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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晴倾城,现在是公元前473年冬。
这场战争即将结束,漫天的大火已从山脚蔓延到了宫外,不用多久,便会将这里彻底烧毁,宫人和侍卫们都在疯狂地抢夺钱财,自顾着四散逃命。
东风吹薄欢情。
昨日还笙歌满城,今日却变得一地离索。
我所经历的种种事情,此时已来不及写下,我也并不确定这油纸包裹着的日记,能否在井中保存几千年,直到再一次重回我的手中。
凡事有因果,万物有轮回。
我只想提醒未来时空的自己,一定不要踏上开往诸暨的火车。
切记!
切记!
切记!
……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归路许多长。
每每念到北宋晏小山的这首鹧鸪天,总能感觉到诗里那一份流离的痛楚,那种近乎绝望的期望,时不时牵扯体内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弄的鼻酸眼红,潸然泪下。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晏小山,喜欢他的金鞍少年,喜欢他的跃马扬鞭,喜欢他的诗词里那份满满的纯情痴意。
尤其是他在雕梁画栋的楼头,顾盼绮罗脂粉的潇洒,那画面每每在脑海中浮现,都引得我心向往之。
正因为这,我儿时便在日记本首页写下三个词,共一十二字。
斗鸡走马!
纵横诗酒!
乐享奢华!
这醒目的一十二字,是他前半生的缩影,是我前半生的憧憬。
只是,每翻开日记多看一次,心中怅然若失的悲凉感觉便多一分。
斗鸡走马?可惜,当今国度明令禁止赌博。
纵横诗酒?可叹,肚中墨水不多,酒量也不行。
乐享奢华?可怜,只能吃块德芙,感受一下乐享丝滑,差了两个字,就变成两个意。
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吧。
当然,并不是晏小山的所有,我都无脑般的趋之若鹜,我也打骨子里极其讨厌他为情所困,潦倒落魄的后半生,摸的一手好牌,最后生生输个精光,堕入俗世。
想到此,我拾笔,将那揣在心中十几年的三条憧憬尽数划去,重新翻开一页,郑重地写下“不为情困”四字。
活不成我喜欢的样子,至少,也不能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是乎,梦想已破灭,梦想又生起。
从幼儿园到大学,青梅竹马、绯闻男友,我统统没有;牵手、拥吻、滚床单,我也毫无兴趣。
不为情困?
我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然后,当仁不让地在这条的后面打了个“勾”。
此时,火车的广播里传来即将进入隧道的播报,穿过这条隧道,意味着我离终点只剩下一半的路程。
旅途的终点在南方,绍兴古老的诸暨。
那里曾经也生活着一个被情所困的人,她叫西施,和晏小山一样,感情来时,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感情去时,又只剩余烬冷烟。
美好与丑恶为什么不能纯粹一些,偏偏揉杂在一起,小山如此,西施也如此。
若不是毕业论文的主角是她,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决不会对她的故事有一分的好奇,也断然不会踏上这漫长的旅程。
“呜……”
随着火车一声长鸣,窗外风情种种的世间万象被飞快的甩在身后,转眼,变成漆黑一片。
我轻轻地合上手中的日记。
泛黄老旧的牛皮书壳,沾有水渍的内页,前几张不知被谁撕掉,留下几道残缺的痕迹,日记的最后,我想原本应是写有字句,只是笔墨的颜色消褪殆尽,已无法辨识写了什么。
我不记得何时将它买来,仿佛初有记忆时,就伴在身边。
车窗的玻璃上,倒映着我的面孔,反而越发的清晰明了。
那是一张动人心弦的脸庞,精致的五官施着浅浅的妆,乌黑的长发自然地垂于肩头,我竟自恋地看得出神。
难怪舍友总是说我明明可以做一方祸水为祸一方,却无良地暴殄天物,惹得身边那边狂蜂浪蝶,在夭桃树下乱飞乱撞。
“晴倾城,你还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对着车窗里的自己,笑着说道。
火车摸黑前行了好久好久,久到困意来袭,久到倦懒的眼睑逐渐支撑不住……
“叮咚……叮咚……”
耳边传来的是雨落在树叶的声音。
等等!
