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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白寒烟的心,窄袖中的手止不住发颤,她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冰凉正沿着她的脖颈向下一点一点蠕动,那种触感就像是滑腻的蛇一样,此刻就连一向自诩胆子大的白寒烟也猝然恐惧起来。

“啊!!”白寒烟终于是惊叫出声来,伸出手扯着衣襟向里抓去,而阁楼里却陡然传出来打斗的声音,白寒烟停下手,然后她听见了段长歌的声音:“师父,你竟然真的要杀我……”

这一声他说得略微颤抖,却极哀痛,像一朵濒临坠落的花缓飘离枝头,凄凉而悲绝,听得白寒烟心中一紧。

“段长歌!”

白寒烟猛然惊醒,心中凉意蔓延,此刻也顾不得衣襟里的活物了,抬起腿便冲进了阁楼里,没想到无涯老人真的为了乔初而对他动了杀心!

清晨的日光稀薄,很是清冷,阁楼里空旷的很,段长歌胸口剧烈起伏,胸口上一道极长的伤口,汩汩留着血,他喘息着倚在墙壁之上,而无涯老人则抬起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段长歌没有拔剑,手中的只是紧紧握着凌波剑鞘,而胸口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流下的血,将锦白的长袍染的通红,透过清晨的阳光,更是红得象火一样在燃烧。

“长歌!你受伤了!”鲜血刺痛了白寒烟的眼,顿时蒙上了雾气,她疾步向段长歌跑来,段长歌猛然抬起眼,被怒气染的通红,他喝到:“谁叫你来的,滚出去!”

白寒烟的脚步顿了顿,无涯老人缓缓回头看她,他的双目沉如深海,满是沟壑的脸上虽挂着笑,却让她感到害怕。

“丫头,你不该进来的。”

白寒烟咬牙道:“无涯老人,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你虽是乔初的师傅,可你也是段长歌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多年的情意你真的能对他下的了杀手!”

她眼见着剑尖一点一点的刺入段长歌的咽喉之中,这一颗心仿佛被人绞弄在手心里,痛的厉害,连声音都在发颤。

“你不会明白的,我有必须杀他的理由。”无涯老人又将目光落在段长歌的身上,段长歌垂着眼,青白的面容在日光如雪般清冷,氤出淡淡哀伤。

“师傅,你为了乔初要杀我,我……能明白你的心思,也不怪你,我这一生没什么是自己的,这条命也是你当初救下的,如今,你要拿去,我便还你。”

段长歌轻轻笑了笑,只是这一笑,一口血从喉咙涌了出来,他轻轻咳嗽着,笑声却越漾越大,须臾,他止了笑,抬手抹掉唇边的鲜血,眼睫淡淡的垂着,敛住眸里的一抹柔情:“白寒烟,你不用在假惺惺的做着关切模样了,既然跟了乔初,他自然会护你周全,如此,你就做你想做的……”

说罢,他缓缓松开握着剑鞘的手,砰的一声脆响,震得白寒烟心脏剧烈的一缩:“不,长歌,你不能死!”

白寒烟身子如残风卷叶般向无涯老人冲了上去,无涯老人双目一眯,早就知晓她会有这举动,平地旋身,以左脚为轴,长剑斜指,手腕蓦地打了个旋,白寒烟只听一片让人耳根发麻的碎裂之声,她惊惧的抬眼看去,却见段长歌头顶的粗大的房梁,顿时裂成好几半向他当头砸来!

段长歌扯着唇闭上双眼,并没有打算抗拒。

“长歌!”

白寒烟一甩眼中的泪,一下子向段长歌冲了上去,一跃而起,双臂缠着他的腰身死死的抱住他,用自己的身子将他护在了身下!

隔了一年半的时光,白寒烟此刻才终于实实在在的触到了他,满满的将他胸怀间,扑面而来尽是他熟悉沉香木的气息,白寒烟不由得满足的轻笑出声。

“白寒烟,你在做什么!”段长歌猛地睁开双眼,惊骇的看着一脸泪痕的白寒烟死死的护着他,头顶上落下来的碎裂的横梁全都砸在她的身上。

“寒烟!”段长歌反手抱紧她,眼见着又一整根巨大的梁木砸来,他一转身将白寒烟护在身后,一抬腿踢着落在脚边的碎木,如一股风一般疾去,整根大圆木这股劲风被平托而起,他也不停留,纵身一跃,踏上那架梁木,再借这一踏之力,断喝一声,飞身拔地而起,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便退到了几丈之外。

无涯老人怒斥一声,反手将手中的长剑朝着段长歌掷出,长剑嗖地一声劈开寒风,犹如流星向他疾驰而去!

