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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留步,没有陛下的旨意,禁止入内探视。”
和靖公主窦景被两名重甲持戈的禁卫军拦在大青龙寺后山一间简陋的禅舍门外,禅舍中传出“笃笃”有节律的木鱼声,空旷又悠远,声声透着讽刺。
“陛下口谕,‘和靖公主若有想要拜访的人和想做的事都在出嫁前处理好,不设禁令’。开门。”窦景的语气不容拒绝。
两个守门的禁军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从腰间解下一把钥匙,先后插在门锁上,只听得“咔哒”一声,锁钥弹开。二人为窦景推开门,待窦景进去后,又不动声色地把门关起来。
禅舍昏暗,刚从夏日午后艳阳高照的室外进来,窦景眼前着实发黑了一阵,待眼睛逐渐习惯室内昏暗的光线后,窦景才看清,无为面向一尊小小的佛龛,背对门的方向,盘腿坐在蒲团上,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
窦景也没打招呼,走到无为身边,拖过一只蒲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而木鱼一直在敲,听不出无为心境的变化。
窦景用百越的古越语开口,这是她的母语,虽然在百越被秦国收复后改说雅言,但是古越语依然像呼吸一样,是窦景永远不可能遗忘的事情。
“我劝了昭灵整整一个月,她都不肯牺牲你来保公子净,这样的情谊叫我由衷羡慕,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从小就是这样,你、王启年都抢着和昭灵妹妹玩,我生气了,就在你的虎口上咬了一圈牙印,我记得,当时都出血了。”
无为停下敲木鱼的手,斗室内突然一片静谧,只有外面树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蝉鸣。
窦景发觉有些口干,依然坚持问:“你怪我吗?”
“她现在在哪儿?赢骢把她怎么样了?”无为用古越语问,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性命无忧,但是因为不肯做出对你不利的选择,被陛下送去寒山寺,派人严加看守,境况和你差不多。”
窦景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终归是我害了他们。如果不是自己认出了无为就是昭罕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想把王启年和无为拉到自己复仇的阵营里面来,昭罕和昭灵兄妹至少可以在永泰宫中隐姓埋名地度过一生,而每逢初一十五以及节庆法会还能见一面,对于一对前百越小朝廷的遗孤,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前提是他们没有更深的谋划。
但是,会没有吗?虽然暌违多年,但是三岁看老这件事窦景是深信不疑的。昭灵性格温柔亲和,没有什么野心,但是柔弱清丽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百折不挠的坚韧内心,她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不折不扣做到底的人,而昭罕就是她的信仰,昭罕让她做什么,她就一定会深信不疑地做。而昭罕,窦景不禁哑然失笑,作为百年间部落中唯一有蛟龙纹身显影的继承人,从小就被寄予复国的厚望,而他也确实从小就表现出了超凡的聪慧品质和指挥能力,只是生不逢时罢了。但是就看他为了能够接近赢骢,不惜主动阉割去当替身僧这个行为,窦景就断定他内心一定有谋划。
只是一切都因为窦景的到来而被打乱了。
虽然和昭罕昭灵血缘亲近,但是向来奉行个人主义和机会主义的窦景还是把个人的仇恨放在了头等重要的位置,而暴露了他们二人的身份来换取赢骢对自己的信任。
我只有一次机会,窦景暗暗想到,仿佛这样就能够消减他对昭氏兄妹的内疚和自责。况且,窦景对昭罕原本也没什么情分可言。对于窦景来说,到了现在这样一个年纪,之前经历了那样多的不幸,没有利用价值和共同利益的人,都可以被牺牲掉。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昭灵的吗?”窦景开口,不管昭罕把这当成什么,怜悯也好,临终关怀也好,“今天是六月初一,五天以后我就启程南下去博罗岛了,有什么要和昭灵说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带到。”
无为不屑地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立场这么说,但是为了昭灵和公子净考虑,你还是不要——不要做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窦景干巴巴地说,“只要留有公子净这座青山,陛下迟早会解了昭灵的软禁。”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无为超然物外地一笑,“我们的族人凋零,复国对我而言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但是我还有公子净。原本我想亲自教导他,让他来实现我的治国策略,我就是要让赢骢眼睁睁看着继承他赢家的天下的人最后用百越的法子治理国家。这就是我的复仇。公子净有一半昭灵的血统,那也是我的血统,我要用他的手执画笔,画出最璀璨的江山图景!”
窦景对无为的一厢情愿感到不可思议。
窦景冷冷地指出真相:“按照现在局势,公子净因为百越血统,陛下不会让他当太子的。”
无为沉默。
窦景端直身子,严肃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今生有缘无分,终究是错过了。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全力以赴去弥补给你和昭灵带来的麻烦的。”
“对了,慕冬公主怎么样了?”
无为的问题让窦景感到意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冬公主……在她母亲殿里自己养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无为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一出生我就亲手抱过她,我从没亲手抱过阿净,但是刚出生的小孩抱起来感觉都差不多吧?”
窦景被无为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搞的莫名其妙。
“你知道吗?太医院的周玙在妇婴这一科的医术不及她的胞妹周琤,周琤这些年来接生过的每一个婴儿,她都记录在一本病历上,而且定期回访。薛夫人的慕冬公主是早产,又是逆生,若是想孩子好好长大,她就该把那本病历找来。”
窦景问:“你要我这句话带给薛夫人吗?没有什么要和昭灵说的吗?”
