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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尔蓁知道金秋想说什么,那般大逆不道的话,金秋到底是说不出来,张尔蓁笑着看向她们道:“金秋,银秋,很久之前的一位圣贤庄子讲过这么一个故事。就说啊,我们觉得这满池子的鱼一生都在这池塘里,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游来游去就过了一辈子,我们便觉得它们可怜,可对于这些鱼来说,能安稳的游一辈子,确是最大的幸福。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金秋你不是我,你觉得我在这儿委屈在这儿吃苦,实际上我这是在享受在安稳。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出去,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若是真的出不去了啊……总不能就这样伤心死,日子还是要过的。我可是告诉过你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张尔蓁看见湘秀悄悄转过头擦了一下眼角,看见银秋摇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很平静,是的,她想过,若是朱祐樘失败了,还有没有人会将她们从这里带出去呢?
张尔蓁很阿Q精神地安慰过自己,把她送到这里来,是朱佑樘对她最大的保护。若是朱祐樘没有登上皇位,她也有命在这高墙里慢慢活着,直到老得走不动了,用很久的时间来怀念朱太子,然后慢慢的死去。
可是金秋银秋不懂这些,她们一颗护主的心看到的是侧妃的强颜欢笑和日渐消瘦,该是花一样的年纪,现在却像个老妪似的苦苦度日,没有一点生机活力。大概是前几日张尔蓁的消极情绪让她们记到了心里,张尔蓁很惭愧,擦着金秋的眼泪道:“你别哭了,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咱们要一起过呢。既然都进来了,伤心也没用。还是你希望我日日以泪洗面哀叹不止,然后活活地把自己熬死?你还是希望我像现在这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无拘无束的。金秋,你喜欢我怎么做,你告诉我。”
金秋哽咽着:“……奴婢是个傻的,奴婢不像明月那般贴心,会逗侧妃开心,奴婢看着侧妃不开心也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侧妃便是一点白瓷杞叶散都用不到,奴婢只是伤心,侧妃,奴婢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
“我没有生气,金秋啊,无论是你,还是银秋,还有明月,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你们对我好我都知道。今儿没有白瓷杞叶散,咱们可以找苦菜磨碎了敷上去啊。湘秀的园里不是有苦菜吗。咱们总能找到方法,没有了那些奢侈的东西,咱们就要学会简单,吃不到荷花糕了,咱们吃藕粉炸荷花呀。所以金秋,你别哭了,快些多磨些藕出来,我也能多吃几块。”张尔蓁的心何尝不累,可是她不能说,她是个主子,要做个积极向上的主子。
银秋忙飞奔到菜园里去找苦菜,揉的墨绿的汁都出来了,轻轻的抹在张尔蓁洗干净的手指上。食指和中指上都搓掉了一层皮,当伤口裸露在众人眼里时还是止不住的抽气,怪道会流那么多血,这伤口可真不小。
金秋不敢再啜泣,颤抖着拿过白纱布帮张尔蓁轻轻裹上伤口,张尔蓁看着她那小心翼翼一的样子笑道:“瞧你这样子,我可不敢喊疼了。”
“侧妃哪里是能做这些事的身子,以后再怎么样,奴婢也要看紧点,不准您再受伤了。否则,奴婢……奴婢可没法子和奶娘交代。”
张尔蓁默然,看着包好的伤口感慨着,果然身娇肉也贵,这伤口若是给奶娘瞧见,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光荣负伤的张尔蓁只能搬着个竹椅坐在一旁看着三个勤劳的人把剩余的莲藕细细磨成了藕渣,然后用纱布裹紧了过滤出一桶浑浊的藕水,张尔蓁指挥着将水桶抬到房间里,等待着明早藕粉沉淀下去再倒掉上层的水,而后将下层的藕粉烘干打碎研磨,
“侧妃,您是怎么知道这般做出来的是藕粉的,奴婢都没听说过呢。”
“唔……,大约是书里看到的,今儿想起来了就做着试试看,打发时间罢了。兴许还不成功呢。”
“奴婢见作坊里的工人这般磨玉米面,磨小麦粉,原来也可以磨莲藕,那是不是还可以磨红薯呢?”
