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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芹见到被宫人搀扶进来的孟长瑾,见她身上都湿透了,浑身发抖,又见安达和碧溪并未一道进来,便知文德殿那边恐怕是出事了。

香芹立马将孟长瑾扶至椅上,嘱咐宫人在一旁照料,自己去内室烧热水替她沐浴驱寒。

当全身浸入热水中,孟长瑾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满足的轻叹,几捧热水淋过,眼前逐渐恢复了清明。孟长瑾让香芹匆匆替自己擦洗后,穿上备好的宫服,头发也草草地擦了一遍,再让香芹随意给自己绾了个发髻,便急忙往文德殿赶去。

还离文德殿有些许脚程,便听得杖责声和哭喊声四起。孟长瑾心中一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走近便见到一排长凳上架着今日侍奉在文德殿的一干内侍,两边行刑的人手持棍棒,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挥棒,打得一干内侍惨叫连连。孟长瑾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便见到最前面一排被架在长凳上受刑中有一人正是安达!

孟长瑾正欲上前,香芹拉住了她的手臂,并对她摇了摇头。孟长瑾心中不忍只好将头偏过去,余光扫到跪在廊下的一干宫人,未寻到碧溪的身影时,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当孟长瑾踏进殿门时,殿内的地砖已经被擦拭干净,不见一丝水渍。宫人见她进来,便领她向内室走去。

孟长瑾走进时,只见玉荷、高童和碧溪一齐跪在地上,李洵时正端坐在正中央的一把紫檀扶手椅上,浑身透着一股凛冽之气。

两侧分别坐着容妃、敬妃、阮修容,三人见她入内,纷纷抬首望向她。

孟长瑾看着碧溪单薄的背影,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尚来不及换,心也好似被揪了起来。面上却如常,一一行过礼,才于一侧落座,香芹也紧随她脚步,立于一侧。

李洵时见她落座,方冷声道:“继续说。”

玉荷跪在地上,惶恐道:“碧溪说孟宝林派人传她去吟秋苑,又说,又说……”

阮修容见她吞吞吐吐,厉声道:“快说!她到底说什么!”

玉荷偏过脸瞧了眼碧溪,低低回道:“她说不会下雨,我们不用做这种无用功。难得孟宝林不在,要我们松快松快,还让奴婢去尚食局领些新鲜的李子过来,就说是孟宝林要用。”

“你胡说!咳咳!”碧溪开口声音已是沙哑不堪,又因为回得急,带起一阵咳嗽。

敬妃一掌拍在长椅扶手上,呵斥道:“大胆贱婢,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向身边琼芳送了个眼色,“给本宫掌嘴!”

“是!”

琼芳福了福,便走至碧溪面前,手一扬便要落下。孟长瑾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抓住琼芳的手,将她推开几步,随后跪在地上,头触手掌交叠处,正色道:“陛下,碧溪是我宫里的人,尚在审问就动刑是否不合规矩。难道只准许玉荷平白冤枉我二人,却不准我宫人辩驳一二?”

李洵时见孟长瑾身子低伏于地,双肩瘦窄看似无依浮萍,言辞却如此犀利。双目微沉,不理会她们争辩之辞,只问道:“为何去吟秋苑?”

孟长瑾一手指向玉荷,抬头与他对视道:“正是此宫人传信与嫔妾,道戴宝林有急事请嫔妾去吟秋苑,因此嫔妾才急忙赶过去,至于是何事也未告知嫔妾。”

敬妃眉头一挑,接着问:“不知道是何事,你便急忙赶去?”

“是。”孟长瑾自问心中无鬼,坦然道:“嫔妾与戴宝林一同入宫,性子投缘,比其他人走得是亲近些。之前戴宝林也有让嫔妾有空去她宫里走走,只是最近事物杂多,便一直耽搁下去了。今日听这位宫人这么说,觉得定是什么急事,才会如此着急请嫔妾过去,因此也未多想什么,如此才入了别人的圈套!”

孟长瑾表面上句句直指玉荷满口语言乱语,并且是有意引她入套,但一个宫人哪有这般权力,实则是指责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容妃在一旁冷眼看了许久,再看向皇帝,轻声道:“陛下,要不将戴宝林传来,一问便知。”

“嫔妾赶到吟秋苑被告知戴宝林整日都未回,方知是玉荷撒谎诱嫔妾过去。”孟长瑾摇了摇头,再道,“恐怕戴宝林也不知,只是被人利用了她的名头罢了。”

阮修容眼中精光一现,假意安慰道:“妹妹稍安,只要有人能为你作证,是这宫人向你递话,说吟秋苑请妹妹过去的便无碍。”

孟长瑾手心冒出细细的汗珠,心中想到,玉荷来唤她时,身旁近一点的也只有碧溪和安达,他们是她宫里的人,说的话自然不作数。而其他的人,恐怕早就被人收买,再去问他们也是无用。想到此处,只佩服对方手段高明,恐怕是见自己得了陛下宫殿晒书这等好事,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罢了。

见她久久无回应,阮修容叹息道:“如此便无人能证妹妹清白,也只好委屈妹妹了,毕竟妹妹失职造成文德殿损失确是属实。”

碧溪听她这么一说,知道定会连累孟长瑾,急急叩头道:“这全是奴婢一人的错,与孟宝林无关。孟宝林是信任奴婢才将事情交予奴婢,奴婢却连这点小事都未能办好,全是奴婢的错!”

