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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个看上去獐头鼠目的人被领了进来。无论是范进还是付坤宏都是眼前一亮。
不是说这个人长得太帅,而是这厮长得实在太对不起观众了——小小的眼睛狠劲儿往一起长,尖尖的下巴细小的嘴,配上两撇稀溜溜的胡子,看上去就是放大了的大号花栗鼠!
范进忍住强烈的笑意,常言说人有古怪样貌定有出奇本领,也不知道这老鼠科的出身可以赋予他啥样的天赋。但是这么强撑着,差点憋出内伤来。范进立定站好,神色古怪的道:
“来者何人呐?”
这花栗鼠一般的人见范进出声,立即让他点头哈腰,道:
“想必,阁下就是咱莱州的教谕官吧?小的是莱州知州蓝玉来蓝大人的师爷,舒三强,外号‘鼠三’,来此请教谕官到知州府上领旨……”
“鼠三?!”范进这次终于笑出声来,就连旁边的付坤宏也忍俊不禁,这个“鼠三”仿佛自带喜感,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是对子机的样貌有些洋洋自得,道:
“两位见笑了,我乃知州师爷,平日不便出行。但还算算无遗策,知州大人甚是看重我之才能,从一入仕便跟随蓝大人,筹谋划策、写写算算。彼时,吾英俊倜傥,身姿……”
范进终于有些受不了了,这厮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形象有多么的负面。范进直接打断道:
“既然是舒先生,还请明言,领什么旨,谁的旨?这位是在下的幕僚,但说无妨”
这鼠三小眼睛吧嗒吧嗒的看了看付坤宏,施了一礼。在他的心中,身着道袍儒雅英挺的付坤宏可能才是正主,这一身戎装,偏偏身上还挂了那许多物事的范进,怎么看都不像是“教谕官”。但偏偏他身高雄伟,不得不让人生出一种威压,然后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摇了摇脑袋,随后对范进道:
“教谕大人,您可小声点儿,这可是当今圣上的谕旨——封赏勤王有功之士。传旨的中官已到,我等品阶并不太高,还请教谕大人尽快备马”。说到后来,这鼠三已经有些不耐烦,作为知州大人的师爷,在他眼中,从九品的教谕连个屁都不算。
但是知州大人说此人乃勤王有功之人,也不知他走了哪路的关系,在朝中又大员力挺。这封赏之中也有其名姓,实乃罕见。且不说千里迢迢路途漫漫,就说那斩首后金几百余级的功绩,又是从哪个武官那里分润,委实难以猜测。
此战最终由大同总兵曹文诏上报的军功是:大同镇,配合各地勤王队伍,尤其是登莱志士的牺牲,换来阵斩正红旗甲喇额真苏力可加,全歼正红旗一个甲喇一千多首级的战功。这可是自萨尔浒来东事获取的最大斩获,连圣上都在局势糜烂阴婺多日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本意是因大同、宣府和山西各地的督战不利,打算将山西一系大小官员革职查办,但这场大胜来的实在及时,那曹文诏也没有被裁撤,最后轻描淡写的“发去戍边”了事。
这鼠三和蓝知州两人翻查半天,没猜出来这仿佛从地里蹦出来的范进的来路。身份登记的确是在莱州,而且前不久刚刚捐了个国子监胶州教谕。这种蚊子腿大小的从九品在大明汗牛充栋,两人都没有注意过胶州的这个新任教谕。再往上看,不仅那总兵曹文诏言辞中对其推崇万分,就连当朝第一首辅奸相温也对其爱护有加,温氏一系的官员无不对其极尽美言。
连顶头上司登莱知府陈应元都说,此番能够进京面圣,很大原因都是莱州的功绩。连言辞当中也颇有提拔赏识之意。
这让终日酒池肉林的知州大人有些受宠若惊,自己这骄奢淫逸的小日子,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刮来更多的银子,好有机会捐个更大点儿的官,这“功绩”可是万万没有的。人好在有自知之明,这蓝玉来也是难得的昏官里面有点儿逼数的,那登莱知府大人的日子也不好过,登州兵变,差点儿就让他折戟沉沙,现在因为莫名其妙的“莱州兵勤王”而峰回路转,提拔自己这样的“有用之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切的问题都在于,这小小的莱州教谕到底什么背景,又通过何人分得的军功?蓝玉来最后和鼠三商量,无论他是哪个路数,都是咱万万得罪不起的。万一他是哪家高管的远亲,或是大家门阀的故旧,都是日后升迁的绝佳良援。遂在中官传旨到达时,派师爷亲自去请范进。
范进有些好奇那些中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当日分给监军军功时,只是把首级一股脑的给了便宜大哥曹文诏,根本无暇那些太监。范进决定见见那传说中的太监,还有名义上的真正的领导。
这次进莱州城,范进并没有乘坐四轮马车过去招摇。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便到了莱州知州衙门。
此时那个阉人早就到了,见范进一行到来后,便迫不及待的让蓝玉来等接旨。
具体的内容范进没大听懂,最后只是隐隐的听到赏了自己两千两纹银,又升任莱州国子监的神马“博士”。
博士?!我还没上过学,咋就评了博士?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旁边的付坤宏,那个中官尖细的声音还没念完,付坤宏小声道“五经博士,从八品!”。范进不知道这“五经博士”又是个啥职位,反正从八品的文官,就算没有实职,也应该有些身份了吧?范进有些洋洋自得起来。至于到底是干啥的,一会问下付坤宏不就知道了。
念完了旨,莱州知州起了身,然后双手捧过收好。中官逐一的和各位领赏谢过皇恩的众人道喜。到了范进这的时候,付坤宏对范进使了个颜色,范进心领神会,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了这个太监手里。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中官刚才死板着的臭脸,在旁人不可察的角度掀开后看出竟有足足五十两银,顿时眉开眼笑,随后对范进温和道:
“范博士,咱家受了司礼监曹总管叮嘱,此番圣恩隆重,范博士立了大功,今后若有差遣,来京找我便是。这出门在外啊,多个朋友,不是多条路?”
