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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北侧有三处祭祀宫殿,分别是居中的奉先殿,里面供奉着秦自诸侯国时期到惠帝赢和共四十位曾继位国公、国君和皇帝的祖先。秦国以法家学说立国治家,但同时崇信黄老之学,因此居咸阳宫东北角的是三清殿,供奉着先贤老子。位于咸阳宫西北角的乃是一座小小的庙宇,名为栖云寺。
佛教虽然自周穆王时期已经进入中原,但是直到始皇帝时才逐渐为世人所熟识。因始皇帝幼子胡亥屠杀手足,篡夺帝位,一时引得叛军四起,直到庄皇帝赢起在泗水河畔得天神授九鼎,又得卫氏虎狼子弟相助,方才拨乱反正,延续国祚。据说,天神相授九鼎时,同时留下赢秦氏不得苛政、不得手足相残、不得自损子嗣,否则天厌之的警训,自庄帝即位后一直被立为国训。但或许是因为胡亥迫害手足,赢秦氏的血统似乎受到了诅咒,后世继任皇帝无论后宫迎娶多少姬妾,在子嗣上始终十分艰难,公主和公子出生后,也容易在年幼时夭折,能够活到成年的寥寥无几,九死一生。庄帝传位惠帝,惠帝传位于当今圣上赢骢皆是一子单传。宫中一直盛传庄帝在盛年时生下长公主赢婴后,一直没有公子长到成年,好不容易晚年得子,即惠帝赢和。只是赢和身体一向羸弱,庄帝有意将皇位传于长公主赢婴,直到赢和生下长子赢骢,庄帝才改变了主意。
因后嗣匮乏,赢秦氏皇室一直有寄名方外和请替身僧的传统,如今居住在栖云寺的便是赢骢的替身僧,法号无为。
“皇后派人说夫人会来给陛下祈福,无为特来恭候。”无为一袭青黛色的僧袍,洗的近乎发白,他提灯引路,贾妙丽拉着赢净的手跟在后面走入栖云寺。
栖云寺是一间三进院落的家庙,寺中只有无为一位僧人。因他的身份是赢骢的替身僧,虽无官无爵在身,但在永泰宫中地位超然。
绕过影壁,直入前殿,殿内的燎炉散发出的热气混合着檀香和干燥的木质清香,贾美人从无为手中接过三柱清香,虔诚地向着香案上的金身佛像跪拜,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祈祷,良久才站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
赢净已经歪在一边,头枕着蒲团睡着,贾美人把自己的披风盖在那孩子身上,慈爱的看着熟睡的儿子,他长得可真像陛下啊,不论是谁都这样说,赢净的五官简直复刻了他父亲的样貌,只在很少的时候能够流露出继承自母亲的一丝神态和气质,比如现在他熟睡的时候。
“这孩子长得不像你。”无为淡淡地说。
贾美人把目光从儿子身上抽回,轻声道:“可他的确是我生的。”
无为盘腿坐在贾美人身旁的蒲团上,双手捻着佛珠道:“麟德殿发生的事我大概知道了,太医怎么说?”
贾美人的语气毫无波澜:“太医说是错腋之症,只是开了方子去煎药,问他们陛下什么时候能醒来,就个个装聋作哑,说的话不尽不实。”
无为轻哂:“太医院向来是这样,无功无过,不做不错。皇后什么态度?薛夫人呢?那个海龙王的事情又如何了?”
贾美人一叹:“事发突然,谁能想到陛下好好的就在大殿上晕厥过去,不省人事。皇后还算稳得住,命我和薛夫人与她三个轮流侍疾。看她的意思,眼下最重要的是等陛下醒来,只要海龙王没有打到永泰宫里,一时半刻就还不重要。”
无为沉默一阵,缓缓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机会来了。”
“我们?机会?”贾美人不解。
“你终归要替自己打算,做好最坏的准备。你可要想清楚,《秦律》明令,一旦山陵崩,未曾生育的嫔妃、皇帝的贴身内侍官,包括我这个替身僧可都是要殉葬的。”
贾美人只觉的后心一凉:“慎言!我看陛下只是饮多了酒,再加上海边军报来的突然,心中一急才会晕厥,很快就会醒来。陛下刚刚三十一岁,说什么山陵崩还太早。”
无为嘲讽地说:“那可未必,先帝赢和死的时候也只有三十八岁,父死早,儿短命。”
“先帝天生就身体孱弱,陛下则一直身体康健。”贾美人反驳。
无为继续道:“你没有明白我的重点,我可不是盼着他死,在这个宫里,我是最盼望他无病无疾的人之一。我是提醒你要早做打算。你想想看,如果今夜山陵崩?会发生什么?”
贾美人疑惑不解地看着无为毫无表情的脸。
无为循循善诱道:“你有一个儿子,卫栗阳也有一个儿子,一旦山陵崩,储君人选未定,这两位公子,将来谁登基?”