火车不是应该发出呼嗤呼嗤的声音,这叮咚叮咚声哪来的?
我是醒了吗?还是在熟睡?
为何除了意识,身体一点也动弹不得,连眼睛都沉重得睁不开?
我是睡成植物人了吗?还是被人下了药?
还有,是谁的咸猪手在抚着我的胸口!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趁机揩我的油!
脑中逐渐浮现一幕岛国生动的画面,一群油光满面的猥琐大叔,带着猥亵的笑容,朝我伸出了魔爪。
“我靠!”我突然大叫一声,猛的坐起。
眼前,没有猥琐的岛国大叔,也没有咸猪手,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怔怔地站在边上,惊恐的望着我。
看他一脸惊诧的表情,我不禁为刚刚脱口而出的不淑女感到羞愧,想向他解释一番,但这懵逼的环境着实让我无暇顾及。
很显然,这并不是火车车厢,没有那整齐划一的天蓝色上下铺和一张张陌生的大众脸,有的只是匡床蒻席,汉服木屐,古色古香的家具装饰,还有面前这个清秀稚嫩的小古人。
这情形,难道是穿越了?
关于这点,我丝毫不慌,人类所认识的世界,本就充斥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离奇现象。
比如,现代人和古代人撞脸,同一个地方相隔几百年后便又会出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比如,总有个早晨醒来,你会发现刚刚的梦境似曾相识,之前做过,而且做过不止一次。
诸如以上,比比皆是。
道家曾说过,有长生;佛家还说过,有轮回。
所以,什么穿越啊,重生啊,算不上诡谲怪诞,无非就是生活多加一场戏,全凭演技。
我朝小古人微微一笑,心想应该可以化解刚刚的尴尬吧。
鲁迅不是说过,微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吗。
“姐姐是想靠在床头吗?”
过了好久,小古人才似悟非悟地问道,问完径自走到床边,将我小心翼翼地扶坐于床头,然后安静地看着我,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关心。
“……”
原来,他忤那半天闷不坑声,是在琢磨刚刚那句“我靠”的意思,强行被他解释成这样,我除了称赞他心思细腻,好像也没别的形容词了。
这也无形给我一个警醒,穿越可不是做梦,生老病死也如现实般存在的,再说,古人那智商开化程度,比起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强不到哪去,万一被他们当成天煞孤星,那自是有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
越想心里越奓毛,面对凭空冒出来的小古人弟弟,如何开口才会显得不那么突兀,成了当下最大的难题。
“头好痛……这是哪?”
我双手抱头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装作痛苦地说道,顺便偷偷从指缝之中观察小古人的举止神情,以便接下来做出准确的应对。
形势不利,先装记忆。
这是我为了能苟活下去,想到的唯一招式。
然!
是我演技拙劣,还是他戏精上头?
不就假装个头痛,又不是火星撞地球,有必要瞪这么大眼睛?
头痛导致短暂的失忆,随便找哪个脑科医生,逻辑上也能站得住脚的好吧!
“姐,姐姐刚不是心痛的毛病么?怎,怎生变作头痛失忆了?”小古人舌挢不下,疑惑的小声问我。
这算不算一出手,便有收获?
虽然头痛与心痛有些偏差,但只要把这微小的差异糊弄过去,想要套出更多缺失的记忆,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古代的木板床坐着实硌人,我挪了挪身子,尽量让自己感觉舒服一点,顺势腾出一只手捂着胸口,又假装心痛,随口胡诌道:“或许是……转移了!”
这理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偏偏,这个小古人信了,而且有理有据,深信不疑。
日后,每每想到这件事,心中总是抑制不住要为自己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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