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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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念珠本来大气不敢出，闻言不由抚额。</p>

<p>急雨不动声色地换鞋进屋，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心里却在思考着措辞。</p>

<p>“怎么回事？”陈羽尧问她。</p>

<p>肯定是先救念珠。</p>

<p>“念珠她从南京回来，要来陪我住几天。”急雨脸不红心不跳地当面编织谎言，“这两个，从初中就和我们是校友。高考放榜了，他们考得都不错……所以，约他们来家里做客，顺便向他们讨教学习方法。”她望向陈羽尧，“不是说房租毕业了一次性收取的吗……”她脸上浮现忐忑的神情，“羽尧哥哥，你现在过来是要做什么？”</p>

<p>陈羽尧嘴角微抽，心中冷笑了数声，最终克制地道：“我来看看……看看你有没有在房子里乱来。”提到“乱来”，他脸色难看，S市方言也操了起来，“勿想到还真个有！”</p>

<p>见他认领了“房东”的身份，翟逸忍不住道，“请朋友来家里坐坐，就是‘乱来’了？”</p>

<p>陈羽尧不答，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睃视了一下，话仍是朝急雨招呼而去，“小娘鱼家家的，家里没有大人在，随便让男生到家里来，就是‘乱来’！”</p>

<p>“我错了。”急雨不挑这个时候跟陈羽尧硬碰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然后她巴巴望着陈羽尧不语。</p>

<p>“干什么？”陈羽尧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继而巡视了一圈周围的眼睛，怒火中烧：“难不成想赶我走？”到最后，是不敢置信的语气。</p>

<p>“陈……”念珠咽了咽口水，“陈先生，我保证他们吃一顿饭，就走。”</p>

<p>“那你呢？”</p>

<p>“陈羽尧！”急雨喝止了他，“她不走，就在我这里住一个礼拜。”</p>

<p>“一个礼拜……”陈羽尧冷笑道，“她不是已经……”</p>

<p>“不住就不住！”陆简突然道，他拉着顾念珠：“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走啊。”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不想回家，那就去我家住两天。”</p>

<p>急雨看向陈羽尧，忿然道：“你这是干什么？”</p>

<p>陆简那些话正中陈羽尧下怀。他一声不吭，坐回了沙发。</p>

<p>“等一下，我去收东西。”念珠对陆简道。</p>

<p>“我帮你一起吧。”这样会快一点。陆简回过头跟翟逸道，“你等我们一下。”言罢，他跟随念珠进了里屋。</p>

<p>客厅里只剩下了翟逸、急雨和陈羽尧三个人。</p>

<p>宿命般的设定。</p>

<p>“急雨……”翟逸先开了口，“你要是想从这里搬出去，我会帮你。”</p>

<p>陈羽尧七窍生烟，面上却不显，笑着道：“她哪儿也不去。”</p>

<p>急雨则是慢慢走回到餐桌前，把买回来的东西尽数拎起来走到冰箱前，打开冷冻层，一样一样地放了进去。最后余下那一袋外食的杯装绿豆汤，她递给了翟逸，“我们中午出去吃‘桃花源记’吧。”</p>

<p>她是真的生陈羽尧的气了。他再怎么不悦，可以把气撒在她身上，却不应该这样对待她请到家里来的客人。</p>

<p>“好。”翟逸一面答应着，一面接过了绿豆汤，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p>

<p>陈羽尧站起来，“小雨。”他拦住了她的去路。翟逸怒目而视，他的容忍限度即将告罄。</p>

<p>“羽尧哥哥，你不能太过分了。”急雨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倘若你刚刚不用那么刻薄的态度对待我的朋友，我没有必要非得跟他们出去吃。现在，只怕你点头，他们也不会再留在这里了。”</p>