“兴许可以呢,红薯淀粉啊,土豆啊之类的应当都可以。”张尔蓁歪着身子看着蓝天,想象着自己前世若是个厨师的话,如今张尔蓁牌饭店已经开遍了大街小巷,呵呵,想起来就美好极了。
…………
高墙可以拦住一切的喧嚣,阻挡所有的声响,但该来的还是回来的,像秋天,已经随着叶子慢慢变黄悄悄到来了。风雅涧的秋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只是格外的寂静些。每日早晨院子里小路上都会铺上厚厚的一层树叶,透出浓浓的萧瑟之感。湘秀每个早上都要重复着一遍遍扫着落叶,然后把它们堆起来留着生火的时候用。
张尔蓁一向是个身康体健的姑娘,也一直在督促风雅涧的各位锻炼身体,就怕不小心生病了没法子医治。大概是前阵子手上伤口引起的发炎,张尔蓁这阵子病歪歪的没什么精神,终于在一个清晨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她很惊恐的在园里找了板蓝根嚼着吃了几口。这板蓝根是湘秀求来的,这么多年她就是靠这个给自己治病。
可无论张尔蓁的意志多么顽强,她的身子到底娇弱,十多年没吃过苦,猛地病起来,来势汹汹,当晚就发起了高热,红红的脸蛋,浑身热乎乎的冒着冷汗。
张尔蓁摸索着把手伸到床头小几上,抓过杯子想喝口水,一个没拿稳,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地。然后便是金秋小跑着进来的声音,金秋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沿上搭着个白帕子,满脸的焦急道:“侧妃,您要什么就喊奴婢,您不能乱动啊,银秋已经去找曹大人拿药了,先让奴婢给您降降温吧。”
“金秋啊……,我渴的很,想喝点水。”张尔蓁舔着干涩的嘴唇,虚弱的看着金秋,鬼知道她怎么感冒了,成日里也没少运动,这感冒还是说来就来。张尔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在皇宫条件那般好御医那般多的好地方自己都没生病,这一换地方自己体质就变差了,真真是病的不是时候。
金秋麻利的端来了热水,扶着张尔蓁坐起来,举着杯子放到蓁侧妃唇边喂她喝水。张尔蓁低头喝了一大半,才又虚弱的躺回去问道:“银秋出去了吗,那两个守卫放她出去了?”
“银秋说是去门口看看,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金秋的眼神有些躲闪,张尔蓁知道事情自然没那么顺利。
张尔蓁“嗯”了一声,有些晕乎乎的闭上了眼睛,睡也睡不着,浑身乏得很。看见蓁侧妃又睡了,金秋轻手轻脚的要出门去,正巧听见门外银秋小声喊她。金秋慢慢关上了门,小心问银秋道:“怎么没出去?门外那两个大人不放你?”
银秋不安的搓着手,亦小声道:“门外那两个大人先是不说话,我说什么他们也不听,也不动弹,我把攒的一些碎银子给了他们,央求去告诉曹大人,其中一个守卫才告诉我,这里边的规矩,五十两才能办一件事……,金秋,咱还有钱吗,你那有吗?”
“五十两?!”金秋惊呼出声,而后压低声音骂道:“这帮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什么都敢说,咱们来时哪里有什么银子,这不明摆着不管咱们吗!你说没说是曹大人吩咐的,有事去找他?”
“说了说了,他们权当听不见,就是不放人。金秋……要不咱们就等着送饭的老伯来的时候,咱们问问他?”银秋小声回道。
“他能懂什么,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的,而且要送饭还得明早了。我瞧着侧妃不大好,必须得吃药了,这一夜太长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湘秀园里还有什么药吗,湘秀那儿可有药?”
“没了没了,我才去瞧过了,湘秀也着急呢,金秋,要不我再去门那儿看看……”
“去了也没用,都是一群没人性的……”
“那怎么办啊!这都酉时了,咱们又出不去,也找不到曹大人,也没个郎中,况且……咱们也没钱……”银秋带上了哭腔,被金秋狠狠一瞪,拽着她走远,边走边念着:“咱们去问问湘秀她有没有别的办法,湘秀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生过病?兴许她有藏得药呢……”
声音越来越远,张尔蓁迷迷糊糊的听了个半清楚,果然哪里都离不开银子!
五十两啊……但是张尔蓁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这个银子不能拿出来,人心都是贪婪的,若是知道她身上还有银子,保不齐那两个守卫要起什么心思……她们不过是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若那两个守卫真的起了心思,可不就更麻烦。
张尔蓁晕晕乎乎的骂道:“……朱祐樘,你个骗子!不是说都安排好了……”
比起银子,自然还是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张尔蓁拼尽全力哆嗦着从床缝里抠出了张峦给她的小布包,眯着眼睛抽出一张,又哆嗦着把其余的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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