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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将宣室殿外廊上的风灯一盏盏点亮,暖橙色的光芒让宣室殿显得更暗了,赢骢挥了挥袍袖,用沉默的态度撵走了以丞相程骛为首的三公九卿。
麟德殿中王伟的三个条件使得举座皆惊,欢宴草草结束,紧张的氛围一路蔓延到宣室殿。重臣中有一半认为应该出兵攻打海龙王,另一半则赞成答应他的条件——封侯、分地、和亲。还有更不好的消息传来,冬春连旱引发了中原地区的饥荒,灾民已达数十万,赈灾需要钱,打仗也需要钱,但国库里最缺的就是钱。
妻弟詹姆斯·温纳特在黑暗中沉默地垂手侍立,同样沉默的还有一向静如影的坤伦。
“点灯吧,”赢骢知道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疲惫,“温纳特,你怎么看。”
坤伦手脚迅捷地将宣室殿的蜡烛纷纷点燃,殿内明亮起来。
赢骢最后一次见到詹姆斯·温纳特的时候是和卫皇后的婚礼,那时后者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努力装作成熟的大人模样嘱咐自己要珍爱他的姐姐,婚礼后他便乘船出海前往格兰德帝国上学。十数年匆匆过去,孩童长成男人,少了稚气忐忑,多了从容笃定,不变的是那份桀骜不驯。即便以男人的眼光来看,温纳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英俊青年,东西方融合的血统赋予他深邃的五官和坚毅的面部轮廓,挺拔的身材和平宽的肩膀无声倾诉着他多年如一日对身体的锤炼。温纳特从头到脚贯穿着一种昂扬的精神,看到他,赢骢才颓丧地感到自己真的是老了。
“我是外臣,不便对您的朝政指手画脚。事关家事,您更应该听取皇后娘娘的建议。”温纳特的语气里带着疏离和倨傲。
“朕现在在问你的意见!”
詹姆斯·温纳特听出了赢骢语气中的不容拒绝,他顿了顿说道:“和亲并不明智。割地求和一旦开了口子,后患无穷。我从西境走海路过来,关于这个海龙王和路希亚帝国暗通款曲的传闻不绝于耳,无论答不答应他的条件,他都有投奔路希亚帝国的风险,到时候人财两失的是大秦。”
温纳特能看出的问题,赢骢自然也能看出来,这正是这件事的两难之处。
赢骢知道温纳特既然提得出问题,就一定有解决方法,试探道:“你这次来长安,恐怕不止是给小公主送贺礼来的吧?”
温纳特的面孔像寒冬一般冷静:“不正是您写信给威廉国王陛下的么?”
冬至节上收到海龙王的人头贺礼后,赢骢突然晕厥,醒后便给远在西境彼端的格兰德帝国统治者威廉三世写了一封亲笔信,按照战国时候远交近攻的惯例,请求与格兰德帝国建交结盟,明面上是为了堵住海龙王偏居一隅的海上商路,实则是要大秦和格兰德帝国联手钳制路希亚帝国。
“我带来了威廉国王的回复,”温纳特从怀中抽出一卷羊皮纸,交给坤伦,“威廉国王愿与大秦结盟,以抵御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来自路希亚帝国的侵略。但是他有三个条件。”
赢骢从坤伦手中接过威廉三世的回信,对着烛光展开,温纳特则用他平静的声音继续说:“其一,两国互相设立官署,用来处理外交事务;其二,必须互降关税,海陆双途径通商,以促进经济贸易;其三,格兰德帝国愿意向大秦借贷,但要求送一名质子过去;”
赢骢抬起头来,他虽然不复少年,但是岁月的沉淀让他的双目有了鹰隼一样锐利威胁的眼神,而这样的眼神使得他不必说话便能够传达所有情绪。
温纳特没有被这样的眼神威胁到:“质子会在格兰德帝国受到妥善的保护和照顾,他会被送去当年由宣宗陛下共同出资建造的诺克斯瑞奇公学接受教育,您知道的,宣宗陛下本人在辅佐您之前也在公学做过多年的研究学者,公学中还有许多年龄相仿的男孩,他们都出身贵族和皇室,质子和他们一起读书,不会寂寞的。威廉国王的孩子,年纪与您的孩子相仿,若能缔结姻缘,两国的联盟会更加牢固。”
“这不就是派儿子去和亲吗?”赢骢提高了声音。
“两者有本质的区别。质子是自由的,等到他到了一定的年纪,他可以选择留在格兰德或者回到大秦,这不是和亲。在大秦帝国的历史上,多位国君都在异国当过质子,陌生的成长环境或许更能磨炼孩子的意志。我请求您慎重考虑,您有两个儿子,可以留下一个作为继承人,另外一个——”
赢骢打断他:“皇后知道了吗?”
