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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7.

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这就好比你喜欢着一面湖水。你永远只能看见湖水的深邃，而映入湖面的也只是你的倒影。你一直试图和湖水说话，最后才郁闷地发现湖水回应你的仍旧是它的深邃。

……

一九九九年四月的一天傍晚，厚重的乌云遮得天边显得格外深沉。橘红色的余晖洒在整个小区里，显得小区极为梦幻和安宁。小区里也时常传来雀鸟婉转的鸣叫声，还有风吹动树冠时发出的沙沙脆响。

那天傍晚，郑思仪拿起一袋满满的垃圾出了门。她刚出门就同样遇到也打算下楼扔垃圾的林子皓，两人在楼道上机缘巧合地碰个正着。林子皓嬉皮笑脸着朝郑思仪寒暄道：“哟，好巧呀。思仪你也打算去扔垃圾吗？”

郑思仪清楚林子皓这是在跟她打寒暄，有谁拿着一袋垃圾出门后不是扔垃圾的？但就算是林子皓无厘头的寒暄话，郑思仪也不能假装没看见。她说：“对呀子皓。你是跟我踩点来了？我们出门的时间都这么准呢。”

每次林子皓被郑思仪怀疑，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害羞。他红着脸对郑思仪说：“思仪，虽然我是很想跟你踩点的，但这次真的是巧合。”

郑思仪才不会在这里和林子皓唠家常。她拎着那袋垃圾往下楼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影就这样晃过林子皓的眼前。郑思仪背对着林子皓说：“别一聊就聊不停。”

林子皓看着郑思仪那道森然的背影，都有种敬而远之的错觉。在林子皓看来，郑思仪比任何一位同龄孩子都要思想成熟。林子皓不知道郑思仪为什么那么精明能干，兴许是家庭不和谐的环境迫使郑思仪过分地早熟吧。

……

林子皓跟郑思仪走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很冒昧地问郑思仪：“思仪，我愈发感觉你根本不是小孩子。这种感觉好强烈。”

郑思仪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她自然也希望别人也不要拿她当小孩子。她目光犀利地看向林子皓，说：“子皓，你有这种感觉说明你的观察能力还正常。你听说过孟母三迁的故事吗？”

林子皓虽然玩世不恭，但寓言故事倒是经常听说。他说：“我知道啊。你突然扯这个干嘛？”

郑思仪跟林子皓来到垃圾桶旁后，她把手里拿着的装垃圾的袋子往桶里一扔。她拍了拍双手，跟林子皓不紧不慢地说：“怎么样的环境决定孩子怎么样的成长。我现在所处的家庭环境跟子皓你们家不大一样，就是因为这种不一样才迫使我必须赶紧长大。”

郑思仪说完就转身离开，留给林子皓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郑思仪说的话总是这么深不可测，让林子皓听完都会一头雾水。林子皓把垃圾也扔进垃圾桶后，便跟着郑思仪的背影跑了过去。

他来到郑思仪的身旁，问郑思仪：“思仪的意思是说思仪的家庭不和睦吗？”

郑思仪很意外林子皓能把她说的话的意思理解对，就这一点就足以让郑思仪给他竖一个大拇指。她对林子皓说：“子皓，你的理解能力也有很大进步嘛。你还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是哪一天吗？”

林子皓当然会把他和郑思仪初次相逢的时间记得深刻，也许是出于对邻居的关心。他说：“一九九八年四月六日。”

郑思仪说：“是呀。我想你一定很好奇那天下午我怎么就一个人坐石椅上哭了？”

林子皓从很早开始就有这个疑问了，一直碍于会影响郑思仪的心情才不好意思过问。郑思仪语重心长地说：“那一天下午，我爸妈又吵架了，而且吵得特别凶。我看到这一幕时心很累，心累了的我总忍不住想掉眼泪。为什么子皓的家庭会那么圆满，而我的家庭那么支离破碎。别人都羡慕我聪明机智，他们都夸我是‘别人家的孩子’，但我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却还不如他们家。”

郑思仪说：“从我十岁开始，我爸妈就开始因为一件事产生隔阂。也是从我十岁开始，我预感我爸妈终有一天会分家。我害怕那一天到来时我依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以我试着多看一些成人电影来让自己快速成长。不过看来我似乎成功了，我现在比任何同龄的小孩子都要睿智许多。”

林子皓听郑思仪一口气跟自己阐述的这一切都大为吃惊，没想到郑思仪的思想成熟是因为害怕爸妈会离婚所以才想尽快进去大人的世界呀。郑思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的她就要面对爸妈迟早要一刀两断的事实。要说郑思仪的爸爸妈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婚，恐怕是顾及到郑思仪的感受吧。一对夫妻要离婚，受伤的总是孩子。

郑思仪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林子皓这个笨蛋说起这些，也许她从很早开始就想要把这些不愉快的事跟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分享了。郑思仪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但其实也并没理解到“家丑不外扬”的真谛。但伤心事憋在心里只会让自己心情更糟糕，何不如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来诉苦。

林子皓也不愿郑思仪拿她破裂的家庭跟自己比，郑思仪也把林子皓的家庭看得太美好了。林子皓一脸深沉地说：“思仪，其实我的家庭也并非你想得那样圆满。我妈妈在我十一岁时就被确诊有早期痴呆症，我妈妈现在的记忆力大不如前。”

郑思仪早该想到林子皓的妈妈身体有缺陷了，从她第一次跟他妈妈见面时就已经知道了。郑思仪已经和林子皓一起在上楼梯了，她听林子皓这么一说都很同情林子皓的遭遇。郑思仪说：“没想到子皓跟我一样可怜呀。”

但尽管如此，林子皓也很满足。既然病无法好转，向神灵祈求也无济于事。他说：“但就算我妈妈的记性不好，她依然记得我和我爸爸的名字和面孔，依然记得我和我爸爸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就算我妈妈的记性再不好，她依然没忘记爱我和我爸爸。”

也许这就是郑思仪一直崇拜的爸爸妈妈吧，老夫老妻在一起能这么相互依赖、白头偕老是世间再好不过的事。郑思仪说：“子皓，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你有一个好爸爸和好妈妈。”

郑思仪和林子皓来到三楼的楼道了，他们都站在各自的家门口。林子皓不想郑思仪因为她的家庭不和谐而伤心，就跟郑思仪说：“思仪，你也不要总把伤心事搁心里，那样多难受啊。你以后要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就尽管跟我说，我帮你解开。”

郑思仪很感谢林子皓能这么帮助自己，但她也不指望林子皓能帮助她很多。她微笑着跟林子皓说：“子皓，谢谢你能想到要帮助我，但我才不奢望你要帮我呢。不过我很感谢今天你能陪我聊这么多，我从很早开始就想找一个人诉苦了。子皓，你要答应我，我的这些伤心事你不要说给第三个人听。”

林子皓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他说：“嗯，我答应你。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事的。”

郑思仪听林子皓给自己下这么大的承诺，自己也就放心地开门、进屋、关上门了。她回到家后第一眼看见的是就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着实让她吓一跳。郑思仪跟她妈妈打招呼：“妈，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她妈妈面带微笑着说：“思仪，扔个垃圾这么久啊？”

郑思仪说：“哦，路上遇到子皓，我就忍不住跟他多说几句话啦。”

她妈妈说：“这样啊。算了，你赶紧把手洗洗，我们吃饭了。”说完，她妈妈就转身往厨房走去了。

郑思仪也换上拖鞋，来到客厅。她看着客厅里空无一人，就心知肚明——今天她爸爸又没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