贾美人道:“这轮不到我来操心,‘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注1】’,论身份的尊贵,自然是皇后的儿子,公子澈继承皇位。
“你太天真了”,无为激动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几圈,“你安守本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知足常乐吗?宫人们把薛夫人自荐枕席当做笑料,但你可曾想过,就薛夫人那无头苍蝇一样的性子,没有他祖父长兴侯薛彭祖的授意和在背后出谋划策,她能成为皇帝的媵妾?庄帝可是早有明令,未免外戚干政,凡侯门女眷不得入宫侍奉,否则直系三代男性亲属均不得在朝为官。卫栗阳的父亲和哥哥虽然贵为镇国将军,但她也是在父兄都死绝了以后才当上的皇后,虽然听着出身世家门阀,但是门庭已经衰落,族中无人能够进入前朝的核心中枢,更别提成为外戚势力。”
无为的话点醒了贾美人,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一切绝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薛夫人入宫是薛阀在背后下的一步棋,尽管为此薛夫人的祖父薛彭祖被迫辞去丞相的职位,回到封地养老,薛夫人的父亲、哥哥、兄弟也均不涉朝政……但,如果这只是薛家以退为进的计谋……贾美人抬起头,望着无为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薛家的谋划,是等薛夫人生下儿子,这样他们就能举整个薛阀之力,废掉家世倾颓的皇后,立薛夫人为后,薛夫人的儿子也就自然成为太子?”
无为欣慰地微笑:“你总算想明白了。”
贾美人依然不解:“可这和我,和阿净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当皇后,阿净始终会是名正言顺的公子,虽然是庶出,保一世富贵平安又有何难?”
无为摇摇头:“你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树欲静而风不止。薛彭祖的心思,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个一二,你觉得卫皇后会无动于衷,坐以待毙吗?她一定会趁着自己还在皇后的位置上,拼全力把公子澈推上储君的位子,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只要儿子是太子,就算帝后感情再不和,也要顾及颜面,不会废黜卫皇后。而卫皇后这一步棋一旦成功,都不用等到山陵崩,她会立刻把公子澈潜在的竞争对手送到他国去做质子,直到新君的权力稳固后再决定要不要让其他公子回来,这在秦国的历史上可是屡见不鲜了,昭襄王、庄襄王和始皇帝可都在外面当过质子啊,又有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
贾美人不得不重视起来:“过去,生母还可以跟儿子一起前往别国,但如果你说的一旦成真,皇后会控制住生母,来保证庶子的忠诚。我与阿净……”她说不下去,她不敢想。
无为叹口气,缓缓道:“你与阿净,与我,都只剩下两条路,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恐惧如暗影钻入贾美人的身体里,即便在摆着四只燎炉的房间里,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握紧拳头,一字一顿:“不,我绝不离开你们,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无为坐回她的对面,握住她单薄的肩膀:“你这才算是想明白了。”
“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勇气赶走恐惧,光芒再度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薛夫人的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一定。即便是个公子,首先,只要卫皇后一天不被废,那孩子就和阿净一样,是庶出;其次,一个婴儿,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准,即便长大,伶俐不伶俐又是两说;而阿净已经十岁了,我们在这一点上,已经比薛夫人占了先机。”
贾美人说:“可还有公子澈,他是嫡出,又是与阿净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刻出生,不分先后长幼,阿净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不,”无为自信地说道,“公子澈生来就有哮症,季节更替总能让他咳嗽大半个月,这一点上,阿净就有绝对的优势。赢秦氏本来就子嗣衰微,为了帝国统治的稳定更需要健康的储君。”
“但嫡庶之别,始终是阿净没有办法跨越的。”贾美人分析道。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不是把阿净强行推上储君之位,而是联合所有能够联合的力量,把卫皇后给废了。”无为的笑容徐徐绽放,“不过在那之前,要先让卫皇后和薛夫人斗个两败俱伤,然后顺势把阿净推上太子的位置。”
贾妙丽在脑海中迅速地思考,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
“我们必须借赢骢的手废掉卫皇后,至于让不让她死,要看我的心情,”无为的声音变得阴狠高亢,“你不会下不了狠心吧?你可别忘了这是她欠我们——!”
无为高亢的的声音突然静止,他的目光看着贾美人的身后,贾美人忙转身,只见赢净已经醒来坐起,双目如点漆,怔怔地望着二人。
无为恢复到他一贯的温和:“公子净醒了,无为这就安排轺车,送夫人和公子回漪澜殿。”说罢走出殿门。
一匹枣红马拉着轺车,载着贾美人母子,粼粼地行驶在咸阳宫往章台宫的辇道上,马蹄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贾妙丽替赢净系好斗篷,戴上兜帽,将他搂在怀里。
她用只有母子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那孩子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父皇会醒来吗?”
“会的,我希望会,越快越好。”
“阿娘?”
“嗯?”
“太子是什么?怎么样才能当太子?”
贾妙丽惊觉,这孩子可能醒的比她想象的还要早,不知道她和无为那番话被他听去多少,又记住多少。
她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头:“永远不要向任何人问这个问题,答应我。”
男孩不解:“为什么?”
“因为问过这个问题的人都死了,我不想要你死。”
【注1】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封建时代指定继承人的两条原则,在嫡子中选择年龄最长的继承;只有嫡子才有继承财产和爵位的权利,只有嫡子死了才能轮到庶子继承;《春秋公羊传》记载: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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