范进一看那脸上差不多涂了三层面粉的太监,随着笑随着往下直掉渣,只感觉阵阵反胃。但还是谄笑着回礼。
脑中却想——司礼监曹总管?这又是哪位?范进将自己的一些事情告诉那个便宜大哥之后,看来他还是多方走动,连司礼监都照顾到了。自己仅仅是分了他一些人头而已。等等查看后续从宣大过来的马匹情况,如果都是难得的好马,倒不如投桃报李,多划些银子过去就是。
随后,范进也获得了此次千里勤王的封赏。拿到了银子,拆封一看,我靠——只有一两银子。什么?!这是在恶心自己吗?那么多的首级,最后只剩一百两?圣旨上不是写着两千两呢嘛?银子哪儿去了,运丢了?路上颠簸掉水沟了?还是让他吃了?
旁边的付坤宏见范进有些激动,要发作的样子,立即用手捅了捅。随后道:
“将军,此乃‘飘没’,朝廷封赏是一回事儿,到了咱们手里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沿途漫漫,各级官员上下其手,到了将军这里还能有一百两,已经难能可贵了。圣旨上说,让你任《诗》经部分的‘五经博士’,乃是从八品官职,不小啦!”
范进差点儿气的把胡子都竖起来,倒不是他看重那两千两银子,这大明朝廷也忒腐败了吧?从自己这两千两变一百两可以看出,绝对的触目惊心!
真难想象这些自幼诵读圣贤书的精英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曾经有过记载,说是户科的给事中叫做韩一良的人,曾经一针见血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具体的范进记不清了,说的大概就是目前大明朝的情况下,到处都需要使银子,没有银子能办成事儿吗?不管多大的官,都很清楚只有用银子才能铺就晋升之路,这晋升之后嘛,哼哼,肯定就是要把当初花掉的银子都赚回来了!
而且大明朝还有一个具体的“价目表”,似乎都约定俗成了的:
想要总督、巡抚之类的职位,那至少得五六千两,送到合适的人手里。
类似道府之类的肥缺,那也得二三千两。至于州县或者是佐二之缺,定价也各不相同,好一点儿的地方,至少一千再加五百两,差一些的,最少也要千两。
还有那举监及吏丞之类,再加上神马科道、馆选想来多半也是用银子打通的关节。
但随后范进眼珠儿一转,自己若想升的更快,奸相温体仁虽然可以拔拔高,但这基础的几层品级提升还是太慢,前番自己再加上那便宜大哥多方运作,才勉强升了两级。而且自己丝毫不懂这官场,而那付坤宏亦是白给。这“顶头上司”蓝玉来自己还不清楚套路,直接唐突的问也不好,倒不如问问这个阉人。
于是范进寻了个机会,走到那太监旁边,谄笑道:
“天使一路舟车劳顿,若不嫌弃,可去往我胶州,某定会给你接风洗尘,好好安排安排”
“哦?那倒要谢谢范博士了,咱家倒是想去,然回京赴皇命为先,恐要下次了”笑话,鸟不拉屎的胶州有啥好去的?
“天使,敢问我若想捐个从四品、正五品的官阶,需要打通哪些环节?”范进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从怀里扯出一张一百两的大额银票,塞到了太监手里。
那太监偷眼观瞧了一眼面额,脸上一笑,显得那皱纹更深了,脸上的粉更是成片的往下掉,看的范进直恶心。
“你呀,还真会来事儿。都说县官不如现管,这国子监无实职,又无油水,也真白瞎了你这等人才。不如在票取、书仪、岁送、荐谢之时,多多孝敬你那登莱知府陈大人,咱家再在曹总管那里进言,就差不多了。
若是范博士交识不广,那就五百两辞谢书仪奉上,这一县之主官,怕是跑不掉的。县官为正七品,你说的那从四品正五品,怕是要多加历练哦……”
范进一听就明白了,五百两银子送上等于一个正七品。先不管他有缺没缺,咱继续捐就是了!此番从吉州回来,老子就算是在吉州刮地三尺,也要榨出油来!这种方法虽然和大明朝内的贪官污吏不无两样,但咱不是在朝鲜的地界吗?再穷的地方,这银子挤挤还是有的。大不了老子就抢,又不是在大明,根本不怕什么舆论压力。
若是捐了个胶州的知县,今后行动就更方便了,而且大明朝廷目前以文抑武,自己作为胶州最高的行正长官,哪个敢不听调遣?