温纳特说话从不迂回,并非他不会,而是有的话,迂回并不会比直说取得的效果更好:“姐姐希望让我带公子净回去。”
赢骢长久的沉默。沉默,是帝王之友。
“您不需要立刻面临父子分离,现在是二月,我会在长安留一段时间,待到秋季过后,海上风浪平静再返程,这期间可以提前教授质子格兰德的语言、习俗和礼节,会有足够的时间留给您和孩子的生母做准备。”
“你可以留在宫里,”赢骢平视温纳特,语气是帝王的威严,“朕没有最终决定谁才是储君,你是外臣,守好你的本分,不要多言。朕要你同时教两位公子你刚才说的那些语言文化,并且定期向朕汇报他们的成绩,”赢骢停下来想了想,“让婵羽也跟着一起学,日后也许她会去西境出访或联姻。”
“我明白了。”温纳特颔首。
“宫里已经有一位教授公子读书的少傅,你们俩住在一起吧,也相互切磋切磋学识,看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坤伦带着詹姆斯·温纳特前往兴乐宫的永仁殿安顿不提,赢骢起身往椒房殿而去。
赢骢的步子刚迈进椒房殿的院子,就听见赢澈的声音。
“公主本来就是用来和亲的,这是公主唯一的用途!秦晋、秦燕、秦楚、秦越……又有哪一个不是靠联姻缔结的盟约,怎么到了婵羽这里就不行!”
“啪”的一声,卫皇后一掌掴在儿子脸上,用气的发抖的声音说:“闭嘴!那是你姐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友不恭的孽子!”
见到赢骢进殿,宫人跪了一屋子,赢澈的脸涨的通红,眼中憋着泪,站得笔直。卫皇后脸色气的煞白,女官珍珠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公主就是用来和亲的?这种混账话是谁教你说的?杜栩吗?谅他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赢澈跪下,但是嘴硬着一个字也没说。
“给朕滚到奉先殿跪着去,想明白你错哪儿了再来找朕!”
赢澈沉默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走出椒房殿。
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赢骢在心里默默想,这次从宫外回来后他整个人像个大孩子了。
“朕来看看你们,”赢骢径直坐在软塌上,“婵羽呢?”
卫皇后坐在一旁,挥手让宫人们下去:“在席上受到了惊吓,我让她先去睡了。”
案上的茶慢慢变凉。
卫皇后试探着开口:“我想着……既然婵羽的婚事被提到了台面上,倒不如就把婚给许了。我看安陆侯裴周的嫡长孙……”
“赢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赢骢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卫皇后的提议,“自春秋以来,秦国的联盟多半都是靠联姻实现的。”
卫皇后变了脸色:“陛下真的要拿自己的女儿去和亲海龙王?我不同意!我宁肯她嫁与庶人,宁愿送她出家也绝不把她送到那种荒蛮的地方去!”
“如果……”赢骢正视卫皇后的双眼,发现她眼尾的纹路如此清晰深刻,“让婵羽去和亲,朕就立赢澈为太子呢?”
赢骢审视着卫皇后,发现她愣了一瞬,然后迅速恢复理智。赢骢看出来她在思考,她在计算这个交换是否值得。
“你为什么不拒绝!”
女儿穿着寝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地冲到赢骢面前,质问她的母亲。
她带着哭音:“你为了让赢澈当太子就宁愿让我去做交换!我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就这么狠心要把我送走!”
她说起话来真像个大人,但她哭起来还是个孩子。
“母后怎么可能真的把你送走呢?只是,事关国体,母后想先敷衍海龙王一下,到时以你年纪还小的理由拖个五年八年的,到时候你父皇早就把这个海龙王给灭了。”
女孩不哭了,红着眼,气势汹汹:“我不信!我讨厌你们!我讨厌当公主!”