<p>“我……”陈羽尧眼中闪过一抹懊悔之色，面对急雨眼中流波含怨，他知道自己再强逼下去，急雨很可能会一走了之。</p>

<p>算了。他不习惯看着别人的背影远去，尤其是自己特别在乎的人。他情愿先走。</p>

<p>于是他转而走到玄关处，抓起车钥匙道：“记得早点回来。”</p>

<p>急雨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呆呆怔在原地。</p>

<p>“急雨……”翟逸唤她，“我们也走吧？”</p>

<p>她回过头来，发现念珠和陆简已经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拖出来了。</p>

<p>“对不起。”急雨难过地低下了头，向所有人道歉。</p>

<p>念珠上前抱住她，“没事的。”接着轻轻在她耳边道，“已经很谢谢你了。”</p>

<p>“快到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翟逸朝陆简道。</p>

<p>陆简看向念珠，随后道：“拖着这么个大箱子，不太方便吧。还是算了。”</p>

<p>“说起来，我们四个人还没有一起吃过饭呢。”念珠说，她跟陆简撒娇，“陆大公子，就赏个面子，好不好？”</p>

<p>陆简一脸无奈的看着她，“真不知道，我是你弟弟还是哥哥？”</p>

<p>“我们只差四个月而已啊。”念珠道，“而且，你是学长嘛。”</p>

<p>陆简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态度明显软了下来。</p>

<p>翟逸拍了拍他的臂膀，“那是同意了？”</p>

<p>“走吧。”念珠说。她从包里把遮阳伞拿出来扬了扬，“急雨，我和陆简打一把。你和翟逸打一把。”</p>

<p>“啊？”急雨愣了愣。</p>

<p>为什么？</p>

<p>“你不知道——”念珠看了眼陆简，揭他老底，“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他最喜欢帮女孩题扇吗？因为他的目的是和那些女孩子‘拼伞’，夏天里想打遮阳伞，怕被人说是‘雌婆雄’（S市方言：娘炮）。不打吧又怕被晒黑……”</p>

<p>“什么怕晒黑！”陆简打断表姐的话，“是因为太阳直射眼睛实在难受！”</p>

<p>“翟逸，那你呢？”急雨看向翟逸，他的皮肤也是白得很。</p>

<p>“如果太阳大的话，我就打伞好了。”翟逸一脸无所谓，“下雨可以打伞，出太阳难道就不行。”</p>

<p>“你不怕别人说你是‘雌婆雄’么？”念珠问。</p>

<p>“是朋友，肯定不会这么说。”翟逸道，“不是朋友的话，我干嘛在乎。”</p>

<p>这一番话令陆简对他刮目相看——“翟逸，谁说上海人软糯，很有血性嘛。”</p>

<p>“什么上海人！”翟逸白了他一眼，“我祖籍就是在S市。”</p>

<p>念珠听了和陆简对视一眼，笑了起来。</p>

<p>急雨嘴边也含着笑意，冷不丁问道：“那你出门时带伞了吧？”</p>

<p>“当然……”眼见一个“带”字就要说出口，翟逸的手握住背包的带子，歉意地笑了笑，“没带，出门时太急了。”</p>

<p>“拼伞吧，拼伞吧。”念珠劝道，随即忍不住“嗤”地一下笑出声中，指着翟逸和陆简：“你让他俩拼伞也太……太那什么了……”她强忍笑意。</p>

<p>陆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然后侃然正色道：“顾念珠，请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p>

