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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午。
原本只有故楚国的百越诸部是为了纪念屈原大夫而在这一天熏艾草、食粽子、赛龙舟。但是天下大一统后,秦楚一家,这节日和习俗便也传入中原来。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错过了。”
窦景把已经凉透的半盏茶泼进手旁的茶洗中,微微歪着头看无为。
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一直沉默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闭着双目,有节律地捻着佛珠,恍入无人之境。
“你真的已经心如止水,成为一个虔诚的神使,并且打算余生都这么度过吗?”窦景继续试探着问道。
无为对她的问题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在心里责怪我投靠了陛下,但是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唯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完成……”
“你走吧,”无为喟然长叹,“这没有你要找的人,你不欠我的。”
看来这么继续耗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窦景麻利地站起来,离开了栖云寺。
踏上轺车,小黄门问道:“公主,陛下刚传口谕邀您晚膳后一叙。”
“知道了,先去濮泉宫。”
唯有濮泉宫能让自己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赢骢一定是暗中派了人跟踪自己,这才会发现窦景在邀约王启年在伯源楼四层见面的同时还邀请了无为。用薛氏的名义固然不会被拒绝,但与无为和王启年操之过急的相认也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窦景坐在车中自责,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和自作聪明而给无为和贾美人,不,应该是昭罕和昭灵兄妹,她的表亲们,带来杀身之祸。
故楚国的王族都姓芈,国君为熊氏,而非国君的旁支宗亲则以屈、景、昭、斗、成、班、孙几大氏族为主,而又以屈、昭、景三支最为尊贵,世代通婚以保证血统的纯正。屈氏在屈原投江后便逐渐式微,昭氏和景氏随着楚被秦灭国南迁入百越成为金勘部和红勐部。窦景的母亲和昭罕、昭灵兄妹的母亲是嫡亲的姊妹,三个孩子从小便总玩在一起,直到秦第三次攻百越那场大变故的来临。窦景委身杀父仇人,而昭罕和昭灵则经历九死一生辗转来到长安。
这是偏殿一方圆形的小泉池,用青石垒成,泉水泛着浅浅的碧色,窦景把头埋进温热的水里,任长发漂浮在水中。等她再抬起头来时,一串黑色的珍珠项链正悬在自己的眼前。
“母后要我把它送给你,给你添妆奁。”婵羽眨了眨晶亮的眼睛。
窦景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接过项链:“这是最珍贵的子母链呢,又是你辛辛苦苦捉龙鱼得来的,我不能要。”
窦景把项链还给女孩,女孩没有接回去。
窦景劝道:“海龙王不是也送了我一条黑珍珠项链么?这个你收回去,等你嫁人的时候戴。”
女孩默默把项链揣回怀里,脱了鞋袜,把小脚伸进池中晃来晃去地戏水。
“瑚琏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窦景将长发松松挽起,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水。
“她被詹姆舅舅叫去补书了,舅舅说她心细手巧。”
“校场的冷箭和你床上的死猫,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婵羽委屈地摇摇头:“母后说是有人想杀我,所以让詹姆舅舅保护我,还要我不许乱跑。但詹姆舅舅实在是凶巴巴的,我在他那里背书,我记不住句子他就冲我发火,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有人要杀陛下的长女,窦景不动声色地想,会是谁呢?这个女孩触犯到了谁的利益?
