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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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道钟寺内。</p>

<p>数人高的青铜道钟，其上的《道德经》铭文，已随雪鸿公主之修为凝成体而消失。</p>

<p>此时，雪鸿公主手中十六瓣青莲急剧变大，于虚空盛开。</p>

<p>“兰耶乃承我法身之圣女，她所忧尘缘，如今我已替她了了，瑶池小妹，我便去尽我之天命了，今日你我一悟，已是此生无憾。”雪鸿公主雍容含笑，轻轻颔首云淡风轻对瑶池仙子道。随即化为一道青光，其上金色符文如链缠绕，正是五千道德真言，飞入青莲之中，化为光明莲心灯，光耀三界大千，万古轮回，净世之浊，清心之魔。</p>

<p>“姐姐欲以青莲为体，己为心灯，道德金箓，欲净化罗刹之恶，度其成道。但依罗刹性恶，何时度得？再相逢不知何时呀？”</p>

<p>丝毫不觉，瑶池仙子一向冰若天山雪的明眸，却似有泪光闪闪，只是素纱蒙面，不见其神情。</p>

<p>“不必遗憾，待青莲再度开时。你我“清净道天，如来觉海”再会。”雪鸿公主柔和之语自青莲心灯之光中发出，言罢。只见得地面已然矗立，镇魔千年的道钟，自动移位，飞向瑶池仙子。</p>

<p>瑶池伸出仙裙长袖，一式“袖里乾坤”，青铜道钟便急剧缩小，化入其中。</p>

<p>之后，空中十六瓣青莲，带着心灯光明与金色符文，自青铜道钟原本所在之位，直落入地中，毫无阻滞，如入虚空，直下地下七十丈赤晶石之下，随即十六瓣莲叶尽绽，随后莲心之光明与罗刹之心合为一体，金色道德符文，将赤晶石围绕，且出入其间，意在以道渡化其魔气。最终十六瓣莲叶缓缓合拢。</p>

<p>雪鸿此生，半生修道，高深道行，罗刹欲苏，为众生故，远嫁雪域，一身修为，尽付道钟，以镇魔心，全众生命。</p>

<p>半生修佛，成其法身，千载悠悠，终有相逢，不负初心，善救不弃，道心佛法，青莲灯芯，度魔之性。</p>

<p>他日青莲开，道天相逢，如来海会，谁人拈花，尽心禅笑。</p>

<p>……</p>

<p>尘埃落定，一切尽归平静，黑气遮蔽无光之天，星月再现。</p>

<p>瑶池收回昆仑境，原如古井无波之道心，再垂眼足下平坦如初的地面，颇多感慨。</p>

<p>浪漫的月光，洒在欢喜殿废墟旁一对互相依偎怀抱的身影，在银铃低低的抽泣之中，两人从未曾分开。</p>

<p>而无头金刚便很自觉的在十米开外守着。</p>

<p>“铃儿，这些年，你，还好么？”见到心中挚爱，自在却突然无话可说，沉默良久才问到。</p>

<p>“……”银铃带着轻微的哭腔将自在离开之后，仲夏村内发生的事情皆告知自在，自在静静的听着，当银铃讲到自己被供养给无贪高师时，自在没来由的心里一疼，摸了摸怀中银铃的脑袋。</p>

<p>“自在哥哥，你会不会不要银铃了？”银铃突然抬起头看着自在的脸，大而明媚的眼睛却是水汪汪的，眼神中闪动着一种名为踌躇不安的情绪。</p>

<p>银铃突然感觉贴着的自在身形一怔，而自在眼中似有难言之隐，银铃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俏脸煞白。</p>

<p>“自在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银铃从自在的怀里出来，后退数步，与自在相对而立，稚嫩青涩的俏脸上满是颓丧的看着自在道。</p>

<p>“铃儿，我这次回来，是想带，你我还有兰耶阿姊的亲人，离开雪域的。”自在神情颇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虽然如今古莲僧并未与他公开撕破脸，但自己已然决定替兰耶阿姊报仇，那么将自己的亲人爱人留在古莲僧掌控范围内，实在是取死之途。</p>

<p>“好呀，只要和自在哥哥一起，去哪儿，银铃都愿意。对了，你当初和兰耶阿姊一块走的？阿姊了？”闻言银铃破泣为笑开心到，反正经过方才欢喜殿的一幕，她对雪域这个故土却再也爱不起来了，再说和自在哥哥一起浪迹天涯，不也很好。突然听到兰耶两字，银铃突然想起便问道，同为小时候的玩伴，三人一起长大，犹记的小时候三人一起过家家时，自在最喜欢与兰耶阿姊扮演丈夫和妻子。而每次银铃不是扮演妹妹，就是扮演女儿这样的角色，气的银铃可爱的小嘴总是嘟囔着。每次问起来，自在总是理直气壮，且故意刺激银铃道“谁让阿姊是除阿娘之外最疼我的人。哪像你？”，每次银铃听完总是气的哭着鼻子，然后踩自在一脚便跑。</p>

<p>再长大些时，每当兰耶，或者银铃或者其他孩子提出过家家时，只要兰耶和银铃都在，自在总是先看看兰耶，再看看银铃，然后一脸阴晴转身离去。</p>

<p>“她死了。为救我而死的。”当自在面带痛楚说出这句话时。</p>

<p>“什么。”银铃顿时面白如纸，连退数步，最后跌坐在地上，失神。“兰耶阿姊，她死了。”第一念为心目中阿姊一般的兰耶之死而痛心，“兰耶，她死了”第二念，她了解自在，所以心中隐约明白了永远不想明白之事：她永远没办法和兰耶争自在了，永远。</p>

