋面前。他的一只手臂横在空中，纤长冰冷的手指紧紧捏住了千秋弘坤刚刚掷出的沉霞斩的刀柄，刀尖朝向他身后，直指崔玄忠。</p>

<p>千秋皱了皱眉，心下甚是纳罕，他的出手竟这般快？他并不认为元清观的监院会比院主崔玄忠的修为更高深。但显然暮雨栴比崔玄忠强的多，很多。</p>

<p>“冥君不过想要推荐一人拜入元清观。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暮雨栴轻轻开口，指尖旋转，沉霞斩的刀尖转了个九十度，指向地面。</p>

<p>“崔仙尊不过是恪守元青观的规矩。我瞧着冥君推荐之人，资质虽弱，但筋骨强健，眉眼中透着坚韧之志，想必也是个可造之材，崔仙尊怎就不能予冥君个方便？”说罢，暮雨栴微转首看向身后刚刚抽出拂尘，准备挡住沉霞斩的崔玄忠。</p>

<p>“既然金仙开口，冥君所荐之人便当然入得了元清观。”崔玄忠说罢，上前接过暮雨栴手中的沉霞斩，双手托着沉霞斩递向了千秋弘坤。</p>

<p>太清天仙阶，除最高阶混元大罗金仙之外，从上而下分有大罗金仙阶、金仙阶，金仙阶下划为九品仙阶，自上而下即，上高大、玄天真、神灵至。而柳印正处于金仙阶以下，九品仙阶第一品，上仙。</p>

<p>眼前这位红衣之人却竟然是个金仙品阶，瞧他样貌年轻，又不曾是旧识的太清天之人，想必是最近这些年才得道的，竟然能高居金仙果位，真当是少之又少，闻所未闻。</p>

<p>千秋弘坤这才明白，元清观的监院，原来并非普通的修行者，怪不得今日的授典法会会如此郑重其事。</p>

<p>原来自己面前这如火焰一样的人，竟是位金仙。想来太清天此千百年间除却老君之外，并不曾有过金仙位以上的仙士，故而其身份之高之重相当于一界之主，丝毫不亚于他冥君的身份。但他怎会离开太清天，到元清观中去当一个监院？</p>

<p>千秋有些吃惊地接过沉霞斩，望向暮雨栴，半晌才道：“原来你就是金仙。倒显得我失了礼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