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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定在今年十月份的“枫叶大道”之约推迟了,因为陈引钧发话,只要他们在急雨毕业的时候把婚事办了就行。届时再去渥太华。
急雨对此安排并无异议。
在此之前,陈羽尧不想再生出任何的变故。他看了眼急雨安静的睡颜,起身去了洗手间。
“帮我查查顾念珠昨天和她说了什么。”陈羽尧道。
“是。”那边应道。
他挂断电话回了房间,在床边静静凝视了急雨一会儿,然后重新在她身旁躺下。他伸出手环抱着她,紧紧地。
急雨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陈羽尧才意识自己搂得太紧,几乎弄痛了她。
可她只是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她熟悉他的气息,也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
两相比较,陈羽尧有些自惭形秽。
碧云天,黄叶地。又到一年秋。
急雨已经在准备BEC高级试的冲刺。在图书馆的时候,她习惯把手机静音放在包里。拿出来看时间的时候,才发现有未接电话。陌生号,归属地未知。
正躇踌间,这个号码又打了过来。她迟疑了两秒,拿着手机去了外面。
“喂,是小雨吗?”一个温和沉稳的男人声音问道。
“您是……”
“我是陈引钧。”
“舅舅?”
那边静默了片刻,“金小姐,我想跟你见一面。”
急雨怔了下,随后应道:“好的……陈先生。”
陈引钧约她见面的地方是一间茶室。
急雨刚踏进去,便有人上前,“对不起,金小姐,需要搜身。”
她微愕,望向陈引钧。
他并不作声,拎起壶中的水,慢条斯理地温杯烫壶,动作娴熟。
急雨抿了抿嘴,任由对方搜完了身。
陈引钧抬起头来,朝保镖吩咐道:“你下去吧。”
保镖应了一声,依言离开,并将门轻轻带上。
“不好意思,金小姐。”陈引钧伸朝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你请坐。”
急雨默不作声地拉开凳子坐下,从陈引钧称呼的切换,她就能隐约猜测到他此次谈话的意图。
“司徒阙提醒过我,你身上喜欢带一些谈话时不该带的东西。”陈引钧笑了笑,“这些年,陈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但是江湖的底色还在,不得不小心一些。”
“明白。”急雨简短地回应道。
陈引钧给她斟了一盅茶,“尝尝看,我也是三十岁之后才好上此道的,都说茶中有人生百味。”
她从善如流啜饮了一小口,问道:“是普洱?”
“你居然尝得出来。”陈引钧笑笑,“现在年轻人爱喝茶的,可不多。”
急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很少初接触茶的人能接受普洱茶。”陈引钧道,“普洱茶往往是一些有所经历的人的最爱。”
“我不爱喝。”急雨道,“只是也不讨厌。”
陈引钧仿佛起了谈兴,竟然和她谈起了茶道。不过急雨清楚,这不过是开场白。再长再动人,也不是主题。
所以她多半时候只是听,间或回应两句。
陈引钧不由在心里又高看了她几分。
做事沉得住气,话不多,但开口便言之有物。如果不是因为……她倒是陈羽尧的良配。
“金小姐”,陈引钧终于决定进入正题,“其实这一次邀你过来,是为了谈谈你和陈羽尧的事。”
急雨闻言,把手里的茶盅轻轻放下。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她此次来的目的。
“之前你到家里来,我觉得你和小羽十分般配。但后来你们一直在结婚的事上没有下文,起初我以为是陈羽尧他的玩心还没有收回来,于是说过他好几回,但是他告诉我,是你在这些事上有迟疑,决定尊重你的意愿。可是我最近,查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我想你一定也还瞒着陈羽尧,你……”他顿了顿,突然道:“你觉得我太太怎么样?”
急雨一愣。
印象里是个很贤淑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她道:“很温婉。”
陈引钧笑了笑,“她以前是做‘那个’的。”
什么?急雨反应了一瞬,明白过来。
但不知道对方告诉她这件事有什么用意。
“我和她是在欢场上认识的,后来我送她出国读书,拿到了护理学专业的硕士学位。”陈引钧道顿了顿,道:“陈家可以接受风月场中浮沉过的人,但不会接受一个不会下蛋的鸡。”
急雨手一抖,将茶泼洒了些许出来。
“抱歉,可能我的用辞有些尖刻”,陈引钧陈先生道,“但我想这样,能够让你更清晰地知道自己将来要何去何从。”
“离开陈羽尧是吗?”急雨淡淡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只可惜他不肯。”
“这倒不必。”陈引钧道,“但我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愿闻其详。”
“小羽他喜欢你,你留在他身边也无不可。”陈引钧道,“但他还是会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家庭,娶一个能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急雨明白了,陈引钧这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做陈羽尧一辈子的情人还是可以的。
这也是身为舅舅的陈引钧,出于心疼外甥,施于她的一点慷慨。
“您的提议真可谓是两全之策。”急雨诚恳地道,“而我,也是个道德观念淡泊的人。”
陈引钧听出她有未尽之语,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但是陈羽尧是不会答应的。”急雨笑,“您以为我是怕他抛弃我,才隐瞒我失去生育能力的事吗?”
陈引钧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很是淡定:“难道不是吗?”
“一来,我不想让他歉疚。”急雨低下头,“再有就是,他一旦对我心怀歉疚,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我的手。”
陈引钧愣了愣,似笑非笑地道:“我外甥还是个情种。”讽刺的意味多于感叹,但显然信了她的话。“那你怎么想?”