婵羽兀自诉说着委屈,窦景的思绪却转个不停,除非是有人知道了三龙的异象,并且确认婵羽就是第三条龙,威胁到了某一位储君候选人的地位,才搞了这么一出,要怎么才能保护这个女孩呢?要想从一个储君候选人的威胁下保护另一个储君候选人,只有陛下有这种力量,这意味着必须让陛下信服婵羽也是储君的候选人之一。
“……我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背上会突然出现龙呢?我和他们是同一天生的,为什么我的背上就什么都没有……”不知何时,婵羽的话题已经转到上祀节当日公子净和公子澈突然在雨中显影而出的龙纹身,这个女孩想不通,她哪里知道,这不过是大人想要控制舆论的一点点小手段罢了。
窦景从池中走出,披上一件襜褕,将衣带松松地束于腰间。她从随身携带的佩囊中摸出一枚香塔,随手捡了一只瓷碟点燃,又将桌上壶中的香茗倒了一盏递给婵羽,女孩说话说得久发觉口干,接过茗茶一饮而尽。
“这茶好香,喝完还有一点甜甜的回甘,”婵羽满意地放下茶盏,“这不是宫里的茶,但我好像在哪里喝过一次,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确实不是永泰宫的茶,是窦景从南越带来的茶叶,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自从十二岁发生那件事后窦景就拥有严重的睡眠障碍,整夜整夜睁着双眼熬到天明,直到五年前拜师后,真正成为“巫女”,才掌握了一些密不外传的药方和伎俩,靠着这安神的茶和助眠的香,窦景能够短暂拥有睡眠,但是她发现这些茶和香也越来越不管用了。
好在它们对婵羽是管用的。女孩已经趴在卧榻上熟睡,窦景坐在她身旁,忍不住抚摸她的头发和脸蛋,如果我有孩子的话,差不多也该这么大了。莫名生出的想法让她不由得自嘲一笑,窦景摇了摇头,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会有孩子的了。
“这是我们的缘分,”窦景对着熟睡中的婵羽说,“我希望你能够不为女孩的身份所累,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那套用于纹身的工具窦景向来都随身携带,将它们藏在大袖中的口袋里,显色的药粉珍贵稀少,但足以让她再绘制出一条黑龙。
女孩趴在榻上睡得正熟,窦景轻轻褪去她的寝衣,先用药汁在她的背上涂抹一层用于镇静和止痛,然后拿出细细的笔在女孩的后背上描绘起来,再用针沾取显色的药粉纹入肌理,最后再涂一层药汁用于显色。一气呵成,滴血不沾,纹身显影这个百越贵族代代相传的秘术,传女不传男,只有巫女才掌握秘诀和技巧,如果窦景没有猜错的话,这条龙一定会显影。
这种纹身,男纹遇冷显色,女纹遇热显色,诀窍就在于最后涂的那层药汁,窦景给婵羽和两位公子用的是一样的药汁,意味着她的纹身也会遇冷显影。她和他们一样,真龙不分雌雄。
椒房殿的女官珍珠来要带婵羽回去,被从熟睡中叫醒的女孩揉着眼睛,带着一丝懵然和窦景告别,窦景用温泉水打湿一块棉帕给婵羽擦脸,助她清醒起来。
“你上一次沐浴是什么时候?”纹身后至少七日不能让伤口沾水,否则可能会令伤口溃烂有性命之危。
“昨天。”女孩不明白为何有此一问
窦景放下心来,下一次沐浴会是十日后。
“为什么我的背上会有一些酸痛,而且热热的?”婵羽充满疑惑。
那是因为细而密的针孔里注满了药汁的缘故,十二个时辰后就会消失。
“因为你刚才趴着睡觉的缘故。”窦景答道。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挥手和窦景告别。
目送珍珠带走婵羽,窦景吩咐小宫女:“去给漪澜殿贾美人带个话,我有些和公子净有关的话要找她说,快去。”
漪澜殿的贾美人,贾妙丽,入宫前的名字叫做贾照,窦景的嫡亲表妹昭灵,缓缓踏着莲步姗姗来迟。她的眉目依稀看得出儿时的影子,只是已经微乎其微,站在窦景面前的这个女人有着姣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姿,眉心透着一股清冷神色,气质与儿时那个甜美高贵的女孩截然不同,若非早已知悉她的身份,哪怕朝夕相处也绝对认不出来。
贾美人和窦景保持着距离,语气中带着疏离:“公主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无为应该早就跟你打过招呼我是谁,我们开诚布公一些吧?”窦景褪去襜褕,薄而飘逸的衣裙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落脚下,窦景迈入温泉池中,“未免隔墙有耳,下来说,对你我都好。”
贾美人犹疑了一下,解开衣带,迈入池中。两个女人赤裸相对。
我要怎么开口,直接告诉她她的丈夫已经掌握她和她的哥哥是叛贼的余孽吗?而且是因为我的出现而导致这个丑陋而残忍的真相被加速揭开。这对无为、对贾美人对公子净无异于晴天霹雳。
“现在可以说了吧?”贾美人的语气完全没有窦景预想的慌乱,而是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利用你和无为的身世做文章,对公子净不利,你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早做准备?”
