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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弟兄们已经远离巫山寨,可在这京郊的庄子里,很多地方还保留着从前巫山寨的作风。
整个庄子里分几个方位安排了守卫轮流值守,还有四处巡逻的,除了这些,胡大勇还做了同巫山寨一般几级防备,以防有不法者轻易入侵。
所以,别瞧这庄子看上去简单,但实际上严实的跟铁桶似的,没有命令,谁也别想轻易进这庄子。
对于胡大勇的这个做法,李若初是持赞同态度的,毕竟,除了赚钱,保证大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换成李若初从前常说的一句话,生命安全是革命的本钱,你没了命,再多的钱死了也带不进棺材。
对于此,胡大勇是很信奉李若初说过的这条真理的。
与成欢和成喜二人一路沿着蜿蜒小道往里走,也没去大家住的大院儿,而是直接朝酱油作坊走去。
酱油作坊就在庄子里一片日光充足的空地上,将从前的菜地翻新了,直接铺上青石砖,晾晒场地和存储场地,还有包装场地都一一隔开,四周只再简单的整修一下即可。
今日的阳光极好,所有的酱曲已经全部拿出来露天晾晒,几十个大缸整齐的排列着,场面好不壮观。
晾晒场上,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两名少女正在拿着小本子记着什么,李若初眯着双眼朝那二人仔细望了望。
两名少女穿蓝衣裳的是芍药,还有一个穿紫衣裳的似乎有些眼熟。
成欢在一旁提醒道,“那名穿紫色衣裳的是罗裳姑娘。”
听成欢这般一提醒,李若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
那名紫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个月李若初在京中街市所救的女子,当时还有个青衫老头,她想起来了。
这两个月她也来了几回,不过也没瞧见她,只听蝶儿说过那个新来的姐姐病了,不然就是出去了,总之,自打她救了人,她还是第一回瞧见她。
不提起,李若初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么号人。
是芍药先看见的李若初几个,拉了那名紫衣女子小跑着过来。
“寨主。”芍药笑眯眯的打着招呼,说着又拉了罗裳的手,介绍道,“这是咱们的寨主,之前跟你说过的。”
罗裳自然是记得李若初的,她只朝李若初微微欠了欠身,随即礼貌的轻唤道,“寨主好。”
李若初看着眼前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子与芍药一样,穿的都是粗布衣裳,且还是阔腿裤装,颜色不够鲜艳,却足以接地气,与芍药二人往那儿一站,活像两个农家姑娘。
虽说穿戴并不讲究,可两个姑娘脸蛋漂亮啊,二人往那儿一站绝对回头率极高。
打量的差不多了,李若初出声问道,“你叫罗裳?”
罗裳微微点头,“是。”
李若初又看向罗裳手中的册子问道,“你识字?”
“是。”罗裳再次点头。
芍药看着罗裳紧张的样子,拉了一把罗裳的胳膊道,“罗裳,我们寨主人很好的,你不用这么拘束。”
李若初与成欢和成喜交换了个眼神,挑了挑眉,意思是问,怎么?我男装的样子看起来很凶?
成欢和成喜二人望了望天,选择避开这个问题。
“你爹呢,身体可好?”李若初又问,不过声音较之前柔了几分。
罗裳只垂首道,“承蒙寨主相救,又蒙柳大夫医治,我爹现在已经好多了。”
对于李若初这个女寨主,罗裳打心眼儿里是感激的,不过总是本着敬畏的心态,可不敢跟芍药一般在李若初跟前嘻嘻哈哈的。
瞧着罗裳的言行举止,李若初只若有所思的盯着罗裳看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只从芍药和罗裳二人手里接过册子翻了翻,很满意这俩丫头的做事态度。
李若初亲自查看了酱曲,又与芍药和罗裳二人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作坊这边。
几人一道朝大院儿走过去,远远的就瞧见胡大勇迎了过来。
胡大勇一身青衣短打,气喘吁吁的朝这边一路小跑着过来,咧着嘴笑开了,“若初,怎么样,都四处瞧过了吗?看看我把这里打理的怎么样?”
