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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三百余人的商队满载货物由长安出发,先头的领队已经出了城门十余里,而押后的车马还没有出城。长安城的百姓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和靖公主南下和亲的时候,据说这支满载着丝绸、瓷器、玉器、茶叶等货物的商队出了长安便会一路西行通商,先抵达雁门关,在这里会分为两队,一队继续北上穿过匈奴诸部的腹地,直达路希亚帝国的伊尔库茨克城;另一队会从雁门关转向西羌方向,取道月氏、乌孙、楼兰和城郭诸国抵达路希亚帝国,然后两队将在路希亚帝国著名的港口城市圣安德烈堡会合,在那里乘船进入冰洋海域,驶向极北之国——遍布着上百个岛屿,被称为冬境群岛的国家。
冬境群岛是一个独立的联盟国度,有自己的文化和政权,但几百年前冬境群岛的王子娶了格兰德帝国的凯瑟琳女王一世,自那以后宣誓效忠格兰德帝国,但是仍保留冬境群岛的自治权,继承人被称作“亲王”或“公主”。商队会在冬境群岛的爱斯坦布雷港换船,取道峡湾海域再向南航行,便可抵达格兰德帝国的南怀特港,从那里登陆,路上行程大约三日,便可抵达首都敦德堡。敦德堡是一座有着古老历史的城市,名字起源于古格兰德语,意为“山丘之要塞”。而公子淳便会跟随这支商队一路前往西境,完成他质子的使命,一路上乔装打扮为商人之子、平民少年自然是少不了的,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商队中还有另外九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作为替身,也会在雁门关分为两队,以混淆刺客视线。
詹姆舅舅为赢淳和瑚琏解释完这一通“公子淳西行路线”后,将羊皮地图卷起来收好。
瑚琏看看阿淳,问道:“那这一路要走多久?”
“最快要一年半,这还是不发生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根据我的保守估计,起码要走两三年。”
已是深夜,烛影在舱内摇摇晃晃,窗外传来海水拍打船帮的声音,此时此刻,月明星稀,风平浪静。
阿淳打破沉默:“那我们呢?要走多久?”
詹姆舅舅拿出另外一张羊皮地图,一边指点一边解释:“我们从博罗岛乘船启程,一直沿着南海走,先抵达暹罗、然后是天竺、再然后在马斯喀特港换船前往霍尔木兹,再一路西行至地中海后北上抵达格兰德国,这个季节出海是顺风的,路程大约需要六到八个月,下一班从博罗岛出发的船是十月初一起航,明年夏天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到格兰德国的首都敦德堡了。”
天色已晚,詹姆舅舅命令两人立刻睡觉,便吹熄蜡烛,走向外间。
阿淳和瑚琏每晚都共同睡在船舱里间的床板上,在大海的津轻浪摇中进入梦乡。
阿淳头枕环于脑后的双臂,听着海浪声,久久没有睡意。公子淳前往西境为质的消息只在极为有限的几位重臣之间知晓,商队便是为了保护公子淳而组建的,表面上是商队,其实是在御林军混入商人队伍中,“偷偷”将公子淳护送至西境的打算。之所以没有正大光明持节出行,为的就是公子淳的安全不受威胁。黑暗中会有很多想至你于死地的刺客,詹姆舅舅如是说道。
而行事缜密,滴水不漏的詹姆舅舅在安排好商队的人选、路线和出发日期以后,则毫不犹豫地带着阿淳和瑚琏走水路一路南下。天亮后就是陆路商队启程出发的日子,而阿淳一行自从甘泉行宫出发以来,轻装简从,已经出了衡山郡,沿湘水一路南下,到溱水再换船,不日即将抵达博罗岛。詹姆舅舅非常小心,几乎不到三天就会带着她们换一条船,有时路线也很迂回,阿淳自小只在太液池中坐过画舫,船一行至大江大河便晕的昏天黑地,每日不是在昏睡,便是在呕吐,全仰赖瑚琏照顾。这两日她似乎总算稍微习惯了摇摇晃晃的船舱,白天的时候勉强能够保持清醒,虽然依然没有胃口,但勉强能喝一些清水了。
就在阿淳又一次因为鱼汤太腥而吐出胆汁后,詹姆舅舅恨铁不成钢地说:“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原本打算在船上让你再多学习一些格兰德语、算术和几何的知识,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勉强了。”
阿淳已经接受了男孩的穿着打扮,意外地觉得很适合自己;瑚琏因为身量已经窈窕,面容又长得姣美,扮上男装反而欲盖弥彰,詹姆舅舅只能让她把栗色的头发染黑,换上渔家女的衣服,致力于让她看上去“平凡普通”一些。詹姆舅舅严肃地告诉二人要假扮成同父异母的姐弟,瑚琏的母亲是在长安西市卖身的胡姬,两个人的父亲是小有身家的商人,为了还赌债将两人卖给詹姆做侍从/侍女。阿淳和瑚琏都很享受这个假扮身份的游戏,她们自己又丰富了许多细节进去,比如瑚琏是如何遭到商人妻子(即阿淳母亲)的虐待、姐弟两人为何感情很好、两人祖籍何处等等,并且没事的时候就会相互向对方提问,直至答案牢牢地印在心底,她们全身心地接受并融入自己的角色。
