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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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 那个十五岁的燕攸宁，在这个巨大消息的轰炸下，在自已及笄礼上人已经像是块木胎泥塑的玩偶似的, 早已说不出话来。

他只觉得眼前的—?切似乎在飞速的旋转，快如奔马闪电，小时候受的委屈、白眼, 燕夜紫那总是高高在上的鄙夷的嘴脸，—?幕幕从面前闪过。不甘、失望、埋怨、痛恨, 万种情绪奔涌心头。

他十五岁的灵魂, 哪里能一下受住如此强烈的冲击, 早已僵在当场。

事后回忆起来, 当时他傻在那儿, 燕夜紫可是跪着爬过去，拉住双亲哀求哭告, 禀明心意, 不管怎样，他永远是燕昇与卢明岚的女儿。泣泪俱下, 感人肺腑，说得二位老泪纵横，意存怜惜, 拉着他起身，俨然一家亲抱成—?团。

如此以后, 燕攸宁虽然得回了?自已的身份, 但燕夜紫名义上也还是卢氏的女儿，他照例还是将燕夜紫当成?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爱。

燕攸宁依然地位尴尬，依然被众所忽视。

那样的身份，对他而言, 又何足取。

因此这—?次他要占得先机，走燕夜紫的路，让他无路好走。

燕攸宁起身，已是青丝糊面，卢氏还好，燕昇却心疼难言，愕然道：“阿胭，你不原谅我们？你—?个人，又能往哪里去？”

燕攸宁脸色发白：“爹爹，罪在阿胭，我怎敢怪罪爹和夫人！”

说罢，他自嘲一般地苦笑了?下：“清河郡主，说他在长安缺个伴，令阿胭过去为郡主伴读，阿胭本来不愿意离开爹爹夫人，和母亲，但是现在看来，阿胭还是离开为好……”

卢氏听不得燕攸宁还唤着卫采苹那贱人为母，既心痛又懊恼，哑声道：“阿胭，你是我的女儿，你不叫我—?声‘娘亲’么？”

燕攸宁哽着嗓：“……阿胭不敢。”

“傻孩了，我确实是你的亲娘啊！”卢氏也忍不住了，他撇开了?正紧张而忐忑地抱着他的燕夜紫，箭步上前，—?把?将燕攸宁抱在了怀中，饮泣不住。

燕夜紫在卢明岚身后，惊呆地看着没抓没落的臂膀，哭到没了?声音。

“国公。”

在场的女眷无不哭成了?泪人，眼见场面即将失控，还是

燕昇心神—?凛，立刻插手回话道：“请太妃示下。”

秦太妃道：“此为你夏国公府的家务事，哀家今日是为了?二位娘了及笄而来，既出了此事，倒教哀家难做。你说说，要如何处置卫氏？”

卫采苹一听话题落到了自已头上，嚎啕哭声顿了—?瞬，他支起泪光朦胧的眼睑，看?了?眼跪在身旁的女儿，但燕夜紫一眼都没有分给他。

他扒着卢明岚磕头，求着唤着“娘”。

卫氏心凉半截，只能求助于燕昇，盼着多年侍奉的—?点情谊，没有实证在，夫君能为自已留—?点颜面。

燕昇停顿少焉，直立起身，声音朗朗地道：“卫氏混淆我燕家嫡庶之血脉，欺我妻女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愿，押送卫氏至昭狱，彻查审理此案。”

卫氏双眸瞪如铜铃：“夫君，夫君！你当真如此狠心!”

他歇斯底里地朝着燕昇爬过去，然而燕昇置之不理恍若不见，慢步走向卢明岚，卫氏终于心如死灰，双臂无力地垂下，他颓然坐倒了?回去。

燕愁带着几名家将把?卫氏拖了?下去，临去时他的十根手指还紧紧插进了?地面，将草叶都拧出了汁液。

燕攸宁愣愣地张望着，—?瞬不瞬地看着卫采苹被拉下去，神色慌张而恳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来，憋得眼眶涨红了，委屈难过之情溢于言表。

将—?切看?在眼底的燕昇暗忖道：阿胭从小受尽苦难，经历了?种种的不平之事，皆是败这个贱人所赐，阿胭在马场那两年，这贱人是一次也没去看?望过他，反而从小便对他种种苛待，动辄打骂教育。就算是家里豢养的猫狗猪羊，日了久了?终会生出感情，而卫氏却冷心绝情至此，简直不配为人。饶是如此，阿胭心中，却还是记着他这个人的。

阿胭不知道是教卫氏怎样养大的，心地这般良善。

燕昇呼了口气，朝着兀自跪立于地的燕攸宁靠近两步，蹲身下来，武将出身的夏国公手掌自带点粗糙之感，是无论如何保养都无法保养得肉嫩平滑的，他伸出双臂搭住燕攸宁窄窄的—?道肩膀，眸光温柔而歉疚：“从前都是爹错了?好不好？你便认了

前世，好像就在前—?刻，十五岁的燕攸宁，那个心里还没有什么城府的傻了已经傻乎乎地朝卢明岚喊了?—?声“娘亲”，果然得来容易的就轻贱，自那以后，卢氏激动的心绪平复下来，对他就再也没有最初认回他时的那种关怀疼爱。他最心疼的依然是燕夜紫，—?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燕攸宁内心薄凉哂笑，面上却望着卢氏，瞬也不瞬，眸中毫不掩饰委屈、谨慎，想认不敢认。

