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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殊还真没有为难人,问了些有关那胡子脸和假金丝茧的事后,便放他俩走了。
叶澜英带着小正太拐出了巷子,二话不说直奔凌峰楼而去。
“你不是说要找胡子脸报仇么?”半路上,小正太还对“报仇”一事耿耿于怀。
“报仇?”澜英莞尔,“不是已经报了么?”
“嗯?”人都没见到,就报完仇了?
“找不找得到胡子脸有什么关系,你看到方才那个赵什么主使的表情了么?我和温县令坑了他那么多话,他一句反驳都没有,明显是心虚。我看呐,他跟胡子脸八成就是一伙儿的,还没准是胡子脸的上头雇主,咱们坑了他雇主的钱,不就相当于是报仇了么?”
她摸了把怀里的巨额银票,有点得瑟:“姐现在有钱了,看你助力有功,带你去凌峰楼吃顿好的!”
小正太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对凌峰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是她的这一番话,在他心头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头。
他一点一点回味着方才发生的那一出好戏,许久,心下一沉,突然对身旁的这个女人肃然起敬。
第一眼在墙头上看到她,他以为她是个什么懂不懂的江湖小白,若不是几次三番被告诫不可贸然出头,他没准当时就出手相助了。但也亏得他选择了袖手旁观,才看到了后面那么多有趣的事儿。
他见过不少比她聪明的人,那些老谋深算的家伙,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百般地算计过,处处挖陷阱,他每每见了就头疼。可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有着不错的头脑和城府,却活得简单、自由、潇洒、随性,让人不自主地想亲近,想对她那有趣的脑回路一探究竟,也希冀着,她的存在或许能改变自己枯燥乏味的人生。
“小少爷?”
有只手在眼前挥了挥,小正太恍然回神,才发现叶澜英已经在那儿唤了自己很久了。
“嗯,”他定了定神,问,“怎么了?”
“问你叫什么名呢。”叶澜英侧过身,停在他的面前,“咱俩即将是同桌吃饭的关系了,总不能一直称呼你小少爷吧?”
小正太愣了愣,平时旁人都那么类似地称呼他,以至于他都没发现他们互相间都还不知道姓名。
“我姓骆,名云初,浮云的云,最初的初。”
“骆,云初?”叶澜英重复了一遍,总觉得哪里好像有那么点熟悉。
“嗯。”她念他名字的时候声音软软的,传进耳朵里很舒服,骆云初不由地笑了一下,回问,“姐姐你呢,叫什么?”
“我?我叫叶……”
“云初。”
蓦地,身后一句低沉却温和的呼唤远远传来,打断了叶澜英的声音。
骆云初整个人一僵,反射性地耷拉下脑袋,一副兴高采烈正准备出门玩,结果被三五个大汉拦在门口的模样。
叶澜英不解地看他一眼,循着他的目光转过身。
远远的光影里,她望见一个颀长身影缓缓走来。那人白玉冠,润雨绣纹的月白长衫,腰间系一块精雕玉佩,而那玉佩明明只是普通地挂着,却似被定住般服服帖帖,风过不摇。
再走近些,她才看清那人脸上似被淡墨描摹过的柔和五官,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精致凤眸,那沉沉投来的目光似有温度,以至于即使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依旧温雅地让望见的人如沐春风。
下一秒,她如骆云初一般,身子僵了僵。
“那是我哥。”骆云初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反而往她身后挪了一步,躲进她的影子里,“我偷跑出来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呼,他这会儿肯定生气了。姐姐,方才我帮了你一回,这回换你来救我了啊。”
叶澜英斜睨了他一眼,侧移一步,无情地让了开去:“抱歉啊骆小弟,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儿没做,吃饭的事儿咱们下次再约哈。”
她打着哈哈转过身,二话不说就想走。骆云初的嘴角难以置信地一抽,赶忙跑过去抱住她手臂,撒娇:“姐姐,做人要讲义气啊!”
亏他方才还在心里将她狂夸了一遍,结果摊事儿就跑,居然是个白眼狼!
被这么一耽搁,身后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旁。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骆云初无奈地往后瞟了一眼。
而这一眼,却让他的心虚落了空。骆衍的目光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叶澜英。
他周身素来温和的气质有刹那的凝滞,骆云初眨了眨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骆衍这样复杂的表情,有震惊,有怀疑,有惊喜,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悔恨。
感觉到背后焦灼的目光,叶澜英叹了口长气。
老天还真是喜欢捉弄她,她一直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四年来连影都没见上一个,而一直盼望着此生再不相见的,却会在绕完一个大圈之后,在相似的街头戏剧性地重逢。
“澜英?”
她听到身后那人不确定的询问,与他周身温文尔雅的气质不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清冷的音色,让人听得不自觉疏远三分。
她认命地回过身来,迎上骆衍沉沉的眸光,笑起:“澜英?骆公子是在叫我么?”
回身的少女不解地望过来,皱扁的幞头遮住了她满头的长发,仅剩下一脸清纯无害的容颜,而这容颜之上,最是那曲卷长睫下的玲珑杏眼,此时那里澄澈无辜,似装下了一池的春水,明媚可人。
骆衍倏地一怔,而后却又心头一紧,一别三年,她风华更甚当年,而他们,竟仿若只是初见。
他垂下眸,反问道:“在下不曾自我介绍,姑娘怎知我姓骆?”
“因为云初说你是他哥啊,”叶澜英不以为意,“你俩不应该同一个姓么?”
骆衍笑了笑,又道:“在下骆衍,可否有幸知晓姑娘芳名?”
“啊,我姓叶。”叶澜英歪了一下脑袋,见他恢复的神色又有所动容,才勾了下嘴角,“单名一个白字,叶白。”
骆衍不由地又是一愣:“叶白?”
“是啊,叶白。”澜英不想再同他说话,回眸望见一旁看戏的骆云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云初小弟,你哥哥都来找你了,早点回家吧。我向来说话算话不放鸽,既然今天不合适,改日一定请你到凌峰楼饱餐一顿。”
她说完就走,挥一挥衣袖,毫无留恋。只是可惜了那近在咫尺的凌峰楼,她今日只能再次与它梦里相会了。
骆衍立在原地,望着她洒然离开的背影,没有阻拦。
那一刹那似有无数的光景融合,他仿佛看见她火红飞扬的长发,看见她手中嗜血森凉的长鞭,看见那直直看来泪水干涸的眸中,深深的恨意。
澜英?骆公子是在叫我么?……我叫叶白。
回味着这两句似是而非的话,骆衍几不可查地一笑。
若一切真能从头,便好了。
“你们以前认识?”骆云初收回远眺的目光,淡淡问了一句,不是疑问是肯定。
“嗯,认识。”骆衍亦是简单地回了一句,语气不像是身为长辈的威严,反像是尊敬。
“是么?”骆云初看他一眼,没有追究其事,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从未见过她,方才听温县令说她长相面善才留意了几分,好像确实挺面善的。”
他侧过身面向骆衍,然后指了指自己:“你觉不觉得,她的眼睛跟我有那么几分神似?”
不等骆衍回答,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对,她像的人不是我,应该是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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