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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醒醒,醒醒啊,再不醒过来就要被冻死了!”
张尔蓁一双冰凉的小手拍打着朱祐樘冷硬的面庞,朱祐樘没反应,一张俊颜都被拍红了依然垂着脑袋不动弹。张尔蓁瞧瞧纷飞的雪花,四下打量下,便用力的托起朱祐樘的身体朝着旁边的屋檐下蠕动,房檐下一堆茅草垛子,张尔蓁把他拽到上面,扯过草垛盖在他身上,若是一直躺在雪地里,非得冻死不可。
朱祐樘一动不动,若不是鼻尖微弱的温度,张尔蓁觉得他可能已经死了。这是个可怜的少年,张尔蓁记得他身中蛊毒,记得他们在树林里被刺杀时的惊险。张尔蓁知道他的地位是很高的,可为什么会沦落街头,过得比她还不如呢。张尔蓁也坐在草垛上,将朱祐樘的头搭在自己腿上,一会儿给他搓搓冰冷的脸颊,一会儿搓搓他寒冷的手。朱祐樘穿的很厚实,长长的灰色裘毛领紧紧盖着他的脖颈,挡住了想要钻进去的雪花,张尔蓁觉得脚麻了,浑身冷得直哆嗦,她想背着这个晕倒的贵人离开这里,可朱祐樘到底已经是半大的男子,欣长的身体压在她八岁的小肩膀上别说走几步路,就是站起来都不能。张尔蓁踉跄了一下又摔倒在冰凉的雪地上,真倒霉,遇上这么个糟心的天气。张尔蓁气狠狠的跺跺脚,郁闷烦躁的舒了一口气,看着不省人事的朱祐樘暗暗发急,自己总不能抛下他,要不去找帮手罢?可先不说他这个样子能不能一个人呆着,就是她自己又去哪里找帮手呢。张尔蓁一个头两个大,冰冷的身体竟然一时着急的手心出汗,心一横,又蹲下继续抱着朱祐樘的头部。感受着他毛茸茸的发丝扎在脸上,张尔蓁更觉得她不能走开了。她愚蠢的想着,赌一把吧,也许救这个贵人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低头看着朱祐樘俊朗苍白的脸,张尔蓁忽而想起清真寺遇见的熟悉而纤瘦的身形,原来就是他的,他也来了益州呢……
等待的时间尤其煎熬,雪越积越厚,风越吹越凛冽,张尔蓁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这样守株待兔的等候无异于自寻死路。老天爷,救命啊!
天色渐渐暗下去,也许是张尔蓁的祈祷起了作用,寂静的小巷里隐约传来沙沙声,脚步声渐渐接近又渐渐远去,张尔蓁急忙脱下自己绒毛银狐外褂子搭在朱祐樘脑下,自己悄悄跟着脚步声过去——
“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吗,你瞧着确定是这边?殿下会不会被那伙儿奸人抓走了?!”一个粗犷的男子声音恶狠狠道。
“刚才只顾着打斗,我瞧着殿下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啊!找了这会儿还找不到啊,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殿下身子不好,这会儿指不定……!”
“那还墨迹什么,给我闭上乌鸦嘴,赶紧去给我找!小点动静!那伙贼人说不准又回来了!”
张尔蓁听着两个大汉粗哑的对话,心下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忧,鼓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大汉只听见一声糯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猛地回头便看见一角粉色衣摆露出,一个身量娇小的小丫头哆嗦着小身子出来。张尔蓁没了厚厚的比甲,冻得浑身发抖,声音都不受控制,哆嗦着朝两个大汉问:“你……你们找谁?”