<p>“所以，铃儿，我……”自在面带难色，吞吞吐吐道。</p>

<p>“不，我不想听。”已然猜到自在接下来将要说什么的银铃，匆匆起身，双手堵住耳朵，转身逃离。</p>

<p>自在虽也心痛不忍，但亦深知长痛不如短痛之理，自己余生本该用尽一切为兰耶报仇，杀古莲，灭密因莲华宗，但方才经过雪鸿公主一番点拨，却让他的心性直接进入“无心境界”，而修为亦直至先天三境大圆满。</p>

<p>虽然他现在“无心境界”还不是甚稳定，尤其是面对心中所爱的银铃，但真实效果是，一入无心境界，看问题将不再是只看表相，更不局限于善恶，情仇。而是以天道之视角，看透全局，此刻他明白一事，密因莲华宗之斑斑劣迹，并不止是，古莲之类邪僧，借用信仰之名，设立肮脏不平残害生灵剥削平民之条规，例如献祭活人，例如男女传功。以玩弄昏昧之民，同样亦是民 之昏昧共业滋生助长了邪恶，很多时候他们愿意相信种种压迫之为消业。因此，只要众生之昏昧共业犹在，杀掉一个古莲僧，仍旧有千千万万个古莲僧。灭掉一个密因莲华宗，仍旧有无数个密因莲华宗。正如同割草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因此，看透了这些的自在，方才明白，雪鸿公主所言，度苍生之意。</p>

<p>念念妄想无明愚痴的念头念念相生，便是每个人心中的苍生。因此真正度苍生，便是破除己心之妄想无明愚痴之念头，直达无心。亦是顺天道而为，破除天下人心中的妄想无明愚痴。若天下人皆有智慧明悟于心，邪恶岂有插足之处，岂不天道彰显，世间安平，这亦是古圣贤留下千经万典之用意，杀人之能阻一时之恶，诛心却能阻永恒之恶。此时自在已然此心以具，只待天时。而自在亦知，这或许是努力百年亦难行之时，更何况，有此明悟于心，但并不代表，自在便放弃了替兰耶报仇，放弃了解救兰耶被镇压在骨玉杖中的灵魂，放弃杀死古莲僧，并非如此，而是不挂心于此，因为自在明白，同样一件事，天可成就之，亦可不成之，端看你之初心如何，又是否能一直初心不改。因此他明白，古莲僧即使该死，亦不该亡于私仇，这些自在只能待天时至，况且加之以古莲僧之修为，自在心中隐隐明白，百年内，自己胜算渺茫，自己根本无法照顾银铃，与她在一起生活。对并非修行者的银铃来说，百年即是一生。</p>

<p>只见自在向银铃欲逃走方向身形一闪，捂着耳朵，仓皇奔走，银铃儿便直接撞在了自在怀里。</p>

<p>自在双手扶着银铃的肩膀，神色诚挚的看着银铃。</p>

<p>“不，我不听。”银铃却不看自在，依旧捂着耳朵，一直摇着头，头上装饰的红色玛瑙珠串，以及条条小辫子，皆因此左摇右摆，脸上更带泪痕。泪珠不断划下。</p>

<p>“银铃，我……”自在再次欲言，银铃却是挣脱了自在的双臂，往反方向跑去。</p>

<p>自在见状摇头轻叹，却未再追去。</p>

<p>“啧啧，怎么，头秃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了？连怜香惜玉都忘了么。”随着一道清冷的女声，径见身穿广袖仙裙，面带轻纱，的出尘仙子，绰约而立，正是瑶池仙子，此时她秀手轻捻银铃的手臂。却是望向自在语带嘲讽道。</p>

<p>“妹妹长的好生清秀，如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可惜居然喜欢一个秃头。”随即细细打量着银铃夸奖道。话中之意更是很明了的指着和尚骂秃驴。显然她对自在处理与银铃之事的方式颇为不欣。</p>

<p>银铃见状顿时，带泪的明眸中，浮现几丝狐疑与不悦。挣脱瑶池仙子的手，然后死死盯着自在，缓缓走至他跟前。</p>

<p>一双秀手，抓住自在白袍领口，掘强而又含泪的眼神，如此让人心疼。“是因为她是吗？”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瑶池仙子。</p>

<p>自在闻言倒是一怔。</p>

<p>“你若想真让她死心，只要你求我，我可以配合你演这场戏。”自在神识中想起了瑶池冰冷的声音，自在望去，却见瑶池亦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人以传音入识交流道。</p>

<p>“不必了，说清楚便好，何必再刺激铃儿。”</p>

<p>“如果我说能妥善处理此事，你的铃儿亦不会伤心，只需你主动求我。”</p>

<p>“那在下便恳求瑶池仙子。”两人神识交流之中，自在很光棍的道。</p>

<p>闻言，顿时瑶池仙子一愣，良久素纱下的仙容才一副吃了大亏的模样。“额，我原以为你不是那么痛快地喜欢求人的人。”</p>

<p>“说话呀。”见自在竟然丝毫无视自己与那名带面纱的女子竟然深情款款的对视，饶是银铃平日虽稍有任性但，还不错的脾气，此刻青色稚嫩的脸上却是愤怒了起来。</p>

<p>自在此时回过神来，对银铃摇了摇头。</p>

<p>“铃儿，你想哪儿去了。”</p>

<p>“你还想骗我，方才……”银铃神色难以平静，泣声道。</p>

<p>“铃儿妹妹，大概你的自在哥哥见了你便不会说话了，若有兴趣，何妨随我走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