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隐忧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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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已经反复说过，诗词一类的高雅文学艺术作品在五原这种文化沙漠之地是没有市场的，但也不是说就一点市场也没有。且不说督曜招来的那些先生，即使在众多流民当中也有不少识文断字者。更何况还有高树生、王怀、吕贵、段荣、窦泰以及娄内干一家子这些通晓文墨之人。

刘志在台上朗诵的这阙从未听说过的新词牌，不仅因其新而引起一阵骚动，更是因其内容让很多人为之动容。《凉州乐歌》的作者就是其中一位。当他提出要求词作者亮相的时候，观众席当中也发出相同的附和声。

刘志很是为难，他不敢自作主张的把词作者公布出来。当初高欢答应也写一首诗词凑凑数目的并不是要获奖。半个月前的一天中午，应刘志的邀请，高欢借午休的时候去看望几位负责筛选诗词作品先生。说起已经收到的参赛作品，几位先生无不摇头叹息，说绝大部分就是打油诗、顺口溜，离诗词的要求还差的很远。高欢说，不要把眼光只局限在五原人这种地域概念中，条件放得宽一些，奖励的数目还可以加码。其他地方的人，包括路过五原的人，只要愿意参赛，均可以参加选拔。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奖励五原居民，更是要通过这种形式吸引更多的有识之士来我五原工作生活，一展所长。也要让世人知道，只要你敢来五原展示你的能耐，五原就敢给你意想不到的回报。这就叫“千金买马骨”，要的就是一个广而告之的效应。

刘志担心的说：“幢主，您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可若是我们选出的诗词作品都是些打油诗，别说达不到您希望的千金买马骨的效果，怕是会成为普天之下的笑柄。所以，作为特区首脑，您不仅要带头写几首诗词，还要动员特区的其他长官贡献手笔。毕竟鸡蛋多了，才知道那颗能孵出小鸡不是？”

高欢被刘志的话给逗乐了。闹了半天，这小子邀请自己过来是存着这份心思的。

前提就是不要公开他也是参与者。之所以让他代替朗诵就是不想出面。当初决定写一首诗词参赛，也是被几位评委撺掇的。

有文化和没文化完全是两种气质，不仅表现在个人的穿着打扮，行动坐卧，言谈举止，城乡建筑也都浸透着浓浓的文化基因。

南北朝时期，长江流域的南人看不起鲜卑人统治的北人，称他们是戎胡，茹毛饮血之辈。自称中央之国的北人不服输，反唇相讥南朝人为蛮夷，树上摘果的毛猴。这种地域歧视除了抢占打的制高点之外，也源于文化上的自信。南朝人虽经过宋、齐、梁、陈四朝更迭，但始终占据着华夏文化的主流，有着无可辩驳的话语权，内心里觉得理所当然的看不起北朝人。这是“主流文化自信”。而北魏人因为入主中原，大义上占据着中央正统的名誉。认为南朝人偏安一隅，已经失去了代表中原王朝的资格。又经过汉文化一百二十多年潜移默化的熏陶，内心里看不起南朝人，这是“主流政治自信”。但南北二朝都看不起长城之外的族群，这是源于“政治文化上的双重自信”。

诗词歌赋是华夏文化标签式的文化符号，如果有人说中国人不知道诗词歌赋，那相当于抽中国人嘴巴子。信不信，田间地头随便拉住一位农民，至少他会给你背一首《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哦，这是唐诗。不管了，反正就是诗经、汉赋、唐诗、宋词、元散曲、明清小说以及21世纪的网文（说网文时要捂嘴），就是中华文化的符号。所以，舞台上的刘志，活生生的朗诵出一阙闻所未闻的新词牌，而且整首词文字讲究、对仗工整、立意高远、气势恢宏……哇噻！真正的“开山之作”级别。真当文化沙漠里没有识货之人？错、错、错！

除了评委、观众中的内行，第一位要求著作者出面的居然是二等奖获得者温子升。

看见温子升要求刘志请《沁园春》的作者也像他一样出来与观众见面，孙浩及时出现在高欢旁边小声说：“哥，此人便是不速之客之一。”

一听孙浩的话，高欢立刻以眼神寻问，之一是个什么意思？

“到目前为止发现三个可疑之人，这位好像还是一个小头目。”孙浩连说带比划。

高欢是坐在椅子上的，孙浩过来汇报情况只能蹲在他脚下。加之他长相本来就白净好看，再配上这副表情和神态，活脱脱一只忠实猎犬的模样。

“让你的人继续监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另外，查查他们住在哪里，五原方面和谁接头。去把虎子和柴狗叫来，先忙去吧。”高欢小声吩咐道。

高欢本来还想亲自接见一下《凉州乐歌》的作者，看看这位南北朝时期的“北地三才”之首能不能为己所用。万万没想到，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来者不善。呵呵呵，看来长孙尚天的死已经开始发酵了。难怪自己邀请段将军和王长史来五原出席中秋节狂欢节，二位本来答应的好好的，临近开幕了却没有了回音，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直到今天晚宴前自己还隐隐盼着二位突然出现，毕竟上级领导前来视察助阵，说明你在领导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同时也是对你工作的认可不是？

筹办大型活动这种喜庆之事最怕三种情况：请人不来；来了不走；走了又回来。他高欢自穿越以来，认识的最高长官就是段长和王畅，也只能邀请这二位给自己站台撑腰。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说明段将军对洛阳方面的动静已有察觉。可为何不告诉自己一声呢？是不能确定洛阳方面的真正意图和具体行踪，还是觉得他们的矛头不会指向五原？因为有段宁和王伟的存在，段将军和王长史不会置五原的生死与不顾。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位还不知道五原也出现了别有用心之人。