大汉粗着嗓子道:“天这么冷,小丫头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大爷们还有事要做,顾不得你。”
两个大汉脚上蹬着翘头长靴,戴着狐球小帽看起来很斯文,只腰间配着铁质大刀环佩叮当。张尔蓁凭着自己几十年的生存经验判断这两个大汉不是草莽贼寇,继续大着胆子朝两个大汉挥着手打哆嗦道:“你们……你们过来,我……给你们看一个人罢。”说完一窜又回到了朱祐樘身侧。
为首的大汉狐疑的大步往前走过去,拐过小道就看见殿下躺在稀薄的草垛上,那个小丫头正费力的抬起殿下的头抽出垫着的衣裳,直接套在了自己身上……
张尔蓁冻得不行了,得亏上次发烧后经常锻炼,否则哪里还有力气照顾朱祐樘啊。大汉慌忙蹲下探朱祐樘的鼻息,仿佛舒了一口气,麻利的背着朱祐樘就要走,张尔蓁伸出小手快速的抓住大汉的衣角道:“我跟他是旧识,你们把我也带去罢,我迷路了。”
黑衣大汉瞅着张尔蓁脏兮兮的裙子像个可怜的小乞丐,便朝着旁边的灰衣大汉点点头,灰衣大汉一把扛起张尔蓁,两人快速的消失在雪天里。被扛着的张尔蓁没有丝毫的挣扎,只觉得棒极了,灰衣大汉厚实的虎裘紧紧裹住张尔蓁小小的身体,暖暖的像一个大大的火炉。
天已经暗下来了,两个大汉熟练的穿梭在大道小巷里,不过一刻钟就翻进了一处院子。张尔蓁一直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物快速闪过,不由得佩服古人的武功超凡。两人径直进了一房间,房间很暖和,烧了热热的炭火,几个小厮装扮的守在门口,黑衣大汉吩咐一个赶紧去请神医,便小心翼翼的将朱祐樘放进了暖阁里,盖上了厚厚的金线昙花暖帐被子。张尔蓁也被放下来,只感觉自己晕头转向的,扶着身侧的梨花木交椅凳子就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东西。
黑衣大汉面色不虞,走来走去的恶狠狠道:“这帮天煞的灾祸,竟然对殿下动手,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了他们的狗头。”
张尔蓁特别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捂着嘴看黑衣大汉。黑衣大汉瞅了她一眼,又吩咐一个小厮去取棉衣服来。张尔蓁觉得这个大汉子长得是凶神恶煞了些,但心地善良,着实是个好人呀。小厮很快拿来一件灰色银毛大氅,张尔蓁紧紧裹进去,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吩咐去请神医的小厮很快推开门,一个玄衣大夫提着厚重的药箱进来,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奔到暖阁旁给朱祐樘看病。张尔蓁仔细瞅着这位郎中,突然觉得老天爷对她很不错,世界这么大,一天遇到了俩熟人呢……
李少溪吩咐小厮褪去朱祐樘的衣裳,打开药箱子取出银针快速扎进朱祐樘的腹部,接连扎进去四根后,又凝神看着朱祐樘的反应,一针又扎进朱祐樘的肩甲处。肉眼可见的银针渐渐发黑,张尔蓁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神医又极速度的一把拔出银针,吩咐大汉把朱祐樘翻过来。
李少溪一阵忙碌后,终于舒了一口气,叹道:“殿下身子骨较以前硬朗了许多,这次却是伤到了元气,怕是又要耽误许久才能养回来了。太子体质本不能受寒,这次着实……”
黑衣大汉拱手谢道:“有劳神医费心。”
李少溪又写出一副方子吩咐去抓药,张尔蓁才露出小脑袋看着李少溪笑:“神医,我们又见面了呀。”
李少溪才注意到坐在椅子上裹得暖和又紧密的张尔蓁,诧异道:“丫头,怎么是你?”