无为又恢复了那副枯守的坐姿,木鱼讽刺的笃笃声再度有节律的响起。
窦景知道他不再可能说什么了,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无为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纵使相逢,原应不识,应不识……”
窦景回头,她不确定刚才是无为说了什么,还是只是自己心里的声音产生了幻听,她推开禅舍的木门,脚步匆匆地离开大青龙寺。
窦景翻来覆去咀嚼无为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她总觉得这话意图所指,但是却不得其意,无为可不是一个会无端感慨的人。但是也未必绝对,无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有孩子,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公子净他也没有抱过,此后更是连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有,可以说他的人还活着,但是人生已经完全结束了。人到中年,思及至此,很难不感慨吧。算了,事已至此,还是把这些事抛诸脑后吧,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这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窦景绝不能失手。
回到永泰宫中时,已是日落时分,天光依然亮,落日余晖给宣室殿前广场的九鼎覆上一层璀璨金光。婵羽正专心致志地站在竹梯上望向雍州鼎,黑鹰在她头顶上空振翅盘旋,翅膀一动不动。
窦景迈步向女孩走去,大声唤她的名字:“一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呢。”
婵羽闻声转过头,见到窦景的那一刻脸上迅速绽放出笑容。
婵羽向窦景挥手:“啊!和靖姑姑,快来快来。”
窦景一边示意她小心,一边疾走两步到女孩身前。
“它在蜕皮呢,不吃不喝的,”女孩兴奋地说,把雍州鼎内盘踞的大蛇指给窦景看,“每次蜕皮后它都会长得更大,还有我的鹰,”婵羽又指指头顶天空,“它已经会听我的哨声了。”
婵羽轻握右拳,将小指抵在下唇,发出一声嘹亮的哨鸣。黑鹰听到哨声,迅速扇了两下翅膀,从头顶的天空俯冲下来,一个优美的滑翔,稳稳地立在雍州鼎的鼎沿上。
“真棒!”婵羽用手抚了抚黑鹰的羽毛,然后从喂蛇的木桶中捡了一块生肉递给它,黑鹰闻了闻,骄傲地拒绝了婵羽的喂食。
窦景微笑道:“它还没有习惯你的喂食吗?”
婵羽甜甜地说:“书上说,鹰是很骄傲的动物,不吃死物。它会自己捕食的,我一点也不担心,你看它长得多快。”
正如婵羽所说,这只黑鹰在窦景初进宫时还只有成年乌鸦的大小,如今看来,它张开双臂应该与成年人的臂长相差无几了。
黑鹰是不受拘束的生命,与婵羽玩了一会儿便又振翅高飞,婵羽和窦景双双仰头目送。
窦景拉着女孩从梯子上下来,慢慢地散步。
待走上飞阁,窦景才开口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婵羽点点头:“我知道,父皇说了,你启程的日子是初六。”
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飘在两个人之间,窦景喜欢这个女孩,她身上有一种吸引窦景的特质,连窦景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这个女孩,有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学识、这样的抱负和志向,注定前程远大。
“我们终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窦景温柔笑着说,“等你哪天要在博罗岛的港口坐船出海,一定要来找我。”
“博罗岛……”女孩若有所思,“我只在地图上见过,很小的一个岛,有一部分和南海郡接壤。”
“没错,”窦景赞许地点点头,“一定要记得来哦。”
婵羽腼腆地一笑。
“婵羽,你有在盛夏时节的暴雨里奔跑过吗?”
窦景突然的问题让婵羽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窦景的突然想把一种信念传递给眼前这个女孩:“我们定一个约定吧,在下一次下暴雨的时候,我们要尽情地在雨里奔跑一次。感受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和脸上的轻微痛感,就像……就像在瀑布下捉迷藏一样,除了眼前白茫茫和的水雾和噼里啪啦的水声,不管不顾,尽情狂奔。像龙一样。”
婵羽的表情对窦景的提议显示了保留的态度,她转移话题:“瀑布是什么?”
窦景抚了抚她的头发:“瀑布是悬挂在崖壁上的白色水带,一泻千里,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婵羽,总有一天你会见到的。
婵羽,真龙不分雌雄,快快甩开身上性别的枷锁,道路的前方是坦途,等待你的征服。
“答应我,在下一次的暴雨的时候,奔跑一次,好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窦景握住婵羽的双手,用真诚地难以拒绝的口吻。
六月初六。
和亲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在宣室殿前广场一字排开。
和靖公主窦景身穿盛装嫁衣向帝后辞行。
贾美人不在,无为也不在。窦景把无为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赢骢,赢骢沉默没有立刻给出回应,窦景亦没有追问,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天子的霉头。但想来也不是很重要的话,窦景便没有放在心上挂着。
公子净单独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外甥,窦景心中有些不忍,毕竟自己是造成他们母子分离的罪魁祸首。
这是窦景第一次认真端详公子净的面容,无为错了,公子净和赢骢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凭这一点,无为那点谋划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窦景头也不回地果断登上四马轺车。
马车行驶在长安城的街道上,百姓夹道相送,南方时疫没有扩散到长安城,一片宁静祥和。面对即将踏上未知的旅途,窦景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她想起自己颠沛流离的童年,寄人篱下的过往和忍辱负重的岁月,为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前方。
南司马门已经在窦景的视线中慢慢模糊,护送和亲的车队和军队浩浩荡荡,窦景叹一口气,放下车窗上的帘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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