动静不小哇！高欢内心发出感慨。自己在五原搞的这一套“国中之国”的小把戏真的能用“小孩过家家”搪塞过去吗？高欢眼光看着舞台方向，下意识的开始嘬牙花子。

虎子和柴狗悄悄地来到高欢脚下，一左一右，更像两条猎犬。相比孙浩的军中斥候角色，这二位目前才是高欢秘密培养的情报头子。特别是柴狗，这小子年龄不大，眼神游离，心眼多得像个莲蓬，天底下就没有他能信得过的人，包括高欢。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权威，一切都值得怀疑。如此便不会被表面的东西骗取信任，哪怕是最亲近的感情。缺点是：犹豫不决，很容易把自己陷入复杂的迷局当中不能抽身。所以，高欢让虎子担任正手，遇事可以决断。柴狗多疑，帮助虎子检查所有的漏洞。二位小乞丐头取长补短，配合的天衣无缝。

高欢交待他俩和孙浩交接，将几个可疑人物秘密监视起来，昼夜不许放松。他们住在哪里，共有几人，来五原几天了，五原方面有谁和他们来往等等，必须全部弄清楚。二人得到命令后，没有废话，立刻隐没在夜色中。高欢很满意的点点头，初见成效！

此时，《凉州乐歌》的词作者高声的问舞台上的刘志道：“这位兄台，鄙人温鹏举，远道而来，有幸参与贵地的这个所谓歌咏比赛，不胜荣幸。遵照你们的安排，凡获奖者均需与观众见面。鄙人和这位兄台忝为二等奖，也照你们要求的发表了什么获奖感言。然则一等奖的著作郎君何以隐而不见？是身份尊贵不能露面，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就有些扎心了。高欢向自称温鹏举的青年人看过去，心里不免对此人有些不爽。相见老子的尊荣，可以私下里申请么，何必闹得这么张扬？

台上的刘志很是难为，一眼一眼的瞟向高欢，希望他能给个暗示。

另一位二等奖获奖者被这位温鹏举带坏了，也抄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温兄弟说得对，第一名更应该露面的么，榜样给我们做。”这家伙，舌头还没捋直，也学人家瞎起哄。

《敕勒歌》的原词是鲜卑语，后世人们能够阅读到那么美的一首北魏民歌，真正应该感谢的是将它翻译成汉语之人。别像一些歪果仁将“人之初、性本善”翻译成“人很小的时候就很善于性ai”。妈的，佩服死他了！

《敕勒歌》其实就是当地人看山唱山，看水唱水的习惯使然。少数民族语言当中有一种诗化的基因，很美。比如他们看见天上的雄鹰就会唱：“雄鹰啊，展开你宽阔的翅膀，把我的思念带给我的久别的爱人，秋草黄了的时候，我会回到她的身旁。”

比如看见一朵马兰花，他们也会张口唱道：“马兰花啊马兰花，开放在六月的草原。马兰花啊马兰花，美丽芬芳拥抱着阳光……”

《敕勒歌》也一样，唱起它，很容易勾起人们的思乡之情：富饶美丽的敕勒川啊，莽莽苍苍的阴山之下，白云飘在蓝天，穹庐像羊群一样点缀在绿丝绒般的草原，那是我生活的地方，那是我永远思念的故乡。

狂欢节的所有参赛作品在高欢的主导下，没有做任何限制。诗词歌赋民间歌曲都可以参与，所以才有了《敕勒歌》的提前面世。参赛者可以是五原人，也可以是五原之外的什么人，火星人都可以参加。

按照“组委会”要求，所有获奖人员以及今晚受表彰人员都安排在舞台右侧的观众席就坐，中间是五原的首脑们，左侧是女眷的席位。观众席中心区域可以就坐两三千人，区域外面的房顶树杈上还挂着一千多少年儿童。

温鹏举和另一位获奖者大声要求一等奖作者必须露面的请求，不仅获得了受表彰观众席的一致附和，因为僵持的时间有点长，广大观众都被调动起情绪来，纷纷呼喊着要获奖者出来与观众见面，眼看场面有点失控。刘志已经招架不住了。高欢周围的五原首脑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的寻问到底谁是获奖者。再不出面就取消他的资格。

实在混不过去了，高欢这才勉为其难的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走出观众席。

刘志见高欢自己站出来了，这才大声宣布：“接下来请《沁园春·雪》的著作人上台与观众见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高欢身边这些人。

“闹了半天阿欢是一等奖啊！草！是不是作弊。他什么时候会写诗填词了？”发出这个疑问的居然是司马子如。

“说什么呢。阿欢怎么就不能获奖了？没见他说书说得那么好么，写个诗填歌词有什么难的？手拿把掐的事。”蔡俊自觉地维护者高欢的尊严。

娄内干小声问身边的高树生：“你儿子还会这一手？没看出来。呵呵呵……记住我给你说的那啥了吧？”

“你说啥了？酒喝多了，忘了。要不你再说一遍？”高树生装起了糊涂。

如果说身边的这些人还保持着和高欢的传统友情，台下数千观众中的绝大部分人对高欢的感觉可不一般。可以这么说，这些两个多月前还为下一餐能不能吃到食物发愁的人们，今天能够坐在这里放开身心的欣赏这一切，全在于高欢这个人。现在的五原人，不知道皇帝是谁的人比比皆是，不知道高欢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们视高欢为救命恩人。所以，当高欢走上舞台的时候，全场发出的是“哇……轰……啊……”等各种感叹声。

高欢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声宣布：“给我的奖励，我将全部捐献给五原学堂的孩子们，希望有一天，我们五原的学子能够名满天下，做有益于国家的人，有益于民族的人，有益于社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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