“原来神医认得她,方才多亏了她,我们才能找到殿下。等殿下醒过来,要重重奖赏她的。”黑衣大汉扶过一把圆形大木松椅子坐下,听得殿下没事才轻松道。
李少溪瞧着张尔蓁红通通的鼻头,医生本能的抓过张尔蓁的细手腕探探,道:“小丫头身体不错,等会儿喝一盏姜汤就是。还得劳烦裘二爷去弄些姜汤来,让这小丫头喝下去,省得明日起不来了。”
裘二爷边道“神医客气”,边吩咐小厮下去准备熬药治汤。张尔蓁瞧见李神医神色极好,戴着一顶四方玄色小棉帽,一身玄衣竟然干净整齐,没有落下丝毫雪花,问道:“神医怎么到益州来了,还和贵人一起呢?我还去找过神医呢,您没有在家,扑了个空的。”
李少溪帮着紧了紧张尔蓁的狐裘大氅,目***,转头瞧着塌上的朱祐樘道:“……老夫一生济世救人不曾落下半分,研究古今医术,钻研奇难杂症,可是却被蛊毒这邪物难住了。那日瞧着殿下年纪轻轻的就被蛊毒伤害至此,愧觉一身医术无用武之地,终日里藏在大山之中不问世俗不配为医。原本想去滇南之地寻些蛊毒研究研究,正巧就遇到了殿下,这才住下……”
张尔蓁脑瓜子终于反应过来,殿下?她疑惑的看着朱祐樘问李少溪:“您说的殿下是他吗?”
李少溪抚着长须笑看着张尔蓁:“原来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啊,好孩子,和你一起的这个少年就是如今的三皇子,我大明朝的太子殿下——朱祐樘。”
张尔蓁闻言先是一滞,火速的脱下大氅跳下椅子迈着短腿奔到朱祐樘塌前,像看着稀世珍宝般细细打量这个英俊的少年,哇!瞧瞧这剑眉星目的,高耸鼻梁,五官如刀削般立体,乌发如墨,长得如此出色的少年,就是太子啊!
张尔蓁作为一个理科生考上的小科员,已经记不太清楚大明朝的皇位更替是不是那么顺利了,这位太子将来会是皇帝吗?……怪道当时他住的别院里把守严密,怪道张峦说他要是出事了,他们全家陪葬都不够的,张尔蓁知道这少年地位之高,也以为不过是个亲王之子的,原来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不得啊!张尔蓁赞叹一番,突然又同情起他来,是太子又怎么样呢,就她遇到的这两次他都是被刺杀,性命都保不住了留着江山社稷来给谁。
李少溪叹口气道:“宫廷污秽,内里之事复杂难懂,只可怜了太子殿下……”张尔蓁竖起耳朵想听更多,李少溪只开了个头便不再言语,张尔蓁瞪着一双好奇的双眸问:“可怜太子殿下怎样?太子的毒现在找到解药了吗,太子今日昏倒是蛊毒发作吗,这会有什么影响呢?”李少溪面色有些难看,道:“这下毒之人非普通之辈,蛊毒已经潜伏在殿下体内六七年了,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治得好的。”
张尔蓁睁大的嘴足以塞进去一颗鸡蛋,六七年?瞧着殿下年岁不过十三四岁,这是多久之前就被下毒了啊。我的老天爷,古代生活这么凶险的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张尔蓁最了解的历史阶段就是清朝了,清穿文遍布大街小巷的时候,康熙皇帝的九子夺嫡便成了最热门的题材——康熙皇帝身体健康优秀儿子许多,可皇帝的位子只有一人可坐,于是便出现了八皇子一党,四皇子一党,甚至还有太后一党,多党竞争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最后四皇子胤禛脱颖而出,那也是踩着无数献血甚至还有兄弟的尸体上位。当时看着电视上各位皇子尔虞我诈,张尔蓁嗑着瓜子评论“都是被权势蒙蔽了心智和眼睛,不争不就没事了,瞧瞧康熙的第十三个儿子多么明智,不争不抢的最后还能配享太庙呢”。对于清朝那段历史,张尔蓁还是记得挺清楚……
如今看着朱祐樘惨白着脸色躺在榻上,鼻尖细不可闻的呼吸,张尔蓁还是想着——既然皇位之争如此凶险,好好做一个皇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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