孟长瑾知道碧溪是认为今日之事我们百口莫辩,于是这么着急地替自己担责,心里又急又难受。可阮修容说的却也没错,今日一事即使是被人蒙骗,他们失职确是属实,责罚今日是逃不过了。

敬妃拿着团扇轻拂了两下,勾唇道:“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你肯定是有错。”少顷,又冷怒道,“但是,驭下不严,孟宝林也难辞其咎!”

碧溪摇头如拨浪鼓,忙喊道:“是奴婢,奴婢愧对孟宝林的信任!全是奴婢的错,要罚就罚奴婢一人!”

容妃见此情景,开口劝道:“陛下,此事各执一词,不若调查之后再做决断好了。”

敬妃横了容妃一眼,冷声道:“容妃是如何看出各执一词的?这贱婢不是承认了是她所为,倒是个忠心的,为了自家宝林,竟将一干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又对着孟长瑾,半是讥讽,半是斥责,“不知孟宝林许了她什么好处,让这贱婢对你如此忠心。”

孟长瑾心中怒气渐起,转头望向她,肃然道:“她尚是嫔妾宫里的人,为何敬妃一口一个贱婢唤她,嫔妾只知她名唤碧溪!”

碧溪听她为自己抱不平,心中一暖,又恐她因此被刁难,伸手扯了扯她衣袖,轻唤道:“宝林。”

香芹在一旁已是动容,她这时才明白为何碧溪会对孟宝林这般忠心不二了。

李洵时听得众人一番辩论神情中已是透出不耐,现在听孟长瑾这么一番话,倒是对她另眼相看,这般袒护自己宫里人,公然与敬妃叫板,也是有几分风骨。

敬妃不想孟长瑾会这么顶撞自己,一时气血上涌,正欲发难,被身旁的琼芳拉住了。她顺着琼芳的视线看了眼皇帝,顿时气泄大半,只是拂扇的动作大了些,只好将此当作泄愤了。

容妃因孟长瑾这番话,也是颇有好感,便想着替她说句话:“孟宝林入宫时日不久,她宫里人跟着她想必也未曾经历过此等凶险之事,心中害怕非常,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敢不承认吧。”

敬妃的怒气恰好无处发,瞧见容妃一味偏帮孟长瑾,冷哼道:“不知容妃是何意思,当我们是傻子还是聋子不成!她自知事情败露,自己主动承认受到的惩罚便会轻些,我看她是精明能算,怎么到容妃口里倒变成胡言乱语了!”

李洵时听得二人争论,面上已是一片冷寒,众人见他脸色也不敢再开口,一时噤若寒蝉。

“今日先是玉荷借戴宝林之名将嫔妾支开,之后又来一个宫人支开碧溪,最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那一屋子的宫人竟无一人去搬书!”说到此处,孟长瑾将目光转向阮修容,眼中冷意渐起,“只是仅凭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可能布下这整个局?况且嫔妾与这玉荷素无冤仇,值得她花费这么多的心机来陷害嫔妾?还望陛下明察!”

阮修容放在扶手的手不由一紧,旋即又慢慢松开,似笑非笑道:“孟宝林真的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可在妹妹来之前,陛下已经严刑拷问过那些宫人,无一人听到玉荷说戴宝林寻你一事,而你口中所说支开你贴身丫鬟的宫人,除了你这丫鬟竟也无一人见到。而你方才所说,除了你宫里人,今日在文德殿的宫人却无一人替你作证。陛下,嫔妾听妹妹说得这么真切,都不知道要信谁了。”

阮修容说完看向李洵时,眼眸间净是犹豫之色,竟真似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在看一眼敬妃,见她眼底满是笑意,心中大定。

“陛下!”孟长瑾知道那人既然布了这么个局让自己跳,那么定是有完全准备,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追究不到幕后之人了,瞥了一眼眼前的玉荷,心一横,索性道,“今日之事全是嫔妾一人之过,安达是得了嫔妾的命令才离开的,而碧溪纵是疏离职守,也是护主心切!嫔妾受罚心甘情愿,只是这玉荷空口白牙,将所有之事皆推至嫔妾乃至嫔妾宫人身上,嫔妾是一概不会认的!”

玉荷一听立马磕头大喊冤枉,梨花带雨,声嘶力竭,叫人闻之心碎。

阮修容正欲再开口,却瞧见敬妃在一旁朝她使眼色,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

李洵时仔细地瞧着跪伏在地上的孟长瑾,眸色忽动,却深不见底。

一时满屋俱静,就连玉荷的哭喊声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高童,擅离职守笞杖五十。碧溪疏忽大意、办事不力,笞杖三十。另一宫人,攀污他人、推卸责任,笞杖五十,以儆效尤!”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惊惧不已,但也无人敢出言反驳,只能低头领命。

他目光落在孟长瑾身上,漠然片刻,又道:“孟宝林,办事疏忽,宽纵下人,罚你一人将今日损毁的书籍一个月内全部还原,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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