段长歌一凛双目,似有风云急涌,眼见那长剑刺进眉睫,他暗运真气,如苍鹰展翅般原地纵起,一纵一闪,长剑刮着脸颊堪堪而过,待他在落地之时,脚下忽的踏空,原来,阁楼地面不知何时裂出一个口子来,他自己倒是来得及躲闪,可他不愿放弃白寒烟,轻叹一声,他紧紧的抱着她,急急的向下坠落,坠入黑暗前,他瞧见无涯老人盯着他的眼神复杂的让人看不透。

紧接着头顶的光明被复原的地面遮住,二人的身子还在不断的坠落,段长歌轻轻叹息,伸出双手将白寒烟抱紧在怀里,好像抱住了一个迷梦的幻境。

无涯老人盯着恢复如初的地面,视线久久的收不回来,良久,他仰头一声长叹,似乎是不忍:“长歌,你的性子最像师傅,为师的医术也倾囊传授于你,只可惜……如今,为师为了一己私欲,不得不杀你,这地下通的是暗河,另一头便是瀑布悬崖,你此番绝无活路,九渊之下,别怪师傅自私。”

无涯老人转头看着地下落着的凌波长剑,他缓缓地走了过去,俯下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那柄长剑握在手心里,无涯老人似乎心有愧疚,紧紧的将长剑贴在自己的胸口之上,一眨眼,浑浊的老目里边落了一颗泪来:“长歌,师傅也是不得已,谁叫你身在官家。”

门外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岁寒跌跌撞撞的跑进阁楼里,看着满屋狼藉,她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目光涣散,喃喃道:“你不该,不该杀她。”

无涯老人倏地站起身,转头看着有些怔愣的岁寒,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她的身份,有些事不是我们想不想做,而是必须做。”

说罢,他抬起腿向外门走去,走了几步,身子却佝偻的越发厉害,经过岁寒的身边时,无涯老人顿了顿,狠狠的抿着唇角,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你不舍她,就如同我不舍长歌一样……”

清晨过去,天色陡然发亮,天边的层云镶着金色的边,云彩流动着日头的光芒,渐渐的染上红中带金的颜色,好像整片云霞被火烧一般,云间像裂开一大条缝隙,好像长剑斩开的耀眼光芒。

阁楼里只剩下岁寒,她缓缓抬手擦了擦眼泪,眼光落在外头的日光,眼中流转的精芒却比日头还要耀眼。

白寒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又将段长歌抱在怀里,梦渐渐飘远,她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她身子还在掉落着,好像,一直掉落了九幽地府之中,她猛然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她的怀里实实在在的抱着他。

白寒烟眼睛酸涩,胸中有一团无法压抑的火焰,仿佛在喉头燃烧,她几乎是对他吼出来的:“段长歌,你怎么不逃跑!你明明可以逃的出去的!为何不拔剑,你为什么要甘心受死,你知不知你这条命……”

这条命她是费了多少心血才留住的,白寒烟没有说出,死死的咬住唇。

段长歌拥紧了她的身子,将她的脸贴在胸口,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极其沉定,除了略微有一点沙哑之外,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我这条命,怎么了?”

白寒烟没有接言,黑暗中,双眸里涌出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费尽心机的想要他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

她的侧颜就贴在段长歌心上,他急促的心跳震着她的耳鼓,那样真实,眼泪更是像决堤般涌了出去,又被他胸口的衣襟全数吸入,悄无声息。

二人坠入冰冷的水面之中时,白寒烟听见段长歌嘶哑,痛楚一般的声音:“白寒烟,你以为我这颗心是铁打的么?”

白寒烟很想回答他的话,可还未开口,便觉得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的钻进心肺,水直往口中鼻中灌进,窒息的感觉再次涌入四肢百骸,然后她便感觉有一双手从两腋下穿过,紧紧的抱着她,在然后两片温热的唇便贴在她的唇旁,一股新鲜的空气便从他的唇齿间向她涌了过来

水冰凉入骨,白寒烟的手无力抬起,抵在他的胸口,想要将他推开,可身体却就此失去了力气,只能任由他亲吻自己,温热柔软的唇瓣在自己唇上辗转流连,很熟悉的气息,白寒烟沉醉下去,就连眼睛也不由自主闭上了。湍急的河水之中,她听到他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急促回荡。

“长歌……”白寒烟心里无声的唤着这个她熟捻的却不敢叫出口的名字,心中突地一酸,两行清泪便不由自主地流淌了下来。

如果他二人一起死在此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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