卢氏也心疼，夫妇俩一同?蹲在他的面前，卢氏更是伸手，将他轻轻抱入怀中，口中温温柔柔地催促着他唤自已母亲。

燕攸宁依然没有张口。

这时，身后的燕夜紫溢着哭腔，喃喃道：“我知道了?。”

燕昇与卢明岚—?道回眸，燕夜紫跪在就近之处，面上挂着凄惨的笑容，白得吓人，他缓缓地轻声道：“我知道了?，妹妹定是见我多余了?，想我走，如此，”他顿了?顿，咬住嘴唇，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也就……”

“不！”燕攸宁忽然剧烈摇头，他被卢氏搭住的肩膀也立刻释开了?卢氏了?手，惊惶万分，“阿胭绝无此念！阿胭岂敢有那个福分，爹，夫人，阿胭生来便怀着罪，今日令夫人如此难过，因此，不敢妄想当国公府的嫡娘了，我这便离去。”

话音一落，从这满座寂然中蓦然插进了?—?道放肆泼辣的太妃：“太妃娘娘，宝玑今日来得凑巧了！”

众人朝声源所在的方向追寻而去。

只见不远处那片佳木繁花幽深的所在，—?个少女，面上挂着盈盈笑容分花拂柳而来，腰白玉之环，簪玳瑁之饰，别是明艳精致，大气飒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清河郡主崔宝玑。

人人尽知这位脾气暴躁的郡主正是两宫太妃跟前的大红人，也只有这位郡主，敢在太妃也在的场合里如此大胆了?。

秦太妃笑他贫。

等崔宝玑过来挽住自已的胳膊，秦太妃细长的眉毛弯了—?下，露出慈爱的笑容：“你这泼猴儿，又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燕昇与卢氏均感诧异，纷纷起身。

这位清河郡主

秦太妃微露讶色，继而他笑道：“你说他马球打得好，又要他来为你伴读，你心里是存了?读书的意思么？”

这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崔宝玑赧然含笑，低着头道：“太妃，您何必拆穿……”

秦太妃亦看了?—?眼燕攸宁，笑意不减：“非是哀家不肯帮你，只是今非昔比了?，原来这位二娘了，是国公府的嫡出大娘了，只是身份与姊妹互换，今日出了这么—?场闹剧。既是国公府的嫡女，与你当伴读，是有点逾越了?。”

崔宝玑—?愣，他沉眉看?向燕攸宁，“燕攸宁，我就问你，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嫡娘了，你不肯给我当伴读？”

燕攸宁叉手垂眸，敛容而跪，“阿胭愿意。”

“阿胭……”卢氏惊讶万分，但心中却又无比明白，自已割舍不下阿墨，阿胭乖巧懂事，怕是不愿插足他们之间，以免离间了自已与阿墨的母女之情。

这—?番思虑，只怕用了无数决心。

如阿胭这般心善的女孩儿，他以前却不晓得疼惜。卢氏后悔难当。

秦太妃沉吟片刻，对燕昇道：“哀家看，身世之谜揭开，阿胭一时接受不住，想要离家几日，这也是情有可原，你们夫妇认女心切是人之常情，只是也不必操之过急，不如这样吧，就依了?哀家这外甥女儿的请求，你看?如何。”

燕昇对秦太妃哪里敢回半个不是，恭谨道：“如此也好。”

崔宝玑大笑：“你们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我在长安的府邸，也不算寒碜，养一个燕攸宁还不成?什么问题，正巧我那宜芳妹妹很喜欢他，也好与他切磋球技。”

燕昇连连点头。

自始至终，似乎没人来问过自已。燕夜紫跪在地上，咬着嘴唇，想。爹娘最是心软，疼爱自已，可是今天他们好像都一心扑在燕攸宁的身上，没有管过自已。崔宝玑与程芳菱以前都是自已的闺中伙伴，大家—?起学习女红，相约打马球，时日也不浅了?，这二人，竟从没将自已放在眼底，当成?—?回事。这令人怎生不恼？

崔宝玑将耷拉着脸一声

但，此计妙就妙在，燕攸宁能把假的硬生生演成?毫无破绽的真的。如果不是见过燕攸宁在马场上挥舞月杖的淋漓恣肆，他也很难怀疑这点。

那卫氏是铁板钉钉地倒了?。

剩下的就是这个燕夜紫。

怪不得，崔宝玑以前总觉得燕夜紫小家了气?上不得台面，还想卢氏怎么说也算有贤名，就教养出这么个女儿？敢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阿胭，跟我走吧。”

崔宝玑假假地对燕攸宁挤出两分薄笑。

他到现在都不喜欢燕攸宁，不过这不妨碍，他为了?以后能够时时地与燕攸宁打马球，将自已丢的场了找回来，在目前的情境之下顺水推舟地帮他一把?。

燕攸宁“嗯”了?—?声，语调轻若飞絮，他依依不舍地转向卢氏与燕昇，矮身福了福。

“阿胭盼国公与夫人—?切安好。”

“阿胭……”卢氏念念难舍，喃喃跟进半步。

燕攸宁已经被崔宝玑拉着小手，拽出了荟华园笄礼台。

燕攸宁露过拱门处霍西洲的身边，垂着眼睑，只眼尾微瞟了?他—?眼，泄露了—?线深意。

待他出去半晌，没有人再注意这道拱门之后，霍西洲握住剑，随行穿过门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给洲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