<p>四个人两两“拼伞”去往“桃花源记”，结果里面坐无虚席。</p>

<p>老板说只需要等位半小时，单纯的少男少女们就相信了。天气太热，急雨考虑到念珠身体虚弱，便决定坐下来等。</p>

<p>翟逸把薄荷水打开倒进了料中，在陆简羡慕的眼神中，把绿豆汤一口一口地解决了。</p>

<p>结果半小时又半小时，眼见午饭等成了下午茶，陆简再次提出要换地方。</p>

<p>“喝羊肉汤吧。”陆简说，“这个时候喝羊肉汤刚刚好。”</p>

<p>S市有“伏羊一碗汤，不用开药方”的说法。</p>

<p>三伏天喝羊汤，正好可以冬病夏治。</p>

<p>急雨也觉得可行。</p>

<p>然后陆简说，“要吃，就要去藏书镇吃。”没看出来，他竟是个饕客。</p>

<p>“能考虑一下你即将饿死的姐姐和她的朋友们吗？”念珠没好气地说。</p>

<p>“好吧。”陆简放弃了一个吃货的追求，做了妥协。</p>

<p>最终几个人就近找了一家“藏书羊肉”。因为已接近两点钟了，所以店里没什么人。</p>

<p>S市的羊肉虽然在中国羊肉谱上排不上号，但S市人烧出的羊汤却入得了全国四大羊汤之一。</p>

<p>如今的“藏书羊肉”全国知名。它是S市藏书镇特产，独创了杉木桶烧羊肉法。新鲜的羊肉放进杉木桶里，熬上两个小时，香气浓郁，肉酥而不烂，口感鲜而不腻。</p>

<p>“藏书羊肉的典故你们知道吗？”一到店里，陆简便点了一份羊糕，随后点了四份羊肉汤。</p>

<p>“你说说看。”翟逸问，“普通话里‘藏’念‘cang’还是‘zang’？”</p>

<p>关于这个字，S市方言里的发音是‘zong’。</p>

<p>“当然是‘cang’啊。”陆简道。</p>

<p>提到藏书镇，就要说到朱买臣。当他没发迹时，妻子朱买臣家境贫寒，但是喜好读书。即使在上山砍柴的途中都会背诵诗文。</p>

<p>因总被同乡嘲笑，不胜其扰之下，他便羊照放，书照看，但当有人靠近时，朱买臣就把书藏到石头底下。</p>

<p>后来他成汉武帝的重臣，重游故里，前妻来求复合。因此还诞生了“衣锦还乡”和“覆水难收”两个成语。</p>

<p>念珠耸耸肩，“这样说起来，藏书羊肉与藏书镇有关。藏书镇与朱买臣有关。但藏书羊肉跟朱买臣的关系却不大。”</p>

<p>“那是。‘藏书羊肉’跟‘东坡肉’得名根本不是一回事。”陆简道。</p>

<p>她看向对面的翟逸和急雨，“我们‘陆羲之’，对吃很有研究。”</p>

<p>“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嘛。”陆简道。“在座的，有对吃不讲究的吗？”</p>

<p>会吃，是S城人家的通性。</p>

<p>翟逸和急雨相视一笑。</p>

<p>“可是，都没你精于此道。”翟逸说。</p>

<p>“‘非但做事不能苟且，吃饭更不能随便。’”急雨引用“随园先生”袁枚的话，“我觉得陆简挺好的。”</p>

<p>“一听就是同道中人。”陆简连忙帮急雨斟了杯水。他碰了碰杯子，“这水不热！”</p>

<p>念珠道，“哟，这么投缘呢。”她撷了块羊糕入碗，“不如，你们相处看看？”</p>

<p>陆简瞪她，随即瞥了翟逸一眼，然后笑盈盈地道：“好提议。急雨，等明年这个时候你们考完了，你要也有这个意思，我们就交往看看好不好？”</p>

<p>翟逸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撕着扔在桌上的消毒餐具包装袋。</p>

<p>急雨并不当真，淡淡笑着正要回答，羊肉汤在这个时候端上来了。</p>

<p>“饿死了！”始作俑者念珠接过自己的那一碗，拿起醋往汤里面加，立即将方才的话题抛在了九霄云外。</p>

<p>陆简起身去换了壶热水过来，把几个人的筷子重新烫了烫。</p>

<p>急雨见桌上的餐纸包里的纸所剩无几，便转身把邻桌的拿过来低头拆开。</p>

<p>翟逸顿了顿，夹了片白菜慢条斯理地吃起来。</p>

<p>吃完羊肉汤后，已经是三点钟了。陆简对这家羊肉汤的评价是“差强人意”。他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和念珠一起坐进去，“先走了。”</p>

<p>翟逸跟他挥手，急雨则看着坐在里面的念珠，眼中隐过一丝担忧，叮嘱道，“好好的。”</p>

<p>陆简笑，“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走了。”</p>

<p>待出租车启动之后，翟逸问急雨，“你……怎么办？”按理他应该问，“你怎么回去”或者“我送你回去吧”，可他一想到在急雨客厅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把话咽了回去。</p>

<p>急雨暂时还不想回去，于是她道，“我一会儿走回去就行。离得又不远。”片刻，她反问翟逸，“你呢？”</p>

<p>“我……”，翟逸忽然像鼓足勇气似的，“如果你还不想回去的话，我们一起走走吧。”像心虚似的，他又补充道，“就当消消食。”</p>

<p>“好的。”急雨点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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