九月十五,阿淳一行在薄薄的晨雾中抵达博罗半岛的罗蛇港口。南国的气候暑热湿润,在中原已经进入深秋准备入冬的季节,在这里阿淳身穿夏季的布衫也丝毫不觉得冷。码头工人正在从船上卸货——凌晨出海打来的一筐一筐鱼虾、中原内陆运来的粮食牲口,还有天竺运来的一船船香料。因为几乎所有的海外香料都会自博罗半岛入境再转运至中原各郡,因此这里空气的味道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而香料商人的船靠岸的罗蛇港口更因此被人称作“香港”。
阿淳深吸一口海边混合着香料和海腥气味的空气,振奋精神,赶上詹姆舅舅的脚步。
博罗岛跟长安城比起来是个很小的地方,因此从港口步行用不了多久就进入市坊中心。听詹姆舅舅说,博罗岛自从七月被威武侯和和靖公主夫妇发动军变,从原来的海匪覃嘎农那里接管以后即刻宣誓效忠朝廷,而父皇也准许他们拥有独立于南海郡的自治权,直接接受中央朝廷的政令和管辖。博罗岛本就是东西境海上贸易往来的必经港口和中转站,再加上免关税三年的新政,短短两个月,博罗岛的商贸活动就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街市上往来穿梭的是各种形貌、发色、瞳孔,操着各国语言的商贾旅人,买卖的商品也比阿淳在西市上见到的种类要齐全得多,以至于她立刻抛弃晕船的不适,拉着瑚琏左看看右看看,尽管身无分文,但是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詹姆舅舅在码头上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只石榴,让她们坐在驿站门口的台阶上吃着打法时间,自己则进去驿站寄信。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处,詹姆舅舅都会通过私驿寄信回长安,不用官驿是因为他害怕阿淳的行踪泄露被有心人发现带来杀身之祸,毕竟卫皇后的死绝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但是当阿淳问谁是幕后黑手的时候,詹姆舅舅却有意三缄其口,沉默不语。
阿淳始终没有想明白詹姆舅舅的信是寄给谁的:“舅舅通过私驿寄出的信是送不到父皇手中的吧?”
“会有人转交给陛下的。”
“那万一中间转手的那个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派人来杀我怎么办?”
“我是用一种只有我和陛下能看懂的暗语写的信。”
“暗语是什么?”
“想学吗?”
阿淳真诚地点头如捣蒜。
“等你的格兰德语说的像雅言一样好的时候我就考虑教你。”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阿淳腹诽。
即便在船上晕的日夜不分的时候,詹姆舅舅也没有放弃向阿淳灌输格兰德语的教学,她命令瑚琏一刻不停地对着阿淳念书,书单包括吟游诗人的歌谣、大文学家书写的史诗以及各大家族的历史地理和通婚联姻关系(但阿淳记得一团乱)。她现在虽然已经能够听懂日常的格兰德语,并且掌握了常见和常用的名词和动词,但是到了长难句和花式修辞写作的时候便会颠三倒四、漏洞百出,每每挨罚。詹姆舅舅鼓励阿淳在博罗岛期间都用格兰德语与人交流。博罗岛上鱼龙混杂,操什么语言的人都有,基本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掌握2-3种外语,格兰德语的普及程度还是很广的,但是五湖四海五花八门的口音让阿淳头痛不已,她时常蹙着眉头瞪着双眼竖起耳朵拼命去听,却发现还是听不懂对面的人在讲什么,甚至不确定讲的到底是不是格兰德语。一想到詹姆舅舅说明年的秋天她即将在格兰德国的诺克斯瑞奇公学接受教育,到时候可没人顾及她是个外国人,到时候上课自己能否听懂,阿淳十分没有把握,每思及此,心中都万分忐忑。
一队卫兵从码头的方向走来,阿淳被他们吸引了视线。自威武侯和靖公主成婚接管博罗岛后,父皇立即派驻了大秦的士兵驻防岛上的治安,此刻那带头的卫兵队长正在私驿对面的市坊砖墙上张贴邸报,街上的百姓迅速围成一圈,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阿淳也被吸引过去,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为了照顾不识字的百姓,邸吏跟随张贴邸报的卫兵一同前来,并且高声念出邸报上的内容。
“维十年八月庚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净为楚王,立子澈为吴王,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征。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维十年八月庚午日,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楚王净为太子,于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毋侗好轶,毋迩宵人,维法维则。《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于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
父皇立了阿净为楚王,阿澈为吴王,叫阿淳始料未及的是,关于自己只字未提。
那我算什么呢,阿淳想,‘公子淳’算什么呢?