婵羽光着脚跑出椒房殿,卫皇后焦急地站起身命令宫人去追,赢骢拉住了她的手腕。
“让她静一静,朕去找她谈。”
赢骢负着手,缓步迈出椒房殿。
中常侍坤伦适时地跟上来:“公主往濮泉宫的方向去了。”
“知道了,叫人给她把鞋穿上,别冻坏了。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跟着她,但别去烦她。”
坤伦颔首,立刻有小黄门去执行赢骢的旨意。
漪澜殿的灯光还亮着,赢骢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暖暖甜甜的味道。
他抬抬手让行礼的贾美人和赢净母子起身,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你们娘儿俩吃什么呢?闻着怪香的,也舍朕一碗尝尝。”
贾美人温柔道:“熬了赤豆糯米圆子羹,孩子们喜欢,妾刚说去请公子澈和公主一道来用一碗呢。”
想到刚才在椒房殿中与一双儿女发生的不快,赢骢不语,只是低头吃羹:“嗯!甜!阿净最近读什么书?朕听杜栩先生说几个人里面数你最用心。”
赢净放下碗,恭敬回答道:“孩儿最近在读《庄帝诫子书》,里面记载的都是太宗庄皇帝对大父惠皇帝的言传身教,孩儿受益匪浅。”
赢骢面露赞许之色:“朕还记得皇考驾崩之前一定要朕跪在他面前通篇背诵《庄帝诫子书》才肯瞑目,朕那时候还没有你现在大,里面的道理大多都不懂,但是越大才越明白庄皇帝的深意。你说说,读到哪一章了?”
“孩儿读到家训一章,对里面‘赢秦氏复国不易,勿使血脉相残、勿使兄弟阋墙、勿使骨肉分离,切记切记’一句深有感触。”
赢骢春风和煦的表情立刻化冷,寒如玄冰。他放下碗,碗在木案上发出一声碰撞的闷响。他的目光扫视着这对母子,她二人似乎早已预料到有此结果,长跪垂首。
“是你教他这么说的?”赢骢问贾美人。
“父皇别怪母亲,是孩儿自己要这么说的,请您千万不要送姐姐去和亲。”赢净到底是个孩子,沉不住气,膝行两步,抱住赢骢的胳膊央求。
贾美人垂着眼,一语不发。
“你教的好啊,教的好孩子,”赢骢回头看着赢净,“阿净,父皇问你,你不愿意让婵羽去和亲,那你愿不愿意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赢净的目光带着孩子气单纯的疑惑:“外面?”
赢骢点点头:“外面,很远的地方,要坐船,在海上航行好几个月。”
贾美人抬起头来,赢净依旧是一脸疑惑,他望望母亲,又看看赢骢。
赢骢抚了抚儿子的头顶:“父皇可向往的很呐,如果朕像你这么大的话,一定抛下一切,去世界的彼端看一看,方不负此生。”
作者有话说:
其实写作也是审视自我的一个过程,亲友团们普遍反应小天子的节奏太慢,其实我自己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也为此很懊恼,因为我自己也喜欢那种上来就噼里啪啦走事件和矛盾冲突的故事,包括追剧也一样,第一集要是没有吸引到我,后面也就不耐烦追下去了,最怕人家跟我说“坚持前7集到第8集就好看了”这种话,要是有写好第8集的本事,干嘛不放在第一集呢?可是到了我这里,可不就双标了起来,真是丈八的灯台,照的见别人,照不到自己,惭愧。
因为我自己是一个行动之前要做好周密计划的人,这一点在写作中也体现的淋漓尽致——我架空了一个朝代,却依然要披一个秦朝的外壳,因为如果不这样,仿佛每一个字都无所依托,不知道人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东西,朝廷的官制又是什么样的,我甚至歪歪扭扭地画了永泰三宫的平面简图,就为了搞清楚这个故事里出现的那些地方大概都是什么方位。可是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其实对于主干故事情节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我自己如果不做的细致一点是无法进入这个世界观和这个故事的,我本就是个怀疑论者,一旦对大设定产生怀疑,这个故事、这群人就没法写了。
研习写作的道路还很漫长啊,还好我姑且算是壮年,还有时间,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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