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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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外公家，母亲迅速从包里取出衣服给我换上，我依靠在床头，实在太累，却又不忍心睡着，迷迷糊糊听到母亲伤心的倾诉和他们的谩骂。我时不时努力睁开双眼看着母亲，确定母亲还在身边我又继续合上双眼，就这样进入梦乡，梦里梦外都是恐惧，偶尔会被惊醒，也会突然哭叫一声，母亲轻拍着我的胸前，我便安静。

第二天起床，大家围坐在桌前一起吃饭，久违的安宁，让我瞬间忘记昨夜的恐惧回归童真的单纯，早饭后我自娱自乐，或捡一些石子瓦块盖房子，或拾起一根木棍学习剑法。

临近过年，继父又来了，同样是三招，这次不管用了，有外公一家做靠山，我们很有底气。对于母亲的言辞拒绝我表示赞同！不读书也行！谁都没有料到，第二天继父带上了年迈的奶奶，一起下跪乞求，并保证日后不再动手，奶奶老泪纵横，苦口婆心。母亲善良，只好回去。

接下来勉强过了半年的安宁日子，继父每天早出晚归，或捕捉黄鳝，龙虾卖钱，或在田间劳作，母亲帮忙务农，在家洗衣做饭，我的学习成绩也有所好转，下学期考试语数总分已突破半百。学校还给我颁发了人生第一张奖状：《三好学生》，我高兴坏了，似乎渐渐对读书产生了兴趣，对自己有点自信了，我拿给继父和母亲看，他们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或许早就知道这只是个安慰奖项，也或许是因为我在学校太过听话太过沉默，对于我懦弱的一种肯定。我从不与同学打架闹事，偶尔被人欺负也只是回来默不作声，母亲询问我身上的伤痕，我大多是以“不小心摔跤”为托词，我内心知道，自己在这个村里，在这个学校是没有任何人为我撑腰的，唯一的依靠是母亲，而母亲也是脆弱的。我更害怕母亲会为我而牵连，我只有默默承受，忍受，同学经常骂我“野种”，每天让我钻过几个裤裆才能进教室，这些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而造成这样的局面，因此，身边所有的人都认定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脾气，更不会有骨气和志气！

事实证明，我不但有脾气，有骨气，还有与生俱来的霸气！而且，一旦爆发，就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我之所以能无限制的忍受，是因为我不想母亲受伤害，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一切，是的！是一切！从此我不再沉默，不再忍受，甚至让人惧怕：

事情发生在我七岁生日的当天，这也是我人生记忆中的第一个生日。

农历六月二十三，正处炎热的暑假尾声，母亲陪我吃完中饭就独自骑着车离开，说是上街给我买生日礼物。出门前为了这事与继父争吵了起来，我习以为常，毕竟这一年多来，三天打一架，一天吵一架的模式从未间断过，母亲头上脸上身上伤痕累累。

我不知道生日是怎么回事，大清早起来，母亲就意味深长地告诉我：“儿子，今天是妈妈生你的那天，七年前你来到这个世上，妈妈真后悔生你出来，让你和妈妈担惊受怕吃尽苦头，受尽磨难！”

母亲上街后，我在家里等待母亲回来，时不时脑海里就会响声母亲的声音，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突然我下定决心要上街寻找母亲，于是我光着脚丫顶着烈日朝街上走去，一路上，越走越快，心越走越慌，最后变成了奔跑，喉咙哽咽，双眼模糊。就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妈！”我大声喊着，快速朝母亲跑去，全然不觉得双脚踩在滚烫的石头子路面的疼痛。母亲看到我的样子，停下车摸摸我的头：“浩儿，你怎么来了？”

“妈，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来，就想过来接你！”现在回想起来，我解释不清是何种力量促使着我去找母亲的。殊不知，这个举动挽救了母亲的生命。

我两在村头找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母亲拿出几个肉包子和一瓶汽水??1??4到我手里，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吧唧吧唧着嘴一边感叹“真好吃，真好吃！”，不一会母亲又递给我两块三毛钱：“儿子，这是妈妈身上剩下的所有的钱，你拿着，算是生日礼物，千万别让木头发现了！”

我接过钱，发现身上并没有口袋，又无处可藏，母亲拿出几盒药，自己合着水吞掉，药盒给我装钱，我便小心翼翼的将钱折叠好放进去，紧接着我又看到母亲吃第二盒，我实在不理解便问母亲：“妈，你吃什么药，怎么要吃这么多？”

母亲肯定回答：“没事儿，妈妈将这三盒药吃完了就不会再生气发脾气了，木头以后再怎么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感到痛，更不会和他吵架了。”

我听到这样的回答内心兴奋不已，因为平时他们吵架，要是妈妈顶嘴，结局一定是我们母子两都要挨打，甚至扫地出门，而母亲脾气原本就很暴躁，那样我就没有学可上了。若是母亲学会了我的忍耐，就可以少挨很多的打骂。正因此，我便鼓励母亲：“妈，那你快吃，多喝点水就不会苦了。”母亲突然落泪，三盒药片一颗不剩的吃完了，拉着我往家里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母亲有点跌跌撞撞，我询问，母亲解释上街太累，想睡觉。我走进房间，将藏有钱的药盒子迅速藏好，确认不会被发现，便出门找同学玩儿去了，母亲在我出门的一刻叮嘱我，别回家打扰她，于是我到处串门找同学。

待我和小伙伴们在池塘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快七点。这时继父也正好到家，一进门就听见他的责骂：“怎么搞的，这么晚还没做饭吗？”，我无辜地看着他：“我妈说上街累了，在睡觉。”，他怒气冲冲跑进房间，我紧跟其后，试图护卫，他骂骂咧咧地摇着母亲，母亲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一刻我脑袋空空，继父慌张地将奶奶叫来，奶奶坐在床前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经文一样，还是没有反应，突然奶奶哭喊起来，我意识到不安，心跳加速，跑到跟前拼命的喊叫：“妈！妈！你快醒来，妈！妈！快起来！”。

这一刻的感觉跟之前在路上找母亲时的一样！心里越来越慌，继父大吼：“你妈吃了喝了什么没有？”，我保持沉默，继续搂着母亲的头。

“快点说，不然你妈就死了！”

这一句话似晴天霹雳，用语言完全形容不出我那一刻的恐惧，毫无准备，此刻我全然不顾他会发现母亲偷给钱我这件事，第一时间从墙角上抽出一块砖头，找出那个药盒。这一下我才仔细看到药盒上有个“安”字，继父没读过书，也不认识，只好拿着药盒找到村里的余医生，余医生拿到药盒慌张地问：“木头，她吃了多少？”，继父看着我，我肯定回答：“三盒！”

余医生惊慌失措：“快快快，快拖板车，送镇上医院！吃的是安眠药，再不快点就会死的！”

听完医生的话，我瞬间崩溃，全身无力，眼泪夺眶而出，继父拖着我找来板车，还跟了好些村民，将母亲抬到车上，继父在前面背着缆绳，拉着板车跑，我和村民们跟着后面推，奶奶试图将我拦下不让我去，我拼命挣脱，一改往日的沉默懦弱，大喊大叫，双眼通红，天色渐渐黑下来，我光着脚一路狂奔，路途中感觉到脚后跟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凉凉的感觉，也不知道疼痛。更不害怕黑了。这一路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也不知道流过多少泪。我想世间最痛的莫过于流着的血和泪没有机会擦拭。母亲在板车上摇晃着瘦小的身体，村民们偶尔看到我的模样，不忍说出什么，我的双手始终从未离开过，就像当初抓住母亲的衣角一样。

内心开始萌芽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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