一双手搭在肩头,阿淳回头,詹姆舅舅把她拉出人群。
刚刚成为楚王的阿净在五日后被正式册立为太子,虽然早知这是既定事实,阿淳也一直认为阿净是适合的太子人选,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也许是因为故事的结局和自己料想的不一样吧,阿净当了太子;阿澈不是自己的亲兄弟;而自己,则要以陌生(甚至虚无)的身份去到世界的另一端,开始前途未卜的生活。
阿淳跟在詹姆舅舅身后低头沉默地走,路上詹姆舅舅告诉她,长安传来的消息说卫皇后已经妥善葬入帝陵,翠微行宫改建为翠微寺,用来供奉先皇后的国母画像,以托哀思。
一直少言寡语的瑚琏开口问:“那公子澈有消息吗?”
詹姆舅舅答道:“公子澈被封为吴王,说明他从瘟疫中存活,但是却没有回宫,而是下落不明。”
身后传来了卫兵开道的声音,詹姆舅舅立刻将阿淳和瑚琏揽到自己左右身侧,街上的百姓也纷纷站立在道路的两侧,空出一条道来。从右后方行来一辆马车,阿淳远远地就认出了车上和靖公主府的标记。
道旁的百姓们纷纷自发呼喊着“公主长乐”、“公主永宁”,更有小商贩将自己摊位上售卖的鲜花、小吃、水果等献上,和靖公主窦景十分亲民,掀开车帘微笑致意,然后命随从付钱后才一一接过。
詹姆舅舅拎着阿淳和瑚琏的袖子把二人往人群后面扯,尽一切努力不让阿淳暴露在和靖公主的视线里。
“和靖公主现在就是博罗岛的活菩萨,自从她上岛以后,联手威武侯杀了海匪覃嘎农,而且废止了覃嘎农当权时的活人海祭和奴隶制度,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博罗岛的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有钱的捐钱,有力的出力,要给她在岛上建一座生祠,但是被她拒绝了,所以和靖公主每次出门,走到哪里百姓就欢呼拥戴到哪里,她和威武侯就住在半山的公主府里,每次两炷香的路程总要走上一两个时辰。”
阿淳望着和靖公主缓慢前行的马车,幽幽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见和靖姑姑一面?在长安的时候她总是待我很好,我想和她道个别。”
“因为公子淳走的是陆路,不可能出现在帝国南边的博罗岛上。阿淳,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们这么做是为了——”
“是为了不泄露我的行踪,免得有人来刺杀我,”阿淳无奈地说完詹姆舅舅没说完的话,“我知道了啦。”
詹姆舅舅在阿淳面前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你母亲的死到现在还是个疑案,想杀你母亲的人也想要杀你,我必须尽一切可能保证你的安全。甚至连阿淳这个名字出海以后你都不可以再用,我们必须要小心再小心。”
阿淳望了望和靖公主驶远的马车,点了点头。
十月初一是一个阴天。
号角声响起,这是发船前的最后一遍信号。载满瓷器、丝绸、茶叶和其他货物的大船“圣女艾米莉亚号”缓缓驶离博罗岛最大的港口——靖威港,向着遥远的公海驶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阿淳站在船头,海风迎面吹拂。
她取出颈上挂着的鹰哨,那是杜栩先生在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不知他是否一早就预见了这场别离,虽然他们根本不曾来得及正式告别。阿淳吹响鹰哨,仰头望天,很快天空上就出现一个黑点,黑鹰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它扇动翅膀盘旋在大船高高的桅杆附近,绕着被风鼓起的帆一圈圈飞行,然后收拢翅膀,昂首挺胸地站在桅杆的最高处。
“在西境,鹰是勇敢的象征。”
阿淳回头,说话的是须发皆白,生着一双碧绿的眼眸,鹰钩鼻,看上去充满智慧的老船长。他身穿褐色的窄袖衣裤,胸前是一件熟牛皮的软甲,上面有许多口袋,里面装着罗盘、羊皮地图、匕首等物;身后披着一领墨绿色的披风,此刻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在博罗岛的半个月时间,阿淳已经不畏惧和陌生人开口,她用流利的格兰德语回答:“在秦国,鹰还象征着荣耀和力量。”
“就像你一样,年轻,充满勇气,出海去看这世上所有的奇迹,”老船长微笑道,“是你的鹰吗?”
阿淳轻轻地点点头。
“它叫什么名字?”
阿淳一窒,一直以来,她都没想好要给鹰取个什么名字。
虽然是阴天,但是朝阳还是在东方海天一线的地方亮起了一片光辉,晨风伴随着海水的腥咸之气吹乱阿淳的头发,任凭怎么拨拢依然没用,便放任它尽情吹肆意乱。
“全速前进——”
老船长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后,向着阿淳微笑着扶了扶帽檐致意,然后便转身走向船舱指挥起水手们来。
阿淳望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又抬头看了看立在桅杆上一动不动的黑鹰,突然想到今天是十月初一。
又快要到冬至了,时间过得真快啊,阿淳在心中默默叹道。
她心中突然想到一个绝好的名字——
冬风。
来自东方大陆的冬风就要刮到西境大陆上去了。
从此后,天长路远,梦魂难度,千里东风一梦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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