“我尊重他的意愿。”急雨说,“如果有一天,他需要娶妻生子,我走就是了。”
“但只要你还在,他就不会这么做的对吗?”陈引钧伸手为她再斟了一杯茶,瞳孔骤然盯紧了她:“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他。”
“如果不呢?”急雨问。
陈引钧有点意外,笑了笑,“你可以试试,我不喜欢勉强别人的。”
“不过是死而已。”急雨道。
人一旦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陈引钧沉默了良久,方淡淡道:“我不希望因为你和小羽之间生了龃龉。”
急雨自嘲地笑了笑,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死不足惜,但不想因为她影响了舅甥之情。
陈引钧给自己添了点茶,“听闻金小姐已经准备在本校读研了,其实要读药学,还是英国最好。年轻人应该看看更广阔的天地,而不要光耽于情爱。”他的目光在急雨身上停留了片刻,“金小姐冰雪聪明,一定懂得取舍。”
“我答应过他,此生不再叛离他。”急雨道。
“金小姐今年就满二十岁了吧。”陈引钧问。
急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怕我和他领证么?”
“说来可笑,一年多以前,我极力盼着此事能成。”
“您也说了,那是一年多以前。”急雨朝他莞尔一笑,“陈先生,这个您放心。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不是。您这个做舅舅的既然不同意,我不会乱来的。”
“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我最后的建议。”陈引钧道。
“我需要一点时间。”她说。
告别陈引钧,急雨走出茶室的时候,发现天上的白云层层叠叠,像鱼鳞般有序排列,自西向东铺满整个天空,与晚霞交相辉映。
尽管美不胜收,可她知道,就要变天了。
在儿时,外公就告诉过她,“鱼鳞天,不雨也风颠。”
果不其然,台风来袭。急雨刚坐上公交车,天就一下子暗了下来。刚才还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的云朵此刻就像烧焦的破棉絮,沉闷的雷声响起,紧接着暴雨就向大地倾泻而来。
雨点儿打到窗玻璃上,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急雨望着外面迷蒙的雨色,一时间有些怔忡。
天地那么大,总有我的一方安宁才对。
“嗳。金急雨。”有人在后面叫她。
急雨闻声转过头去,于潜跃冲她笑着招招手。
“你怎么在这儿?”急雨有点意外,听黄秋晓说,他现在已经在H市实习了。
“有事需要回学校一趟。”他看了看窗外,“雨下的可真大,你没有带伞吧?”
“嗯。”急雨说。
“我带了。”于潜跃指了指背包后面,“我现在都是‘勤带雨伞,饱带干粮。’”
“开始步入社会,就是不一样了。”急雨感慨道。
于潜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习还不算真正的工作呢。”
急雨但笑不语。
“待会儿一起走吧。”他说,“你不是没有带伞么?一块‘拼个伞’呗。”
拼伞?久违的词汇了。
她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笑着摆手:“我可不想连宿舍的门都进不去了。”
“那我把伞给你。”于潜跃说着便抽出折叠伞递了过来,“你身子弱,不能淋雨。”
急雨愣了下,随后想起来了,上次还是他把自己送出的医院。她连忙推拒:“弗来塞格。(S市话:不行啦)哪有让你这个正主去淋雨的道理?”
“那就‘拼伞’好了?”
急雨想了想,“行。”反正也就这一会会儿的功夫。
这场雨一下,校园里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了。于潜跃坚持要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结果刚到宿舍门口,便有人叫了她一声:“急雨!”
她一回头,看见了翟逸,虽然打着一把透明伞,但浑身透湿。显然打的这把伞是现买的,而且不足以对付这场势头丝毫不减的暴雨。
于潜跃也看见了他,转而问急雨:“你看……要不要先上去,拿把伞再下来?”
急雨只是道:“嗯。我先进去了。今天谢谢你了。”
“急雨!”翟逸仍然站着那里,神色凄楚地望着她。
“翟逸,你回去吧!”急雨头也没回,“你知道我们不应该见面的!”
“可我……”
急雨不愿再继续盘桓下去,朝于潜跃匆匆点了点头,便朝宿舍楼里跑去。
于潜跃转身欲走,想了想,抬脚朝翟逸走去。
“你好,翟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翟逸淡淡地回应了一句。顿了顿,终于还是问道:“你们……”
“我们是校公交车上碰见的,她没有带伞,所以我顺道送她一块儿回来。”
“噢。”翟逸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你对急雨……挺不错的。”
也挺执着的。他想。
“别误会啊。”于潜跃说,“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翟逸笑了笑,一偏头打了个喷嚏。
“你这个样子怎么行?要不跟我回宿舍换身衣服吧。”于潜跃说。
“我一定要等到她下来。”翟逸道,“我有话……要跟急雨说。说完了,我就走。”
“你让她……”于潜跃气结,“你看不见这是什么天气么?非把她弄病了,你才开心!”
翟逸疑惑不解的同时感到恼火,“什么叫我非把她弄病了!”
“一个失去脾脏的人,免疫力能跟正常人相比吗?”于潜跃道,“你要是感冒了,吃个药也就好了。她的话……”说到这里,他瞧见了翟逸瞬间煞白的脸色,不禁问道:“你,你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不晓得他和急雨切断联系近两年的时间里,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切除脾脏——这是顾念珠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的事。当然,他们都以为自己不想再听到急雨任何的消息。
就连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事,他也是偶然获悉的——他去打热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念珠和母亲的对话。不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爱心人士”究竟是谁。
“翟逸。”急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撑着一把伞下来了,戴了口罩,手里还拿着另一把伞。她走了过来,把多出来的那把雨伞递给翟逸,轻轻地道:“你走吧……别感冒了。”
翟逸别过脸去,鼻头忍不住发酸,低低地道:“我是该走了。”
他接过了她递来的那把雨伞——她的馈赠,他总是无从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急雨,你好好保重。”他轻轻摩娑着伞把,背过身去,“走了。”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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