李若初看着胡大勇那一脸求表扬的神情,不由伸手拍了拍胡大勇的肩膀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不错不错,非常有前途。”
“那是。”得到夸赞的胡大勇自豪的扬了扬下巴,眼神一瞥便朝李若初身后的成欢和成喜看去。
成喜猛的一记朝胡大勇瞪了一眼,将胡大勇吓了一大跳,脖子下意识的就往后缩。
“小样儿,还挺凶。”胡大勇撇撇嘴,斜眼看着成喜道。
成喜自是一记白眼飞过去,随即不再搭理他。
“到大院儿去坐吧,让罗裳给沏壶好茶,嘿,你别说,罗裳沏茶的手艺好着呢。”胡大勇说着看了一眼罗裳,而罗裳只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垂着双目,唇角微微上扬,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李若初余光只扫了一眼罗裳,并未再说什么,只随着胡大勇朝大院那边走去。
庄子上只有一座大院子,其他的房子不少,从前都是给庄子上干活的人住的,如今改造之后变成了挨在一起的单间,两人一间,长长的两排,一共有好几十个单间。
相比从前在巫山寨的时候很多人挤在一个大屋,如今的环境简直好太多。
大院儿里边儿的厢房给女眷们住,外院儿用来商讨事情,或者招待客人。
到了外院儿,选了一个凉亭的位置坐下。
罗裳沏了热茶端来,芍药也端来了点心,紧接着两个女孩儿便退下了。
亭子里,只剩下里若初与胡大勇二人。
“怎么样,我这坊主当的可还行?”胡大勇再一次得瑟了起来,至少他认为,他将整个庄子打理的妥妥当当。
“行行行,别贫嘴了,功劳全让你一人揽了。”李若初无语的摆了摆手,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儿。
被李若初这般一说,胡大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着李若初嘿嘿直笑。
“对了,那罗家父女二人平日里你可有观察过?”李若初正了正色,突然问道。
见李若初一本正经,胡大勇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只点了点头道,“嗯,从那罗家父女二人进咱这庄子第一日起,我便让人留心了。”
李若初挑了挑眉,仔细的听着胡大勇的话。
胡大勇道,“总的来说,那父女二人倒还好,至少看着不像个坏人,罗家姑娘罗裳就是性子柔了些,跟芍药较为聊得来,毕竟俩姑娘年龄相仿,只是那罗家老头儿......”
“那罗家老头当如何?”李若初追问道。
胡大勇皱了皱眉道,“我让人盯着他呢,这么几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是性子古怪了些。”
闻言,李若初来了兴趣,挑眉问道,“怎的怪了?”
胡大勇道,“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理人,总之一点儿不合群。”
李若初细细听着胡大勇的话,单手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敢肯定,这对罗氏父女一定不是寻常百姓人家,至少二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李若初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不由一愣,再看看杯中的茶叶,不过是寻常的茶叶,多喝两口便觉唇齿留香。
“怎么样?茶不错吧。”胡大勇说着也端了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放下茶盏又道,“别看罗裳年龄小,懂得可多了,也很讲究,就连每日冲茶的水她都要拉着芍药跑去山边接那山涧清泉。”
李若初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问胡大勇,“那罗老头儿呢?”
胡大勇下巴朝外面指了指,一脸嫌弃,“大约在河边吧,每天都在那儿发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傻子。”
便是因为这对父女是李若初从恶霸手里救回来的,胡大勇也只想着这老头大概是受了刺激,否则也不会整日呆愣着。
话音刚落,李若初便撩了袍角,纵身一跃,翻过凉亭的栏杆,大跨步走出院子,直奔河边而去。
到了河边,李若初沿着河岸找了一圈儿,终于在河边的一颗大树下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
之所以说落寞,是因为老头本就黑黑的瘦瘦的,再加之那呆滞的眼神望着远方那一幕,着实像一个孤独的老人做派。
“老头儿?你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李若初也不客气,直接抱着双臂朝罗老头的方向走去。
罗老头听到动静,循声望去,阳光下,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缓缓朝他走来。
上回李若初路见不平拔刀助,李若初出现的时候,罗老头已经昏过去了,故此,并不识得李若初。
“您是?”罗老头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却不敢全然断定。
李若初行旨罗老头跟前,只淡淡一笑,“我是这庄子的主人。”
听李若初这般一说,罗老头便确信了心中的猜测,连忙起身,对着李若初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能,此生无以为报,甚是惭愧。”
李若初也不回应罗老头的话,只直接道,“老头儿,你不是京城人士对吧,而且我总觉得你不是寻常百姓人家,你说我猜的对吗?”