想通了一切的范进,立即修书给待在胶州的冯剑,让其拿着自己的手书,去李老三那里先支五百两银子,随后送到登莱知府陈应元府上。那陈应元即将入京面圣,赶紧趁着人还没走,再加上大明朝这办事效率,越早越好。而这种事冯剑比较合适,他本来就出身于大明官家,而且知书达理,不似付坤宏那般愤青。
安排好这些,范进便离开了知州州府,返回青岛。临行前那蓝玉来和鼠三不住挽留,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多年的好友。最后朦朦胧胧的点了点,希望能与范进互为依靠云云,范进点头称是,有知州大人提携,定可事事顺遂。
看来这文官的升迁,要比大明武官容易好多。虽然别人非常缺银子,但通过与曰本和吉州的贸易,范进也算小有资产。嗯,通过这陈应元,再加上温首辅,咱不断的捐,军功不军功的,老子特么的不在乎了。以后再有什么斩获,送给便宜大哥就是了。自己用银元攻势,让他去捞足正治资本。
不过呢,当了莱州的五经博士,还是有点儿小开心。这从八品,也算满意。想当年冯剑的老爹混到了一府通判,也就是正六品。而且自己还是特么的《诗》经博士,管理着《诗》经一系的八九个老学究。
这帮子人,自己得好好用了,不用白不用啊!范进想了想,这算是自己“名正言顺”真正的管理的人,派他们出趟远差,应该没问题吧。还有其他州府的“同行”,可得好好利用下这难得的“职权”。让他们去曰本和朝鲜,甚至是东南亚一些国家,传播传播圣人之语,应该也是蛮不错的。
十日后。
先锋官贾飞带领第一批一千五百战兵和三百后勤兵踏上了吉州的土地。
不用先锋开路,前期范进和李国栋已经拉来近千的流民,在这里初步规划了和胶州私港同等规模的据点。其范本都是范进脑中的海岸堡垒。
虽然还没有烧制青砖构筑城墙,也没有那些火炮和小型堡垒,但是最基本的道路和民房已经建好,大家不用再住地窝子了。而且这吉州岛四季温暖,来到这边的长乐大兵们顿时喜欢上了这里。
贾飞考虑的是今后作为远征曰本的重要支撑点,这吉州是要长期占领的。
所以他的动作非常温和,吉州岛东西向跨距六十多长乐制里,南北向三十六长乐制公里。贾飞算好了时间,带领着这第一批的一千五百战兵,兵分两路,一路由自己带领,从西往东前进。第二路由他的第二任副手王飞龙(书友王飞虎推荐)带领,从南往北推进,预计五天的时间,将整个吉州岛控制住。
他的命令非常明确——抓住一切不属于大明人士的人,拘到岛的中心位置的汉拿山上。
一时间,吉州岛上鸡飞狗跳,声势浩大的“吉州肃清”行动开始了。
吉州岛上仅有朝鲜方面的驻军五百,这五百人的带队千户见了长乐大兵的阵势,拆弹而没吓尿了裤子,这些朝鲜兵驻在吉州岛,都是奔着度假、休闲的目的走了各种关系来的。朝鲜北边的后金,东边的曰本都是强敌,这吉州偏远,又没有什么出产,就算是强大的大明和后金、曰本发生战争,那也是打在朝鲜本土,和这吉州没有半点关系。
于是,见到了高举四色军旗,脸上带着杀神面具,手拿堪比曰本铁炮更为精良的鸟铳的长乐大兵们,顿时陷入了恐慌。贾飞只是一轮齐射,驻扎在西边的全部吉州岛驻军就缴了械。
接收队伍时,这千户见都是大明人士,顿时感觉遇到了亲人,用大明话哭道:
“大明就这样来解救我等了吗?”
原来这千户是前朝的遗民,仍然不忘神州。这五百人的队伍里面,除了两百多朝鲜的关系户外,基本上都是本地兵丁。他们仿照大明的军户制,世代居住在这吉州岛。遇到了和自己说一样大明的话的长乐大兵,他们是从内心欢喜的。
贾飞打算将他们留给范进处理。自己则参与到了全岛居民羁押的行动中去。
岛上有两个县,就是静及和旌义两县。贾飞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两个县衙,讲这些朝鲜的官员像是赶鸭子一样,都拘押在了汉拿山。行动出其不意的顺利,只用了三日,这些原吉州岛的居民、官员、驻军统统都被关在了类似牲口棚一样的地方。而四色军旗,则插在了吉州岛的每一个角落,迎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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