贾美人凝视着窦景,目光如冰:“这关你什么事?”
窦景沉不住气了,抓着贾美人的肩膀:“陛下的城府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早点向他坦白,不要等到他发现的那一天,那就为时太晚了。”
贾美人拨开窦景的手:“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这个秘密被我们守了十年,一直相安无事,但是你一来,海龙王、王启年、龙纹身……桩桩件件都围绕着当年百越的那点旧事,你到底是何居心!”
窦景自知理亏,没有反驳,没有回答。
“自我阿爹阿娘被活活烧死在寨子里后,我就发誓要保护我的家人,如果不能一起活,那就一起死!”贾美人柔弱的外表下却很决绝。
“我无法向陛下隐瞒,”窦景向贾美人如实道来,“我需要利用陛下的力量复仇,我的仇人不是陛下,陛下需要借我的手铲除海龙王和削弱永昌侯的门阀力量,陛下早晚是要拿门阀开刀削藩的,重用我和王启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有朝一日做大做强,陛下也会用别的刀子来铲除我们,现在都靠陛下表示忠诚,只是希望来日陛下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贾美人转身欲离去:“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牺牲我们来为你自己开路。”
窦景拉回贾美人:‘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吗?!我选你,选公子净,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我选择成为公子净背后的力量,扶他走上储君之位,相应的,公子净在登基之后要保证自己母系氏族的利益!’
贾美人缓缓地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出现了感兴趣的表情,窦景知道自己快成功了。
窦景更进一步:“说到底我们是血脉相承的亲戚,是盟友。我们都需要靠着陛下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
贾美人似乎被说动:“如果我坦承身份,陛下以我和无为是百越余孽为由杀掉我们又怎样?”
窦景知道她要有如此一问:“无为是替身僧,杀替身僧是大不吉,陛下不会逆礼法而行;你是公子生母,陛下不会动手的。”
贾美人嘲讽一笑:“陛下杀我不算弑亲,到时候再给公子净找一位生母不就得了?就算真如你所说,陛下不会杀我二人,那我们的身世陛下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窦景被她机敏地反问噎的无可反击。
“陛下驾到——”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唱名让窦景和贾美人都大惊失色,贾美人用锐利的眼神射向窦景。
窦景大惊:“不是我,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赢骢已经迈着步子进来,只有他一个人,并且命令下人将殿门紧闭。
窦景和贾美人肩并肩地站在水里,窦景觉得自己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从水中想去拉贾美人的手,却被后者甩开。昭灵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外柔内刚,而自己则正好相反。窦景看出来了,贾美人根本不怕陛下。
赢骢面无表情地下令:“转过身去。”
“陛下!”窦景上前一步恳求道,“贾美人是无辜的,她来到长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年纪还没有现在的婵羽大,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也根本不知道会进宫来,请您无论如何,看在公子净的份上,宽恕她。”
“朕没问你,”赢骢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贾美人,“朕让你转过身去。”
窦景看见贾美人面无表情地缓缓转身,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赢骢眼前。
她的身材婀娜,皮肤光洁如雪,背上有一只鲜红的九头凤鸟,浴火而生。
在百越,只有血统最纯正的贵族才会拥有这种显影的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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