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奔入主题。
李若初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头,罗老头只无声的扯了扯嘴角,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凄凉。
沉默良久,只听罗老头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的确并非京城人士,在下实为济州人士。”
“为何远道而来”李若初问。
只见罗老头苦涩的笑了笑,“来京城申冤,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闻言,李若初皱了皱眉,果然,罗老头的身份并不简单,只是没成想他的身上还背着官司。
李若初并没说话,只安静的听着罗老头缓缓道来,“姑娘叫我老头儿,实则在下今岁还未至不惑之年。”
闻言,李若初惊讶的瞪着双眼看向罗老头,这老头看上去有六十了吧,未至不惑之年?那便是四十岁都不到,可再看看罗老头的脸,哪里像是三十多岁的男子。
“恕我冒昧,想来罗大叔一定经历了很多事吧。”李若初歉意的看了看对方,当下便改了口。
罗老头只轻轻摇了摇头,双目看向远方,将他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李若初。
罗老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竟然在一个小姑娘跟前说起了过往,且说出来之后,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罗老头名叫罗子义,乃淮北省济州人士,其父是翰林出身,曾在济州做知县,后因有一年牵扯进了一桩科举作弊的案子,后惊动了皇帝,且被皇帝判了斩监侯。
斩监侯不同与斩立决,对于重刑犯,由刑部审批,然后就地正法。
而斩监侯相当于现代刑法的死缓,判斩监侯后会暂缓执行,会等到第二年的秋天交由三司会审,最后的生杀决定权在皇帝手中,说白了便是皇帝高兴哪一天砍你头便哪一天砍你头。
而罗老头呢,哦,不,罗子义原来也是个秀才出身,因为受到父亲的牵连,所以也被剥夺了秀才的封号,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而罗家为了申冤救人,四处打点,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母亲病亡,其妻难产,胎死腹中,最后家中只剩他与小女儿罗裳。
这么些年,罗子义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为何为官清廉的人却惨遭入狱,那些个贪官污吏却能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继续为非作歹,欺压百姓。
从前的罗子义也想着通过科考之路一展抱负,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可偏老天不长眼,因为罗子义的父亲被牵连进一桩科举作弊的案子,父亲下狱之后,初得消息的罗子义很愤恨父亲为何会做出这样傻事。
可当他好不容易买通了狱卒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被人屈打成招,不成人形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父亲压根儿不过是个背黑锅的,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另有其人。
于是罗子义下定了决心要为父亲讨回公道,这些年来他不知道敲了多少鸣冤鼓,每每上堂之前总是先挨一顿板子,那些所谓的父母官才开始听你讲述冤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案子要么被人拖延处理,要么就说他告假状,完了还得再挨一顿板子。
尽管这样,罗子义始终没有放弃,县衙不行告府衙,府衙不行就再往上,再不济他便去那皇城脚下敲登闻鼓,总有一日他会为他父亲讨回公道。
事实上,在为父鸣冤的路上困难重重,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老母亲也因抑郁成疾最终撒手人寰,就连他的妻子也曾劝过他这件事情就算了,她只想好好的过日子,看着妻子日渐变大的肚子,罗子义曾想过放弃,可终究天不如人愿,妻子难产,母子双双离世。
这件事情让罗子义一蹶不振,直到在旧宅看到父亲的书信,罗子义才算彻底醒悟。
原来父亲因为无甚背景,长期被欺压被逼迫,甚至被人以家人的安危要挟做了许多有违良心的事情,父亲内心不安且不愿长期被人摆布,也因此才有了后面被冤入狱之事。
书信中,父亲记录了他所见的冤假错案,记录了威胁他的人的名单,还有一些少的可怜的证据,罗子义猜测父亲只是想要保护家人才收集这些证据以求自保,不料,事与愿违,还是被人算计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不辞辛苦的照顾他,罗子义的心软了下来,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沦为罪臣之后,所以他下定决心继续走向为父讨公道的路。
父女二人皆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为了生存下去,只好走向了卖艺的这条路。
才在京城落下脚,卖艺第一日,便遇到了京城的无赖,不过好在遇到了李若初。
得知罗子义的事情之后,李若初心里其实还挺佩服这样的人。
因为一个信仰,一直在坚持着,从未放弃。
“姑娘是否觉得在下很傻。”罗子义自嘲的笑了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李若初摇了摇头,“不会,不仅不觉得您傻,还很敬佩你的勇气,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希望的。”
直觉告诉李若初,罗子义并没有说谎,除了身心所负的的压力,他还差一份希望。
而这份希望,李若初愿意出手相助。
大概是罗子义并未想到李若初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看向李若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
李若初起身,双目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淡淡的说道,“罗大叔,你可愿留在庄子上?”
闻言,罗子义并未回应,只双目怔怔的看着远方,似乎心中有所思量。
为父鸣冤鼓的确是罗子义来到京城的目的,但他从来都明白这是一场持久战,可如今连活下来都很困难,更别提打持久战了。
只听李若初朗声道,“我的庄子上从来不养闲人,要想有所收获,必须得有付出,一个人只要坚持努力,到最后总能有所获得,总能翻身的,对吧,罗大叔。”
平平静静的一番话似乎一语点醒梦中人,罗子义心中突然豁然开朗,他起身,朝李若初拱手恭敬道,“多谢姑娘提点,在下想通了,多谢姑娘收留,在下愿意留在庄子上,一心为姑娘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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